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以為靜鈺會發火,結果這位冰山師父隻是直接將他和君清明扔進了思過峰。以前看《笑傲江湖》,那個故事裏有個思過崖,令狐衝就是靠著那裏發家致富,純陽宮的思過峰可不是那麽好的地方。


    初一進去,斯年就覺得透心得涼。


    這是純陽宮中的一座雪峰,常年積雪不化,在四麵陡峭的山壁中,有一全然冰封之地,晶瑩剔透的寒冰包裹著這個山穀,山穀中寸草不生,唯中央有一寒潭,終年不會結冰,色澤幽藍。寒潭四周有幾個冰洞,至少可以遮擋山穀裏回旋的冷冽寒風。


    斯年深深慶幸自己冷熱不侵,否則在這地方非得凍死不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從裏到外都冷得厲害。


    君清明醒來的時候,斯年正蹲在寒潭邊研究完全違反物理學知識的水為什麽不結冰——唔,這不科學啊,這裏至少有零下幾十度了,既然是水,又不是溫泉,怎麽可能不結冰!


    把他們扔進來的時候,靜鈺隻給了兩個蒲團,君清明還昏迷不醒,斯年隻能把兩個蒲團並排放著然後讓君清明躺上去,畢竟那地麵也是一片寒冰。


    君清明躺在地上,看著不遠處斯年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就瞬間安寧下來。


    他努力撐著坐起來,感覺身上哪裏都疼,但這樣的疼痛並不是不可忍受的,所以君清明隻是略略蹙了蹙眉,掏出一枚丹藥來吞下,看到身下的兩個蒲團,不禁又微微一笑。


    “師弟。”


    斯年回頭,才發現君清明醒了。


    “師兄,你沒事了吧?”


    “嗯。”


    斯年明顯鬆了口氣。


    “師兄,你說為什麽寒潭裏的水都不結冰?”斯年甚至忍不住嚐了嚐味道,是沒有味道的水。


    “……”糾結這種問題做什麽。


    “師兄,你說師父會把我們關到什麽時候?”


    君清明一怔,答道:“大約會關到他想起來的時候。”


    “……什麽意思?”


    君清明緩緩站起身來,“上一次,我在這裏呆了七個月。”


    “……”靠!


    “不過這裏是靜心修煉的好地方,當年我便是在這裏入了太一境。”


    斯年見君清明扶著冰壁站起來,腳下卻還有些虛,頓時一個踉蹌,連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師兄?”


    君清明慢慢往外走去,“三日一次會有道童來給我們送辟穀丹,若想喝水自有這冰棱解渴,除了不能出去,這裏與一元殿也沒什麽兩樣。”一樣清淨。


    斯年看君清明走到寒潭邊開始解道袍的腰帶,頓時有種十分不妙的預感,“師兄?”


    君清明回頭,臉色依舊蒼白到沒有一點血色,他苦笑道:“我手上仍沒多少力氣,師弟可否幫我一把?”


    斯年覺得四肢凍得有點僵,呆呆站在那裏,仿佛沒聽懂他的意思。


    “我身上血跡汗漬粘膩得厲害,總要洗去了才幹淨。”君清明耐心地說。


    斯年討厭他說得那麽明白,“……這潭裏的水太冷,師兄你的傷還沒好。”這叫垂死掙紮。


    君清明一笑,“不礙事的,如今我已是兩儀境,這麽一點寒涼於我並無什麽影響。”


    ……擦,你不礙的我很礙啊!


    可迎向君清明疑惑的眼神,他隻能硬著頭皮上前,幫著君清明解下了腰帶。


    他身上的這件道袍並非凡品,而是一件下品靈器,被穆青撕碎的袖子已經恢複如初,去了腰帶,這樣空蕩蕩地披在君清明身上,寒風回旋,襯得他愈加飄然似仙。


    君清明一直是戴冠的,他親自將冠卸下,一頭漆黑的長發散開,使得俊雅的麵容平添幾分秀麗。


    道袍脫下,他內裏還著雪白的內衫,被風一吹,勾勒出線條優美的身形。


    他今年十五,平日看著也是一派偏向文雅的清瘦,但半露的胸膛都可以看得出這人其實一點都不瘦弱,還是個少年,卻已是相當高挑健碩。


    唔,身材真是好得沒話說……


    斯年感到頭皮都有點發麻。


    他是一個純粹的隻對男人感興趣的同性戀者,現在就如同一個異性戀眼睜睜看著一個大美女脫光的感覺,心跳如擂鼓,卻全然不敢露出一點異樣來,這種時候,他無比感激這個山穀裏低得離譜的氣溫。


