尤氏點頭道:“太太說得是,我便告辭。隻是做媳婦兒的跟您說句體己話,爺如今沒人管製,早就翻了天了,我也勸不住,不依著怕是我的日子也不好過。我也知道有些事不合規矩,但心想著許就太平無事了呢?何必自尋煩惱?媳婦兒言盡於此,太太您先好生歇著吧。”說吧竟轉身離去了。


    朱夫人自然是生氣,可生氣也是沒用,自己先前生惜春便將府中之事都交給尤氏辦理,見其做得不錯,倒也省心。後來又因為生病便更不大管了。哪知道這尤氏此事才顯了本事,府中各個要處都漸漸換上自己親信隨從,如今也就是朱夫人自己身邊這幾個老人還未動,否則今日想請賈母怕都沒有辦法呢。朱夫人也是嘆,自己好強了一輩子,臨到了還是走了眼。


    史菲兒將惜春接回府裏去小住,所說兩府分了宗,但老太太也說過當正常親戚朋友走動,眾人也就以為史菲兒瞧著惜春喜歡,想留下玩幾日,都並未多想。惜春畢竟是個小孩子,換了個環境,走到哪都是新奇,如今身邊又有了兩個姐姐陪著玩,更是高興,一住便有月餘。這期間寧國府倒是過來接了兩次,隻是惜春貪玩不願回去,史菲兒瞧著就說再留些日子吧,諸人也都沒有異議。隻是朱夫人時常打發人送些東西過來給惜春用度。


    史菲兒收到朱夫人打發人送來的東西,覺得有些好笑,橫豎一個小姑娘,又是在自己身邊看著的,怎能短少了用度?打開東西一看,史菲兒倒是有點吃驚,忙命人將東西都原樣收好了,單獨置一間小屋存放,每一次送來的的東西都單寫好單子存放。


    惜春如何這邊暫且按下不表,且說賈赦這日外出回府便一肚子氣。張夫人瞧見了倒是奇怪,早起不是高高興興出府,怎麽回來這樣?想了想進前捧了杯茶道:“想了出去是累了,老爺坐下先喝杯茶潤潤嗓子。”


    賈赦依言坐下,接過茶盅喝了幾口,長嘆了一聲瞧了瞧自己身邊的張夫人道:“這幾日你時常出去走動?”


    張夫人點點頭:“如今璉兒也大了,如他這般歲數的多半都定下來了,之前有事情絆著不便張羅,如今倒是可以好好想想。”張夫人頓頓道:“這幾日我也是為了此事犯愁呢。”


    賈赦又嘆了一聲:“此事我覺得也不必你我做父母的費心了。”


    張夫人一愣聽出賈赦這話中有話忙問道:“這是怎麽話?是老太太瞧中了那家的姑娘?老爺也不用氣,老太太看人最是準的。璉兒自小和老太太又親近,若是老太太選好的,應該是錯不了的。”


    賈赦搖搖頭道:“若是如此便好了。此事怕是老太太也做不了主了。”賈赦一臉鬱悶,“我榮國府如今也算是家大業大,但這兩個兒子親事我卻都做不了個主。”


    張夫人瞧著賈赦試探問道:“莫不是又要指婚?”


    賈赦點點頭道:“雖不是指婚,但也算是聖意了。我們府上已經兩樁皇親,自然少不得有人家願意攀附,若是旁人家,我覺得倒也無妨,隻是王家……”賈赦連連搖頭。


    “王家?”張夫人一愣道:“老爺覺得不合,是哪裏不合呢?”


