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斜眼瞧了眼賈珍道:“今日章程自有安排,這裱紙本就是呈給祖宗知曉的,一會兒焚燒敬獻了,祖宗自然就知曉了,難不成你是想親自給祖宗捎過去?”


    賈珍哪裏會料得賈赦會有如此一番話來,一口氣卡在胸口,咽不下呼不出隻覺得自己的心口隱隱作痛。但仍咬著牙道:“叔父這裱紙寫的詳盡,敬獻後祖宗一會兒便會知曉,隻是這族人……”賈珍將話頭一停,抬眼看向一旁眾人。


    第二百六十六回


    266


    寧榮二府分宗,賈赦依照先前擬定好的程序將寫明此次分宗的來龍去脈的裱紙展開準備焚敬。卻未曾想賈珍忽然插話, 其言中之意是要賈赦將這裱紙中陳述之事給族人講明。賈赦聽其此言, 心裏冷笑, 即便是你賈珍捨得丟了這臉去,自己還捨不得賠你一起丟臉呢。


    賈赦瞟了眼賈珍, 又將視線在屋中立著的諸位族人麵上一一掃過。徑直走到香燭邊上,抓起個燭台走到賈敬身邊,火苗直接往那裱紙上一燎。那東西本就是做焚敬之用的, 自然是沾火便著。賈敬沒曾想賈赦會直接如此, 手還舉著那裱紙呢, 沒想到這火就直接燒起來了,轉瞬那火苗便要燒了手, 忙抖手鬆開。一旁的賈璉倒是手急眼快, 將火盆往前一送, 將未燒完的裱紙接住道:“燒給祖宗的, 掉地上怕是唐突了。”隻等了片刻,那盆裏的裱紙燃盡。賈赦盯著盆裏僅剩的那抹黑灰道:“如此想必祖宗已是收到了, 看了想必自有明斷。”


    賈珍自然是一臉不悅。賈赦也懶得搭理他, 轉頭對眾人道:“今日來此祠堂的都是我們賈家一門的, 其中是非曲直也不用我說你們也心裏自然也是明白。我今日主持分宗大事, 也隻是為了向祖宗稟明此事。對祖宗呈現之物自然是不會有半點虛假, 若是有族人對這裱紙上所陳述之事還有不明者,可等明日到我書房去,我與你說個明白。否則誤了我分宗吉時, 耽誤了大事,我定不饒他。”說完賈赦將燭台重重擱回原處,“現在你們還有何異議?”


    祠堂內一片沉靜,似乎連呼吸聲都不可聽聞了。賈府宗族眾人平日裏多半要依附寧榮二府過活,而且此事諸人也早有耳聞,不少人也覺得此番賈珍行事的確不善,才會導致今日之事,那些自以為有幾分老臉的族人,也有去說和過的,但都無疾而終,自然也明白此事無力回天。況且如今榮國府繁榮景象,即便是那些依靠寧國府的也不願因為給寧國府強出頭而得罪了賈赦。就連剛才想接賈珍話頭的幾個年輕的族人,聽了這番話都禁了聲,故而祠堂之上一片沉靜。


    賈赦見眾人都不語,便轉頭對賈珍言道:“我的侄兒,你還有話可講?若是有便此番一併講明了,免得一會兒真的誤了吉時,那時可別怪我不念舊情。”


    賈珍被氣得直哆嗦,賈敬又瞪了賈珍一眼,低聲命其退後。賈珍也不敢再多言,隻得忿忿後退。焚敬完裱紙,便又有人唱道:“問爻。”


    賈珍聽著話倒是心裏一樂,對了,自己怎麽將此事忘了。我倒是想看看若是問爻爻問出個凶來,又該如何是好?賈珍不言語,伸長脖子等著看熱鬧。寧國府眾人也有不少人揣了同樣的心思,等著看一會兒會不會生出什麽變數。


    賈赦倒是不慌,依舊按程序辦事。淨手問卦,銅錢擲出,自有解卦的,眾人中也有明曉的,一瞧是個吉相,自然也就不好多言。隻是一旁一心希望出些狀況的賈珍心願落空。


    賈赦命人將問爻出的卦相另人抬著在眾族人間轉了一圈,叫大家看個仔細。見眾人都啞言,這下才開口說道:“如今這裱紙也燒給祖宗了,祖宗給的回話你們也都瞧見了。還有人有什麽異議?”