    往後退了幾步,眼角依舊看到君清明連內衫也去了,露出寬闊的後背和看上去就很好抱的細腰,他的皮膚本就偏白,白得都有點晃眼,見君清明還要脫褲子,斯年大驚失色趕緊撇過頭去。


    水聲響起他才敢轉過頭來,卻見到君清明已浸泡到了冰寒刺骨的水潭裏,雙眼幽深地看著自己,頓時心中一陣亂跳,帶著幾分心虛道:“師兄?”


    “嗯。”君清明略皺著眉,帶著幾分慵懶答。


    頓時讓斯年的心跳加快了好幾拍,於是他幹笑道:“師兄你慢慢洗,我先回去打坐。”


    腳下生風,想立刻開溜。


    “師弟等一等。”


    ……師兄真是世界上最討厭的生物,尤其是當著你的麵脫光了洗澡的師兄!


    隻能硬著頭皮回,“什麽事?”


    “我重傷未愈,師弟能不能——”


    斯年大驚失色,“這水裏太冷了,我——”


    “師弟,我被那穆家老祖的幽冥爪所傷,這是他的本命法器,端得厲害,如今嵌在我的皮肉裏,若沒有你的幫忙,我自己如何弄得出來?”君清明的聲音裏滿是無奈。


    斯年隻得轉過頭去,隻見君清明上半身赤`裸,掛著幾滴寒潭裏的水滴,一側肩膀明顯的血肉模糊,一根黑乎乎的東西似乎深深刺入他的血肉裏,看著十分猙獰,“師兄,你怎麽不早說!”就這傷口看上去就很有幾分嚇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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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辦法,他朝寒潭中走去,眼角瞥見君清明整整齊齊堆放在潭邊的衣褲,不禁眼角都跳了起來。


    潭水果然刺骨的冷,斯年隻覺得雙腳都開始打顫,他一步步靠近,走過去才發現那根東西黑漆漆的,又細又長,就像是加長版的骷髏手指一樣,而且這根指骨竟然似乎還在使勁往君清明的身體裏麵鑽,看著直教人寒毛直豎,“這是什麽鬼東西!”


    君清明低頭側目看著自己的肩膀,仿佛那不斷滲出濃黑液體的肩膀不是屬於他的一樣,淡淡道:“結丹修士的本命法器,哪裏是這麽簡單的東西,恐怕這玩意兒被穆家老祖以自身血肉溫養多年,極為歹毒,哪怕他已死了,這法器卻靈氣不失,讓我無法將它震出,恐得麻煩師弟以劍將其挖出了。”


    斯年蹙起眉,這時候再沒有任何旖旎心思,他不確定地問君清明,“我隻太一境,可以挖的出來麽,可需叫師父來?”


    君清明搖頭道:“無妨的,那穆青死了有段時間,這東西的靈氣也漸漸弱了,師弟盡管動手便是。”


    斯年鄭重點頭,深深吸了口氣,拔出歲香,靈氣運轉,布滿劍身,“師兄,我動手了。”


    君清明應了一聲,斯年這才將歲香緩緩刺入君清明的肩膀,幸得歲香劍身細長,所造成的創口並不算大,這一刺入,那根黑色指骨感覺到旁的靈氣,不禁開始瘋狂扭動起來,不斷挖著君清明的血肉,若不是他以自身堅硬劍氣護體,恐怕這東西早就鑽進他的身體裏麵去了。


    黑色膿血順著君清明白皙的肩膀流下,隻看著斯年就覺得疼,若是隻受一劍便也罷了,這樣緩慢的剜肉刺骨,會變得愈加難熬可怖。


    可君清明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足足刺入了一截手指長,君清明才道:“就到這裏了。”


    斯年轉動歲香,隻覺得劍尖所觸之物極為堅硬,匯聚靈氣,重重一挖一挑,“噗”地一聲,那根黑色指骨整個兒蹦了出來,君清明手一揚,就將那截不斷跳動的指骨抓在手裏,而傷口這才流出鮮紅的血液來,順著他分明的鎖骨和白皙的胸膛蜿蜒而下,紅得豔麗刺目,斯年方才鬆了口氣,一見這景象才想起君清明這會兒可是渾身上下不著片縷,離自己不過一臂的距離!


