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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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赦折騰兩日,終於從戶部得了批條, 批了十二萬兩的銀子, 賈赦喜滋滋去尋兵部表功, 沒想到竟未如忠敬王爺所說,得了功勞, 反而挨了通埋怨,賈赦心裏煩躁,索性就依計策自己去找個館子吃飯喝酒去了。沒想到, 自己正吃著呢, 賈代儒倒尋了來, 還一語道破了賈赦要分宗一事,賈赦心裏一涼, 今日連頓安生飯也吃不好了。


    賈赦臉上有笑, 這賈代儒又迂腐又執拗, 況且其輩份又高, 之前因家學之事,他本來就對府上有了成見, 每每見到自己和賈政都是愛答不理的。賈赦倒是奇怪, 按理輪誰也輪不到賈代儒做這個出頭的椽子。怎麽偏是其找了來?賈赦琢磨著看來賈珍是求不來救兵了, 居然找了個賈代儒來頂卯。不過賈代儒可不如此想, 此時賈代儒自己端坐著, 一張老臉板著,不苟言笑等著賈赦,好似賈赦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一般。


    賈赦也懶得跟其逗悶子, 又命人添了兩道菜,給賈代儒加了壺酒,又添了幅碗筷。自己又自斟自飲起來。賈代儒見賈赦如此,心裏便覺得氣火攻心,對著賈赦道:“賈將軍還沒回我話呢,你可是要分宗?”


    賈赦一聽,將手中的酒盅放下道:“叔叔倒是消息靈通,我是要分宗沒錯。便是這幾日的事,屆時還要請叔叔去做個見證。”


    賈代儒聽了這話,一拍桌子道:“胡鬧胡鬧,你這樣胡鬧將來如何去見你故去的父親和榮國公。如今你能耐了,有些名聲了,就能如此任意妄為了?真是胡鬧!胡鬧!我們賈府一門兩公是何等的榮耀,旁人求都求不來,你還要分宗!”


    賈赦就這賈代儒的這番話吃了好幾口菜,又喝了一盅酒。心想這賈代儒也是心寬,如他這般歲數不好好在家裏養著,還操這份閑心也是不易。看來這人也不能太閑了些。否則還不知是怎麽琢磨事呢。賈赦撂了筷子道:“聽您這番話便知您是隻知道我要分宗,卻不知我為何要分宗。我那侄兒賈珍可否與您講明此事?”


    這一問賈代儒倒是緘默了,這事其實自己也不是沒想過,那日從寧國府回來,賈代儒便想到這賈赦應該不會輕易提出此事,況且賈珍也說自己有錯,可偏巧自己當時又未細問,畢竟自己在賈府虛有個輩份,餘下的都不沾。被賈珍哄著捧著說了幾句,心裏著實受用,這才連這緣由都沒細問。不過賈代儒也是琢磨著,再怎麽樣,這分宗也是天大的事,還有什麽事能大過此事去?總之為了宗族繁盛,這分宗段不可行。


    賈代儒將頭一揚道:“這緣由知不知又如何?今日既然你提到,我便聽聽你說說什麽天大的由頭能要逼得你分宗?”


    賈赦將自己杯中的殘酒飲完道:“若不是您問,我也不願細說。此事說多了反而對賈府不是好事。您應是知曉我被舉薦領了這軍需籌備的事,這差事我一無資歷、又無經驗、自然是做不好,可此事是要簽軍令狀的。做不好被貶斥都是輕的,至於重的,不吉利,我便不多言了。我分了宗,賈府一門也少被株連這豈不是件好事?您說是與不是?如今我也是焦頭爛額,今日在此借酒澆愁呢!”賈赦說完還長嘆幾聲。


    賈代儒本就是個迂腐的書生,若論死讀書自己擅長,可這種人情世故、官場之事則是知之甚少了。聽賈赦如此說,自然白了臉,想了想問道:“這等事既然有人舉薦與你,聖上又點了你的差,你自然是能做好的。怎麽反而說什麽做不好府上受株連的假話,這讓人如何能信?”


    賈赦笑笑道:“您是有所不知,我這軍需籌備這次籌措銀兩軍部名冊上寫得是四百五十萬兩。您猜我跑了兩日,拿了多少的銀兩批條?”