    眾族人自然不敢多言,隻有寧國府一門眾人麵上有不悅之色。但如今也再無迴轉餘地,賈珍便背了臉去,不再瞧賈赦。一旁賈敬則是麵對著祖宗牌位若有所思,聽聞賈赦這句話隻是隨意擺了下手。賈赦見這二人沒有再言,便又給負責分宗安排的人,丟了個眼色,示意往下進行。往下便更容易了,請排位再回到榮國府早早備好的祠堂,重新上供、敬香、焚紙禱告便算是禮成了。司禮的人心裏都輕鬆了不少,反正接下來再折騰也是回榮國府的地盤,總比在這兒處處謹慎要強。


    司禮的族人忙喊禮挪牌位,隻見賈赦上前一步跪叩行禮,淨手後用素錦拖著請下祖上賈源的牌位,接著賈政請下自己父親的排位,而賈瑚、賈璉上前也學著樣請了下了自己叔祖父排位,接下來賈源一支的後人中各自取自家長輩的排位不提,不多時,祠堂上敬供著的榮國府一門的祖上排位便被取了個幹淨。司禮的族人見牌位已盡數取下,便又忙著喊禮。賈赦便抱著賈源的牌位領著浩浩蕩蕩的一隊人出了寧國府祠堂,徑直回榮國府去了。


    眾人離去,寧國府眾人在瞧祠堂供桌上已空了一半,難免心中有戚戚焉。本來是寧榮二府共享敬奉,忽的就少了這一半,心裏五味雜陳。更有不少族人對賈珍心中生出不少不滿來,畢竟這紙裏包不住火,賈赦之所以能鬧出分宗這一幕,賈珍的作為自然是藏不住的,今日賈赦也算是給寧國府留了幾分麵子,沒讓賈珍麵上太難看。可是如今寧榮二府分了宗,對於那些落魄的寧國府族人而言,在想從榮國府裏得些救濟怕也是難長嘴了。不少人琢磨著等今日事了結了,尋個緣由再和榮國府賈赦套套近乎,畢竟這艘大船看起來現在可比寧國府穩的多。


    眾族人心中如何做想賈敬賈珍自然不知,隻是瞧著眾人神色各異,還有幾個對自己頗有不滿之色,自然也能猜出幾分。隻是現在賈敬賈珍來不及多想,隻想讓這樁事早早了結罷了。見眾人都不動,賈珍不耐煩地說道:“今日雖說分了宗,但寧國府依舊榮耀,你等也別盡數在這裏候著,將牌位安置好,敬上香,各自散了吧。”


    本來眾人中還有些人指望賈珍能說點什麽,聽了之後,心裏一絲希望也消失不見。隻得遵從賈珍的意思將牌位重新安置好,供品也一一獻上,上了香便三三兩兩地散去。


    賈敬一直背著手麵對祖宗牌位而離去,見眾人都散了祠堂內隻餘下賈珍、賈蓉便跪倒在地,少頃淚流滿麵,賈珍見了忙上前想去勸慰幾句,哪知剛一進前,便被賈敬厲聲嗬斥道:“你這逆子平白惹出這門大的禍事,如今還無半點悔過之心,還不趕緊跪下給祖宗請罪。”


    賈珍聞言,自然不敢不聽父命忙跪下了。賈蓉見了也不敢多言,貼著賈珍也跪下了,垂頭不語。賈敬不知從哪裏尋來一根戒尺來,執著繞道賈珍身後,對著賈珍後背就是一下。賈珍自然措不及防,挨了一戒尺“哎呦”一聲便叫了出來。


    “閉嘴!這一下便是打你個目無尊長。”賈敬言道,接著手沒停又是一下,“這下便是打你個瀆職之過。”


    此番賈珍倒是真不敢再出聲了,隻得結結實實挨了,但眼神中頗有怨氣。分宗一事自己的確有錯,但這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要真責怪還應該責怪賈赦早就起了分宗的心。若不是他如此堅持,又豈會鬧到今日如此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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