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裳……”


    “師父……”


    赮畢缽羅與雨打萍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看向對方,似是要讓對方先講。雨打萍看著赮畢缽羅,心領神會,率先開口道:“皇兄他已經回到妖市。”


    “是嗎,那霞兒他在哪裏,怎麽不出來見我們?”蟻裳急切說道。


    “皇兄他……”雨打萍走向赮畢缽羅,握起他背後的菩提長幾,說道:“吾不知道其中的因緣,但是皇兄卻是神魂意識化作了這把菩提長幾,在吾神魂將散的時候,幾次三番護吾周全。”


    看雨打萍說完,赮畢缽羅這才說道:“赮兒曾在意識中與一人相見,那人時佛門高僧,但與我十分相似。而且哦見到他時,內心翻騰不已,與吾初見小皇子的時候十分相似。當時我不知他是誰,現在想來,他或許就是我失散的兄弟。”


    “既然如此,那玟兒所說又是怎樣一回事?”蟻裳看著麵前兩人,問道。


    赮畢缽羅半闔眼眸,緩緩說道:“他已圓寂多年,而他的精神化成這口菩提長幾,傳承於我,這也是我不能辜負菩提長幾使命的原因。”


    驟聞噩耗,蟻裳一陣恍惚:“霞兒他……”


    緩和好心神,蟻裳這才說道:“你們三人都是我的侄兒,而霞兒與你更是我的徒弟,但因為你不幸的際遇,讓我更懸心於你,相對忽略了對霞兒的照顧,更看不見玟兒的處境。總認為他們得到了太多,而你失了太多。輾轉千年,吾還有機會能與玟兒傾心相交,卻再沒有機會補償霞兒。他總是用最溫柔的心包容一切,我……我太虧欠他……”


    正在蟻裳愧疚自責的時候,赮畢缽羅背後菩提長幾閃現溫暖佛光,生機勃勃,枯木逢春。蟻裳見到,疑惑道:“嗯?這震異光,十分溫柔,與霞兒的感覺相似。”


    “是皇兄,想要安慰好友。”雨打萍輕撫菩提長幾,感念說道。


    赮畢缽羅走近蟻裳,手搭在師父的肩上,說道:“師父,真正有力量的人,是能施與他人愛的人,而不是等待他人的施捨。我相信不論是兄長,還是小弟,必定與我有共同的特質,而且我們也由衷地敬愛你。”


    敬愛嗎,雨打萍心中猶豫,但看見好友神色放鬆,也就不再開口。與蟻裳數十甲子的平等相交,有難以捨棄的羈絆,卻始終與赮畢缽羅不同。雨打萍從來不曾將蟻裳顧命當作長輩,也無從敬愛,沒有孺慕之情,隻有心靈相交,神魂互動的摯友之誼。


    暗夜冥冥,海風冷冷,數時相聚,終有一別。怪販妖市的血唇碼頭之所,素還真,齊天變,千玉屑,倦收天與原無鄉等人,再此等候蟻裳顧命一眾,告別相送。


    “讓你們久等了。”蟻裳顧命因與赮畢缽羅久敘,姍姍來遲,見到素還真說道,“素還真,吾知曉你諸事纏身,但吾還有事要拜託,還請你再多留幾天。”


    “嗯……那好吧,正好吾還有一些事情,想要與雨打萍交流。”素還真應道,轉身對著齊天變與倦收天,原無鄉說道:“請你們先回苦境,我會再與你們會合。”


    倦收天也不遲疑,說道:“好,你在妖市一切小心。”


    “那我呢?”齊天變拍著自己的胸脯,跳脫地問向素還真,“是跟著你素還真,還是隨他們先回到苦境?”


    素還真眼神真摯,略有戲謔道:“看你的良心咯。”


    “那這樣我當然是離開……”齊天變毫不猶豫,賣個關子,而後說道,“……的相反,留下與兄弟你作伴。”


    “多謝哦,我真感動。”素還真說道。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赮畢缽羅雖有不舍,轉身看向蟻裳顧命與雨打萍說道:“那我們先動身了,請。”


    “赮兒,記住為師與你的約定,三年後,青鳥一定要回巢。吾與玟兒再妖市等你。”蟻裳不舍說道。


    “徒兒曉得,師父也要保重。”赮畢缽羅向蟻裳點頭行禮。


    “你也要保重。”蟻裳眼中,不舍蘊含。


    赮畢缽羅卻是沒有立時轉身離去,而是對著雨打萍說道:“吾不曾盡過兄長的責任,便又要離去,卻是依舊有話想對你說。”


    雨打萍看著赮畢缽羅,說道:“吾在聽。”


    赮畢缽羅看著雨打萍的少年纖細身形,伸手拍了拍他的頭說道:“吾知曉你真的很重視師父,而且你也真有能力,所以便煩勞你照顧好師父。”


    “哈,不用你講,吾也會如此,畢竟蟻裳是吾最重要的人了。”雨打萍應道,而後拉著赮畢缽羅的袖子說道:“隻是你,一定要小心,隻怕苦境之中,危險的不僅僅是異識。”


    “吾會,你也一樣。”赮畢缽羅說著,便轉身決絕離去。


    黃金太艎漸行漸遠,風扶人麵,捲走依依惜別意。眼前已無船影,蟻裳顧命卻是依舊不肯移開視線,這份離情,似要用眼睛寫下千年萬年的留戀。雨打萍看蟻裳不肯動,便靜靜陪伴身邊,不打斷蟻裳這惜別之情。


    打破這份戚戚的,是素還真,之見他轉身對蟻裳說道:“船已經遠離了。”


    “哦,”像是突然回神,蟻裳收回牽掛的眼神,說道:“抱歉,吾失態了。”


    “無妨。”素還真說道。


    蟻裳顧命拉起身邊的雨打萍,聲音酸澀:“走吧。”


    雨打萍同蟻裳等人剛一會到皇城,一個墨發朱唇的十歲小童便風一般撲向雨打萍,抱了個滿懷。雨打萍意外之下,輕哼一聲,而後才認出懷中的熟悉魂魄,詫異道:“心懷鉛?”


    心懷鉛聽到後,抬起頭,烏黑的眸子十分明亮,興奮說到:“娘親!心懷鉛就是吾的名嗎?”


    “嗯?你不記得了?”看出心懷鉛記憶空白,雨打萍問道,“你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了?”


    “身份?侍女姐姐說過,吾是妖市皇族,可是並沒有講過吾還有什麽其他的身份。而且,侍女姐姐還說,吾要等到娘親回來,才能有名字,她是不能給我起名的。”心懷鉛在雨打萍懷中撒嬌說道,“娘親,吾名就是心懷鉛了嗎?可是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素還真看此,若有所思道:“嗯,看來天羅子是徹底忘記了前程往事,一如輪迴轉生一般。這對他來說,或許是好事,畢竟他之過往天命太過沉重,有好友你的教導與保護,這一回的天羅子不必那般幸苦。”


    雨打萍沉默片刻,輕輕拍了拍心懷鉛的烏黑髮絲,半蹲下身,平視他柔和說到說道:“心懷鉛不是你的名,你姓龍名緣。龍為妖市皇族之姓,緣,便是你吾之間這份奇妙聯繫。”


    “……龍緣……”十歲小童低下頭,將這兩字纏繞舌尖,想要將這屬於自己的名牢牢記住。


    “還有,”雨打萍捏了捏龍緣的嫩滑臉頰,笑容燦爛,也是莫名令人有幾分感覺不妙,“莫要叫吾娘親,要稱呼吾為爹親。吾知曉緣兒真聰明,必然會記住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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