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聞言,奇怪地回頭望了陸明燭等人一眼,短短一日,怎麽這荒山野嶺的,老有這樣多的西域客商來。話雖如此,他還是將人讓進來。那人走進屋子來,一手伸手揭掉了頭上鬥笠,目光在屋子裏一掃,陡然定在陸明燭身上。


    “你……”他的話卡在嗓子裏,驚愕的神色隨即轉變成笑意,隨即大步走上前來。


    陸明燭如遭雷劈一樣傻在那裏,直到陸熒走上來用力抱著他,拍了拍他的肩,他才想起來要說點什麽,一張口卻覺得一陣熱意湧上眼眶,隻好咬牙沉默,手臂卻緊緊地攬住陸熒的肩背。


    “二位……認識?”男主人在一旁瞧著疑惑,終於開口發問,打破了沉默。


    “我們……以前認得。”陸明燭回過神,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來,“當年一起從西域來中原經商,許久不見了。”


    (五十五)


    陸明燭與師弟師妹簡單交代了幾句始末。陸明燈與穀清霜聽說這人不但在大光明寺一役中存活,還救了陸明燭,看陸熒的眼神立時就開始帶上敬意。幾人低聲說話,說的是家鄉語言,陸熒聽說這戶人家信奉明尊,也感覺十分詫異,驚訝地往屋子外麵瞟了一眼。其時女主人似乎剛收拾完東西,正從外頭進來,兩人目光一下對上,陸熒隻好笑了笑。一時天色晚了,床鋪並不夠用,陸明燭便同人商量,讓穀清霜去睡多出來的床鋪,幾個男人在柴房將就一夜就好。


    一夜平安無事地過去,第二日雨仍舊不停,更不太好的是,大約是淋了雨,穀清霜第二日有些發熱,雖然沒有大礙,可是趕路終究怕加劇病狀。幾人隻好再留一日,陸明燭又給了這家人些許碎銀,同他們商量好了。


    午時過後雨稍微小了些,陸明燈之前學過些醫術,看著穀清霜的模樣他十分著急,便說去周圍山中挖些糙藥來。陸明燭與陸熒自顧自交談,囑咐他小心些,便任由他去了。


    陸明燈走出柴門,路過昨晚那間小屋的時候,他不禁又想進去看看——對於他們來說,此時此地看見明尊,是一種莫大的安慰。那房門虛掩著,陸明燈推開門,裏麵空無一人,也並沒有什麽明尊像,更無香火,隻空空有個黃土堆砌的神龕凹在那裏。陸明燈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屋,可這家並無多餘房舍,昨日師妹師兄都說有供奉明尊,怎麽如今什麽也沒有?


    他想了想,覺得有些奇怪,倒也未曾多慮,隻是出門上山去了。搜尋了一下午,倒也確實不虛此行,挖了好些糙藥回來,他走到柴房,陸明燭與陸熒還在說話,他倆共同經歷一場生死,話倒是一下多了起來,即使觀點仍舊不能立時合拍,卻也不再互相計較那麽多了。


    “兩位師兄,”陸明燈蹲下來分揀那些糙藥,“我方才特意去看了一眼,那邊的小屋子,沒有供奉什麽明尊像啊。”


    他本是隨口說說,可陸明燭卻一下子直起腰來,那模樣有點狐疑。


    “什麽?”


    “我去那邊看了一趟,沒看見供奉明尊,倒是有個神龕。”陸明燈往那邊努努嘴。


    陸明燭與陸熒對視一眼,陸明燈也許覺得沒什麽,可他倆都在對方的眼神中讀出幾分懷疑。


    “哪有這種道理?我和清霜都看見了,不可能看錯……”陸明燭小聲自言自語,“你什麽都沒看見?”


