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管事提著食盒進了屋,又有下人支了桌案,這才將酒菜筷箸等一一端出。賈赦揮揮手,眾人退下。賈赦也讓賈瑚落了坐,賈瑚坐下與二人添酒夾菜。


    三人吃喝了一陣,彭濼才道:“今日來府上一來是與我這徒兒賀喜。二來便是與你等辭行。”彭濼此話一出,賈赦與賈瑚都是一愣。彭濼笑笑道:“這有何可奇的,如今我也是想休息休息了,告老還鄉回家教教書豈不是樂事?”


    賈赦將酒罈往桌上一放道:“你不過是才過不惑之年,提什麽告老還鄉?就算你提了聖上也不能準!今日定是喝高了,淨說些渾話。瑚兒你給你夫子將酒滿上,快罰他三杯!”


    彭濼任賈瑚給自己斟了一杯,卻道:“這事已經是準了。不過幾日便會有旨意。我也自是沒必要欺瞞你們。”這話驚得賈赦連筷子都掉了:“怎麽竟會準了?”彭濼笑笑道:“這何足為怪,此一時彼一時罷了。瑚兒你大婚,為師也沒什麽可送。我那些家底你也知道可比不得你們府上。也隻有一些體己話說與你聽罷了,權當賀禮。”


    賈瑚聽言忙起了身,彭濼卻擺擺手讓賈瑚坐下慢慢道:“瑚兒,你這弟子我本不想收,但耐不住我恩師請託。想起第一日見你倒好似看見我小時候拜師一樣。如此也算是一樁緣分,才有了你我師徒一場。如今我已不能再教你什麽,若論學問,你在我眾弟子中是為優秀但不算翹楚,但你脾氣秉性倒是甚像我,故而也讓我格外重視。如今你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我也不知日後是福是禍。但你需謹記這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的道理。沒有一人能永立於繁華之巔。今日此時與你說這些話,看似有些敗興,但望你深知為師的一番苦心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賈瑚:夫子喝多了怎麽辦?好著急,在線等。


    彭濼:我抽你個小子,我哪裏喝高了?我清醒地很呢!你看你看!


    賈赦:你敢抽我兒子,看我先打你找不到北。


    賈瑚:嗯,老爺、夫子,是我喝高了眼暈。要不你們先從桌子上下來慢慢說?


    第二百一十九回


    219


    賈赦得了閑翻閱這幾日前來各府送來的賀喜禮單,查閱一遍, 獨不見賈瑚恩師彭濼府上的, 賈赦自然是生氣, 想著雖說彭濼行事偶爾有些乖張,但對賈瑚倒是格外疼愛, 按例本不該如此。可這等大事卻不來登門道賀也太說不過去了,自己可是旨意一下便命了人去報了信呢!哪知人不經念叨,彭濼倒是自己晚上拎著酒來了。賈赦、彭濼、賈瑚三人小酌, 酒席宴前, 彭濼卻道出自己已辭官, 還勸賈赦、賈瑚謹記月盈則虧、水滿則溢之語。


    這幾日前來道賀的人員眾多。賀喜之詞自然都是溢美之詞,或是稱讚賈赦教導有方的、或是稱讚賈瑚才學的等等, 這等兜頭潑涼水卻是頭一遭。賈瑚倒是不以為意, 恭恭敬敬給彭濼又滿上了酒, 稱其自己自當銘記於心。而賈赦本就因彭濼晚來賀喜就有些不悅, 又聽彭濼如此言語,自然更是不喜。


    賈赦將杯中酒飲盡道:“你這恩師也是個不著調的。如今你弟子被賜婚本是喜事, 你卻說這樣的敗興的話來。若不是因你是瑚兒恩師, 我早命人將你轟出去了。你瞧瞧你送的什麽賀禮, 獨月居女兒紅再貴能超過五十兩銀子去?還不快快將你的私藏的上好古籍善本選上十幾二十部速速給我瑚兒送來, 權當賀禮!”