    賈代儒哪裏懂得這些,被賈赦話題一引順著答道:“一百萬兩?”賈赦聽了這話噗嗤一下笑出聲道:“今日我謝您老人家吉言了!要是真能籌來一百萬兩我就不愁了?不瞞您,這兩日我腿都跑細了,也不過是求到了這個數目的零頭,才十二萬兩,即便如此,便是謝天謝地了。戶部說沒錢了,您說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這杯水車薪,還有期限,真是不瞞您,我都怕我這日後性命堪憂。您說我這差辦成如此,我分宗豈不是才是為了賈府好?”


    這番話說的賈代儒目瞪口呆,自己本以為賈赦是因為要耍官威了,府裏又有兩樁賜婚,故而才想分宗,沒想到竟是如此考慮。自己倒是錯怪其了,賈代儒臉上便有些訕訕的。賈赦瞧見笑道:“叔叔莫急,如此我這是才說了一樁。這是於公分宗之理,於私我還未跟您說呢!”


    賈代儒不解,這怎麽還分個於公於私了,便追問道:“這於私又如何?”賈赦撿了口菜吃了才說道:“這於私的由頭說來不好聽。我怕您也不信,但您既然問了,我便說與您聽。方才我也說,我這差事是因人舉薦而得。你可知這舉薦者都有何人?”


    “這我如何能知?”賈代儒擺擺手,“你直說便是。”賈赦笑道:“這舉薦的摺子裏,我那親弟、親侄兒都是赫然在目。可此事我竟然均都不知,竟無一人來告知與我其在這舉薦摺子上聯署了名。隻因我在朝堂上發了宏願,說若是差辦好了,我絲毫不受。可若是差辦不好,則舉薦者也一同受罰。回來這親侄兒便來追問責怪,我也請您評個理。這於私我該不該分宗?”


    若說方才那席話讓賈代儒目瞪口呆,這番話則是讓其嗔目結舌了。賈代儒喉頭滾了滾,半晌才擠出一句:“你這話當真?”賈赦道:“您是長輩,我怎可矇騙於您。今日也就是您問到了。我與您訴訴苦罷了。這摺子可是聖上王爺都親見了,我如何敢胡言。”賈赦說完繼續將酒斟滿自飲。隻餘下賈代儒在一旁不知該說什麽好。


    賈赦見其不語,麵色頗為尷尬便又道:“叔叔這本月初十也沒有兩天,屆時分宗還請您再去,那時當著族人,再將此事細說,看可否與今日說的有什麽出入?如此也算是有了個見證!”


    賈代儒此時哪還有心思責怪賈赦,隻是一門心思埋怨自己不該趟這個渾水。這等分宗大事,讓榮寧二府當家人自己爭鬥便是,自己本就是個旁支,如今平白攪了進來,這回不管結果如何倒好似將兩府都得罪了。自己何苦攔這樣的差事呢!賈代儒心裏忍不住埋怨起自己來了。忙尋了個由頭匆匆離去,賈赦也不留。隻是嘴上囑咐著,若是其見了賈珍,再催其快些,這事耽誤不得。


    送走了賈代儒,賈赦也沒什麽吃飯的興致。想起賈珍、賈政自己覺得更煩。方才賈赦沒對賈代儒提及,這回不光是要分宗,還要分家呢!自己是打算先分了宗,然後再分家。反正此回自己是瞧出來了,這賈珍和賈政關係甚密,其二人間又帶著個王子騰,既然如此就不能先分家再分宗。等自己分了宗,任了這新族長,再分家便好辦多了,這是賈赦的私心,自然是不能與賈代儒言明的。


    賈赦飲著殘酒,悶頭想事,卻聽見有人叫了自己,賈赦抬頭一愣,忙起身相迎。來的人也算是舊相識了,竟是南安小郡王與宋仕朝。論理而言,這二人原先和賈赦都是頗為相熟,算得上是舊友,可後來賈赦慢慢聽了史菲兒規勸,漸漸專注打理府中事務,又建了碑林館等事,自然和這些舊友來往少了許多,不過這倒不是最直接的原因,幾年前因蜀素帖一事,賈赦吃了官司就是拜舊友宋仕朝所賜。賈赦從此更是在心中與其畫了界限。今日此時又遇此二人,也怨不得賈赦要多掂量掂量二人的來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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