    賈赦道:“論門第王家也是不錯,又和我們府上本來就有親,外人看來是覺得甚是合適。隻是我知道王家有女便當男兒一般養著,性子強悍。可是我們璉兒本來就是個不喜讀書的,我倒是心裏願意給他尋個知書達理,好好規勸規勸才好。”


    張夫人笑道:“原來是為了這個。王家那個丫頭我倒是知道的,原來弟妹時常接到府裏來玩。那小丫頭生的樣貌不錯,遇事也是個有主見的。若是旁人還就罷了,這個還真不錯。不瞞老爺說,我倒是也中意,隻是怕老爺不喜故而沒做首選。”


    賈赦聽了一愣,看向張夫人道:“早些時日那個舉薦的事我可與你說過?”張夫人點點頭道:“我明白老爺憂慮,但話分兩頭,現在已是新皇和舊日便很不同,二來若真連了親,怕更是一條船上的。朝中之事,為妻這樣的小女子自然是不敢妄議,但論為家之道,我倒是知道些,家中族裏親朋繁多,保不齊就有擔待不住的。若是都念著,怕是日子也難過。我倒是覺得小怨結過了便過了吧,這日子還長不是?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變了風向。”


    第三百零三回


    賈赦和自家夫人提起賈璉的婚事甚是煩惱,且不說兩個兒子的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如今給賈璉選的媳婦還是王子騰王家裏的。賈赦對早些時候王家舉薦自己的事還是心存不爽。如今又生出兩家要聯姻更覺得事情欠妥。


    張夫人倒是對王熙鳳感覺不錯, 認為是個有能耐的, 更何況既然此事已經讓賈赦如此不爽了,那也就意味著, 此事應該是沒有什麽可以更改的餘地了。張夫人自然好言好語寬慰賈赦。賈赦聽著,慢慢端著茶杯細細品啜,心裏倒是對自己夫人的那句“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變了風向”忽然心生感觸, 覺得自家榮國府一門如今可是有著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外麵不知又多少雙眼睛盯著呢。雖然說盛極必衰這老話不好聽, 可是卻是沒有錯處。越是這樣的時候越要小心, 不能肆意妄為才好。


    賈赦又想自己府上雖然名聲不錯,可到底還是憑藉著祖宗的庇佑, 自家兄弟二人能力有限, 都不是擅長為官之輩, 說得直白些, 就是府上廣有聲譽卻是沒有實權的,雖然大家明麵上都敬著, 但背後也不會將榮國府太過上心。畢竟這京城之中, 權勢相依是必然。


    賈瑚雖然不錯, 但其日後官位也是有限。從太上皇那邊就秉承著給昔日的擁兵舊部降爵賞賜以示安撫, 所以賈瑚襲爵順利的話也不過是個三等將軍罷了, 雖然現在高娶了郡主,但是正是如此,日後在京中更不會委以重任。如今其跟著九王爺去了塞外, 或許還能又些作為。但歸了京,便有了各種忌諱,怕也隻能領個閑散差事了。


    原先賈赦就覺得當今聖上對賈璉青眼相加,起初自己還沒大明白,究竟是源於何故,後來與賈璉聊過幾次。賈赦倒能猜出其中七八分了。聖上是應該看重賈璉的經營之力,這經營是能生出錢來的,而且這生出的錢,並非是國定稅負,對於百姓沒有壓力,作為聖上是自然喜歡的。國家如小家,越大開銷用度便越多。光是節流隻能讓人頻感捉襟見肘,開源才是硬道理。而且榮國府如今也讓人覺得不錯,還有一個緣由,便是賈府不缺錢,有錢自然硬氣。


    對比自家府上,如今王子騰王家可正是春風如意,頗受當今聖上信賴。細想也是,畢竟當初將義忠親王圍住,解了京城之圍的首功之臣便是王子騰了。若是賈璉真的娶了王家的女兒,也算是和王子騰攀上了親,聽說那個叫王熙鳳的是王子騰的內侄女,這樣日後賈璉想往上行進倒是有了幫襯。如此想著也不算是一樁壞事。禍兮福兮,何人明斷?


    賈赦自己給自己寬慰,心裏多少好受了些。又想起之前解救賈政,王子騰也是很出了力。賈赦輕嘆了一下,這些四王八公、或者同是金陵大戶的賈、王、史、薛四大家,其實不過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即便是其中有一個想飛,但也有繩牽著,飛不遠、飛不開。此番就算是自己再選一門親事,也不過是往這根繩子上再綁一隻螞蚱罷了。這麽想著賈赦倒是不由得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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