    彭濼聽言笑道:“原來你是嫌我這賀禮淺薄?枉費我這幾年還高看你一眼, 覺得你有了些長進。如今看來還是錦繡其外的紈絝子弟,仍是換皮囊未換內芯。我也直言與你,我這番話可是字字珠璣, 若是你用千金買一字,我也未必願意賣你。若不是瞧在昔日我老恩師的麵子和我這愛徒的份上才懶得說與你聽呢。”言畢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轉頭對賈瑚道:“你可莫學你父,若是日後如他這般隻喜歡聽些美譽之詞,怕是隻會越發昏聵,也不知他平日裏都做些什麽,連忠言逆耳這等簡單的道理都不明了。”


    賈瑚在一旁自是有些尷尬,自家老爺與自己恩師原些有些過節之事自己是知曉的,但之後這幾年倒是常走動,經常一處議事,雖說言語也有不和之處,但真沒如今日這般對峙嗆聲,許是兩人今日這酒喝得急了些,上了頭,說話越發不加思量罷了。可一邊是自家老爺一邊是自己恩師,向著誰護著誰都不對。賈瑚也隻能在一旁勸勸這邊又勸勸那邊。免得讓兩人再嗆聲。可是事與願違,自己說得兩人哪裏肯聽。賈瑚剛給彭濼夾完菜便聽得賈赦道:“你這話哪裏值得一字千金了。而且我怎麽就不明白這忠言逆耳的道理了?我隻是說你來賀喜卻說這樣話敗興。如此你便聽不得了?如此哪個才是聽不得忠言的人?你讓瑚兒做個論斷?”


    彭濼道:“說你糊塗你便是更糊塗了。這話你如何讓瑚兒來做論斷?豈不是讓其為難?罷罷罷我也是要走之人了,今日本就不是為了與你拌嘴而來。我隻與我的愛徒說便是。他不覺得敗興就是,反正賜婚的是他,日後榮華的也是他。”言罷彭濼又飲一杯道:“瑚兒你可還記得,你拜師那日我問你為何而讀書?”


    賈瑚道:“弟子當時答曰倒不是為何,隻因喜愛而讀。”彭濼點點頭道:“確是如此。那三年後我又問你此事。你如何作答?”賈瑚又道:“弟子答曰為明理而讀。”彭濼復又點頭道:“你去趕考前,我又有一問你又是如何而答?”賈瑚再道:“弟子答如今望能學以致用而讀。”彭濼點頭道:“你今日還能記得這些,未忘本源,我已甚感滿意。你今日得此榮耀,我也望你能明其中之理,這有機緣、有你府上的勢力、有你自己本身原因。切莫忘了本源隻妄自尊大為好。”


    賈瑚點頭起身對彭濼施了一禮道:“夫子教誨,弟子謹記。”彭濼點頭,讓賈瑚又坐下道:“如此才是個能聽進勸誡的態度。”轉頭又瞧著賈赦道:“如此不知比某人強了幾倍。”賈赦聽了這話自然不服氣又道:“你訓誡弟子我也不便多言,但如此說話,我便是來氣。”彭濼笑道:“你不服氣?今日難得我有興致,那我便今日要讓你服氣才行!我且問你,這皇恩浩大為何獨降給你們賈府一門?這其中緣由你可想過?莫不是你整日隻顧著喜了,卻未想過這事?”


    賈赦一梗脖子道:“此事又何可想?定是因我賈府忠孝之心獨得聖上抬愛,又因瑚兒與九王爺有些機緣故而如此。”彭濼聽了冷笑一聲道:“我也是奇了,如今瞧著賈府蒸蒸日上,在朝野內外也是頗有口碑。昔日種種作為也是處理的章節有度,原以為你是受人點撥真開了竅。哪裏想到還是如此!這等大事喜是自然,但也需好歹明白緣由才是。”賈赦今日喝了急酒,外加上心裏本就有氣,再被彭濼如此一激,更覺得有些頭暈,也懶得多想,直言道:“你有話便直說,我本就是武將出身,想不來你們文人的彎彎繞。”


    賈瑚怕兩人又爭執起來,忙著給兩邊夾菜添酒,拚命勸,就指望二人嘴被占了,少說幾句。彭濼擺擺手道:“瑚兒你也不必為難,今日我定要與你父將這話點明。讓其心服口服才行。”賈赦也道:“瑚兒,你也不必攔著他,我看他能說出個什麽道道來。”賈瑚甚感無奈,而此時兩人都有些醉酒,而偏生這兩人自己勸不得說不得,賈瑚索性心一橫,橫豎讓其二人說去,隻要不醉酒了動起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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