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在飯店某個地方堆滿腐屍,顧客們卻吃得很高興,還有人拍幾張美食圖發朋友圈,惡心得不敢再想下去了。


    “當年那個決定,真不知是對是錯,”這麽幾分鍾的時間,萍姐好像又老了幾歲,臉上長出好幾塊暗褐色的老人斑,“阿華,你確實很聰明。”


    十四


    清晨的太陽終於從地平線噴薄而出,把月餅的影子映得很長很長,籠住了萍姐。


    陰影中,我再看不清萍姐的模樣。


    月餅迎著陽光笑道:“有陽光的地方,就有黑暗;有人心的地方,就有欲望。如果你不來古城,我會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姐,你是上一代異徒行者,我說得對麽?”


    我突然轉過勁兒來,暗罵自己沒長腦子,也是太相信萍姐就沒往這方麵想。萍姐打電話說了我丟的手機是她放進去的,肯定不是旅遊觀景順手扔進大佛耳洞,能幹這事兒的隻有異徒行者。我又想到了更深一層,我和月餅在從十年前至今一直被暗中監視,或許這個時間更久,難道從我們出生就被動地承受這一切?


    這種感覺讓我覺得很恐怖,就像電影《楚門的世界》裏的男主角,突然知道他的命運其實是被安排好了,有無數個人偷窺、掌控、監視、安排一生,那種滋味隻有親身體會才能明白。


    “西山大佛,我們參透了如何開啟水晶牆,在人蝠那裏失了手。在你們執行任務前,我把曉樓的手機放進大佛耳洞。生死關頭‘應蠱’會發出感應,我發了提示短信,算是救了你們。”


    除了手機的神秘短信,另一個疑惑也終於解釋通了。我把“西山大佛”的經曆寫出來發到網上,有網友問過“人蝠雖然能學人話,可是千年之前說的是古語,怎麽可能一開始就用現代語言和南曉樓有問有答?”


    我看到這條留言也琢磨不出所以然,想當然地認為人蝠天生腦子好使學話學得快,根本沒想過有人曾經進過大佛內部,人蝠通過他們的交談學會了白話。


    “姐,那個人是誰?”


    我第一反應和萍姐搭檔的異徒行者肯定是阿普,轉念一想,按照時間推算,阿普那時候已經被煉成活屍囚禁在別墅裏,自然另有其人。我忽然想到一個人,脫口而出:“萬莫!”


    “狐族蠱女,生生世世,相互吸引,不死不休。”萍姐的腦袋越垂越低,聲音含糊不清,“直到遇見他,我才知道世間真有宿命。為了我,他裝瘋這麽多年,暗中陪我執行異徒行者的任務,真是難為他了。”


    我回想著萍姐講的“不挽奶茶”傳說,再腦補兩人的關係,眼前一黑,本來挺靈異的事兒居然整出了多角戀!


    “姐,你至始至終都在騙我哥,對麽?”月餅掰斷了桃木釘,木茬紮進手指,血湧了出來。


    “嗬嗬……他永遠不知道,是我把他製成活屍。”萍姐嘴角帶著一絲很幹淨的笑容,緩緩閉上眼睛,“異徒行者……異徒行者……”


    我,從未,像現在,這麽,憤怒!


    可是,我,不知道,應該,做什麽!


    因為,萍姐,留下一堆謎團,就這麽死了!


    十五


    月餅吮著手指流出的血,走到萍姐身旁,慢慢地蹲下,握著萍姐漸漸冷卻的手。


    “姐,你可以什麽都不告訴我。這樣,你還是我姐姐。”


    “月餅……”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月餅像是察覺到什麽,扒開萍姐稀疏的白發。我看得真切,萍姐後腦臌脹著一條暗青色的血管,形成“控”的字樣。月餅摸出軍刀,挑開一塊頭皮,捏著血管向外拽著。一條筷子長短,香煙粗細,沾滿鮮血的蚯蚓活活拖了出來,“咿咿呀呀”怪叫,滿是須毛的身體懸在半空扭動,忽然掙起纏住月餅手掌,搭在月餅手指傷口,“汩汩”吸著血。


    月餅任由蚯蚓吸血,膨脹地如同一段新鮮大腸。我心裏著急,正要把蚯蚓拽下來,月餅擺了個阻止的手勢:“控蠱,在宿主七歲前種入腦部,以血液為生。宿主平時是正常人,在下蠱人需要的時候受到控製。控蠱吸食不同的血,等於喝毒藥。”


    話音剛落,蚯蚓脫離手指,噴著像是攪拌了辣椒油的豆腐腦狀的紅白粘液,癟成了一截灰白色肉皮,“吧嗒”落地。


    月餅拾起肉皮對著陽光觀察,軍刀豁開頂端,抽出一簇火紅色的長毛。


    “這是什麽?”