    “沒有,連香灰也沒看見,打掃得倒是很幹淨。”


    “你別想那麽多,”陸熒沉吟了一下,“如今朝廷對我們趕盡殺絕,這戶人家就算信奉明尊,且在山野,可也終究怕官府來找麻煩,不敢光明正大地供奉,興許隻是在晚上悄悄參拜吧。”


    他這話聽起來有幾分道理,可陸明燭還是惴惴不安。那種關於危險的直覺,他一直都未曾丟棄,許多事情在發生之前,他就能敏銳地察覺——隻除了一次,隻除了一次——他搖了一下頭,打斷了思路,嘆氣道:“你去煎藥,給清霜喝了,過了今晚,第二天一早就走。”


    陸明燈去找女主人借了藥罐熬藥,這家的男人似乎大早上天不亮就出門了,女人說是去臨近的城中集市採買用品,到了深夜才能回來。


    漸漸入夜,雨淅淅瀝瀝了一日,到了晚上反而又大了起來,穀清霜喝了藥沉沉睡去,三個男人依舊在柴房中過夜。這家的男人一直沒有回來,陸明燈覺得有點奇怪,但是也並未放在心上,隻是帶點玩笑意味地對陸明燭道:“這人也是,讓妻兒跟我們一群陌生人呆在一處,自己進城去了,也不怕我們其實是過路山匪,弄出點什麽事來。”


    陸明燭本來靠在柴垛上,聽著外頭雨聲閉目養神,聽了陸明燈這話卻猛然睜開眼睛,陸明燈給他的神情嚇了一跳,就聽得陸熒在一旁玩笑似的開口:“他的意思是,叫你不要亂說話,也許對他們來說,我們可不就是山匪,迫於無奈才收留我們的。”


    陸明燈笑了笑,也並未放在心上。陸明燭一副疲倦的模樣,靠著柴垛不再說話。夜漸漸深了,幾人各自睡去。


    陸明燭睡得不怎麽安穩,屋外的雨聲似乎又大了起來,這是北方,素來幹燥,這場雨下得也著實夠久的了。半夢半醒間他總覺得回到大光明寺的雨夜,或是更久遠的,楓華穀的雨夜。一陣劇烈的頭痛逼迫著他睜開眼睛,雨水打在屋簷上,劈裏啪啦的聲音,陸明燭看了看一側,陸熒和陸明燈靠著柴垛和幹糙堆,睡得都沉。陸明燭覺得有些透不過氣,想站起身來到外麵走走。突然他聽見院子外麵柴扉開啟的聲音,似乎是這家的男人回來了。隨即聽見女人的聲音,似乎是冒著雨出去將丈夫迎進來,一麵絮絮地低聲說話,聲音是刻意壓低了的,又隔著雨打屋簷的聲音,顯得模糊不清。


    “你怎麽到現在才回來?”


    男人咳嗽了兩聲,似乎是疲憊不堪的樣子。


    “我們住得偏,要去一趟城中也不容易,你呆在家中,還有臉催我!”他說著壓低聲音咳嗽,又說了些什麽,陸明燭也沒聽清。


    “人帶回來了沒?”女人的語氣很是慌亂,似乎微微提高了一些。


    陸明燭從背後靠著的柴垛上直起了身子,輕手輕腳地走到柴房門背後。


    “噓!小聲點!那幫人若是會功夫的,耳朵都靈得很!帶來了……官爺們說……隨後就到……都是你這個死婆娘惹出來的事!這幫人看著就有問題,老子讓你夜裏別去上香供奉……你偏不聽!這下被他們發覺了,誰知道會幹出什麽事來……”


    “呀!小聲點小聲點!官爺們來了沒有……”


    “……來了來了,就快了……”


    陸明燭臉色煞白地轉過身,大步走回柴垛旁邊,兩腳踹醒了陸熒與陸明燈。


    “起來!快走!”幾乎是與他這低沉而急迫的語氣一起,透過柴房的小窗,外麵突然湧進來數點火光,是舉著火把的官兵們,隨即就聽見一片抽刀拔劍的聲音,紛亂的腳步一下子升騰起來。陸明燈還有些迷惑,陸熒已經最先反應過來,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反手就去包袱中拿彎刀。陸明燭蹲在地上,極快地將包袱最底下的彎刀抽出來,一揚手扔給陸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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