    “狐毛。”月餅雙膝跪地,端端正正地磕了幾個響頭,“姐,我錯怪你了。”


    我心說萍姐自小就被萬莫用狐毛降了蠱,可是狐族怎麽會蠱術?難道萬莫跟明博暗中勾結?他們控製萍姐當異徒行者,到底為了什麽?我理不出頭緒,隱隱覺得異徒行者這件事情越來越不真實。


    我們,隻是局中棋子,任由擺弄。


    月餅如同中了魔怔,對著萍姐絮絮說著往事。前幾天萍姐還有說有笑,今天卻是死去的老婦人。我鼻子一酸,突然覺得生命很沒有意義。


    活著,就是為了死去,隻不過時間早晚罷了,根本沒有區別。


    “月餅,我累了。”


    “我知道。”


    “咱們到底在做什麽?”


    “我不知道。”


    “我不想繼續了。”


    “隨便你。”


    我們許久沒有說話。


    “南瓜,”月餅深深吸了口氣,“我處理姐姐的後事,蠱族的事情你跟著不方便。先不要回圖書館,也不要跟任何人說行蹤,隨便找個賓館住下,等我回來。”


    東越博物館的千年老怪物胡曉飛,收到一張我們在圖書館吃飯的照片,至今沒弄清楚誰拍的。我們通過胡曉飛的反應,判斷出韓立一家子沒問題,月餅才把後續事情交給他們。


    最大的嫌疑自然是李奉先,月餅知道我的性格,對朋友狠不下心,所以等他回來。至於我剛才說的“不想繼續”這句話,丫根本沒當回事兒!


    月餅望著東南方向:“希望她沒有事情。”


    我心說等月餅忙活完萍姐後事,少不了陪他去南平解決萬莫。但願月餅能控製住火氣留個活口,把一切事情整清楚,目前最擔心是阿娜的安危。


    “萬莫不會對阿娜怎麽樣吧?”


    月餅嗓子沙啞:“如果……”


    月餅不說我也明白,雖然弄不清萬莫既然明目張膽這麽做就不怕暴露身份,阿娜可能已經凶多吉少。


    “不要為已經發生的事情糾結。”月餅拍了拍我的肩膀,“住進賓館,微信發個位置,我最多一天就回來。”


    “我又不是小孩,還能讓中年婦女拐跑了不成?”我心裏難受不願多說,“你丫手上還帶著血,剛淘寶的牌子貨就這麽糟蹋了,二百多塊錢呢。”


    “這時候你還有心思想這些。”月餅抱著萍姐的屍體,沿著護城河邊遠遠走了,“這個世界,有欲望就有貪婪,有貪婪就有邪惡。比鬼神更可怕的,永遠是人心。”


    我望著月餅背影,想到一件事,冷汗滴滴落下。


    怎麽會這麽巧?


    難道?不,絕不可能!


    十六


    回了古城,我進家麵館子就著二鍋頭吃了碗臊子麵,就近找個幹淨賓館開好房間,給月餅發了微信定位,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不知道為什麽,我始終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上來,就像隨手丟了什麽東西,卻又想不起來那種難受勁兒。


    我摸了摸手機錢包這些零碎,什麽都沒少,糾結了半天索性悶頭睡覺。不知睡了多久渴醒了,房燈刺得眼睛生疼,我拿起手機看看時間,居然晚上十一點多。qq、微信除了編輯關於封麵設計的留言和樣圖,再就是讀者提的問題,幾個朋友和微信群的日常聊天,月餅還沒聯係我。


    我拿起床頭櫃的礦泉水,灌了一整瓶覺得不過癮,又開了瓶啤酒喝了大半瓶,心裏才覺得不幹渴了。那種少了什麽東西的感覺更加明顯,我下意識地抬手,往床下看了看,終於知道少了什麽東西!


    燈下,會有什麽?


    (“古城老城牆西南角浮屍之謎”民國十二年(1923年),古城發生一件轟動一時的奇事。女校學生劉克清夜晚回家失蹤,三天後在從城牆西南角護城河邊發現劉克清生前所穿的紅色繡花鞋,除此之外再無線索,最終不了了之。


    三個月後,正值夏季,天降暴雨。古城民眾趁著雨汛在護城河結網捕魚,看到河裏浮起一具躶體女屍。容貌豔麗,栩栩如生,頭發、手腳指甲仍在生長,身體完好無損,正是失蹤的劉克清,唯獨一雙眼睛不見了。


    經過驗屍,確定劉克清生前遭遇強奸,丟屍護城河。至於屍體為何完好無損,卻沒有明確解釋。


    一時間古城人心惶惶。有人說劉克清含冤而死,一口怨氣不散,故形體不滅;也有人說古城西南角為方形,狀如棺材,前有河水環繞,是“屍變”之地。


    家人給劉克清守靈時,靈堂蠟燭忽然冒出綠色火焰,靈帳無風自動,香爐冒出的煙霧聚成一張模糊的男人相貌。


    家人按照形狀畫出肖像,正是劉克清的表哥張意映。幾乎同時,張家傳來噩耗,張意映腳穿紅色繡花鞋,身著女人衣服在臥室上吊自殺。


    驗屍過程中,法醫發現張意映的眼睛形狀極不協調,倒像是女人的眼睛……


    這件事越傳越廣,造成極大影響,被民國政府勒令禁止才漸漸平息。


    自此之後,諸多小說、影視作品中經常出現“一雙繡花鞋”這個恐怖素材,靈感是否來自“古城老城牆西南角浮屍之謎”,不得而知。


    異聞:明朝修建老城牆之前,古城有位王老太太,遭受兒子和兒媳折磨,最終餓死街頭。當地父母官得知此事,在城牆西南角台附近,將老太太的兒子和兒媳問斬。百姓們認為二人無德不孝,方形代表著堂堂正正做人,因此在重修時保留了西南城牆原貌。)


    第二章 紅塵賓館


    酒店禁忌:


    一、不要入住尾房,正對樓梯或是逃生通道的房間;二、開房門前先按門鈴,沒有門鈴敲門三下,進門之前要側身;三、進入房間立即打開電視看看屏幕有無雪花、奇怪的條紋;四、點煙觀察煙霧上升還是下降,把煙頭丟進馬桶,衝水後煙頭是否衝下去。如果煙霧下降,煙頭沒有衝走,立即換房!


    五、衣櫃門第一時間打開,切勿把衣服懸掛於衣櫃;六、被子是否有人形印子,把枕頭用力拍打放回原位。如果單人睡大床房,兩個枕頭疊起睡在床中央,切勿隻睡床鋪一側。


    七、鞋子不要整齊擺在床邊,應擺亂或者一正一反成陰陽魚形狀。更不要把衣服疊齊擺放成方形!


    八、切勿半夜在房間裏自拍,尤其以掛畫做背景照相;九、床鋪正對鏡子,用紅布遮住或立即換房;十、切勿夜間九點至十二點剪指甲、削蘋果;十一、睡前最少留一盞燈,床頭櫃準備幾枚五毛銅幣。入睡後聽到衛生間滴水聲、天花板彈珠聲、腳步聲、床板摩擦聲,切勿睜眼,立即將銅幣丟到床下,天亮退房!


    十二、在房間內接到親朋好友電話,要稱呼“酒店”、“飯店”,不要稱呼“賓館”、“旅館”,最好不要入住有“賓館”、“旅館”名稱的酒店。


    至於原因,自行揣摩……


    一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


    房燈映射,屋內的東西或大或小都有一團影子,唯獨少了我的影子!更讓我感到恐怖的是,我壓根不知道影子在什麽時候沒有了。轉念想想,平時誰會在意自己的影子呢?


    午夜時分陽氣最弱陰氣最強,不幹淨的東西會在這個時候四處飄蕩,遇到陽氣弱的人就會趴到背上,吹著肩膀左右的“陽燈”。哪怕是三伏天,走夜路的人也經常感到背後涼颼颼的有人吹氣,就是這個原因。


    遇到這種情況,千萬不要低頭看自己的影子,否則會看到影子外廓有一圈虛影,陰氣特別重的人還能看到肩膀上麵多了一個人頭形狀的陰影。


    還有一種說法,影子是人的靈魂,由腳底湧泉穴飄出,人死脫離,隻有僵屍、活屍沒有影子。


    人就怕聯想,我越想越覺得心裏發毛,衣服瞬間被冷汗浸透,貼著身體又粘又涼。我下意識摸了摸肩膀,有一抹淡淡的血跡,是月餅臨別前拍了我的肩膀,印了手指的血。


    難道?


    我想到一個網上流傳很久的恐怖推理段子——


    登山社組織登山愛好者攀登雪山,其中有一對情侶。當他們準備攻峰時天降大雪,隊長出於安全考慮,留下女孩看營地,隊員們繼續前進。


    過了三天登山隊還沒有回來,女孩開始擔心,可是天氣惡劣,通訊設備根本無法使用。等到第七天,登山隊終於回來了,唯獨少了她的男友。


    隊長告訴她,男友掉進冰縫摔死了,臨死前一直喊著女友名字。


    登山隊趕在頭七回來,擔心“男友”會回來找她。隊員們對著篝火圍成圈,讓她坐在中間,也就是篝火旁。到了即將十二點的時候,男友突然渾身是血衝進帳篷,拽著她就往外跑。


    女友嚇得極力掙紮,男友告訴她,攻峰第一天就發生了山難,全部的人都死了隻有他還活著,好不容易回到營地……


    如果你是女友,會相信誰?


    這個段子細思極恐。我曾試著分析,換做是我會相信誰?想來想去隻能相信自己。


    月餅有個很奇怪的觀點:登山隊怎麽可能留下一個女人在雪山帳篷獨守七天?又怎麽會那麽巧,唯獨她的男友死了?所以,隊員們和男友都沒有死,真正死的人是女友。


    我覺得月餅腦洞太大純屬扯淡,月餅也沒爭論,進行了場景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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