    頓時猛然間往後大退了幾步。


    君清明似是詫異,抬眸朝他看來,“師弟可是被凍壞了?”


    然後——然後他居然伸手拉住了斯年!


    沒錯!他就這麽渾身光裸著拉住了斯年!


    不似斯年身上的冰涼,君清明的手掌居然還是溫熱的,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把渾身僵硬的斯年拉了過去,斯年已經完全呆住了,仍由君清明將手放在他的臉頰額上,然後緊緊拉著他的手,一道暖流從君清明的身體裏順著他們緊握的手掌流入斯年的身體。


    直讓斯年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跳舞。


    他這具身體才十二歲,當然不會有什麽旁的反應,但是他的心跳已經亂得一塌糊塗,完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本來斯年也不算年輕了,照理也和一個男人同居過九年,不該這樣青澀才是,但他一路上學,畢業後留校,幾乎那麽多年都沒離開過學校,而那一生隻談過那麽一次戀愛隻愛過一次人,那人還偏偏並不是天生的同性戀,所以他們之間親密的時候並不算很多,尤其隻有早年粘膩,後來三四年間更是淡了許多,直到分手,他便一直是一個人。


    君清明明明年紀不大,偏生氣質這樣沉穩清雅,容貌又太過出眾,對於斯年這樣的人而言殺傷力太大,若不是斯年一直提醒自己他是女主角的,恐怕都不能維持這樣的心如止水,是以一旦麵對這樣的局麵,他就變得格外無措。


    尤其,現在他拉著自己的手,周身淡淡的靈氣流轉,與自己身上為了抵禦這寒潭的寒意而運轉的靈氣糾纏融合,他們本來就是練的同一門心法,糾纏起來簡直是相當融洽,斯年知道君清明隻是為自己驅寒,但這樣曖昧的姿態,掌心的溫暖濕熱,都讓他感到一種奇妙的親密,搔得他的心底癢得厲害,恨不得能出手去抓一抓才好。


    “師弟快回岸上去吧。”他終於鬆開了手,眼睛裏卻帶著微微的笑意。


    斯年趕緊逃一樣地離開,待得冷靜下來,才咬牙切齒,憤憤地嘀咕道:“……師兄真是——調戲未成年啊靠!”


    不要當他什麽都不懂,有時候,斯年亦是心如明鏡的,他並不傻。


    由於心中鬱悶,這天午時斯年獨自在幫會食堂啃了一整個肘子吃了一隻整雞直吃到滿嘴流油,卻小心眼兒地決定什麽都不給君清明打包,就讓他去吞那難吃得要死的辟穀丹好了!


    等到吃完午飯,他抹幹淨了嘴上油膩拍了拍鼓鼓的肚皮回到思過峰的時候,君清明已經洗完了澡,青鴉鴉的長發濕漉漉地披散在肩上,隻套著那件寬大的道袍,長眉秀目,麵容清雅,唇角甚至帶著淡淡的笑意,“師弟去了何處?”


    斯年見他袒露了小半的白皙胸膛,甚至就這麽赤著腳站在晶瑩剔透的寒冰之上,那雙腳線條之優美畫筆難描,在冰雪的映襯下愈加好看,頓時感到整個人都不好了,因為他可以確定,師兄寬大的道袍之下現在應是什麽都沒有穿——


    在看到和蒲團放在一起的雪白裏衣之後,他更確認了這一點。


    擦,也不怕凍死!


    吞下差點打出來的飽嗝,斯年十分鎮定地拎起自己的那個蒲團,決定離他這位師兄遠遠的,找個距離這裏最遠的冰洞好了,“尋好了地方,正準備去打坐。”


    “哦?”君清明微微挑起劍眉,“師弟可是挑了那邊的冰洞?”他修長的手指指了指最偏遠的那個冰洞。


    斯年抬眸地看向他,“難道師兄看中了那邊?”


    君清明微微一笑,“怎好與師弟相爭。”他掩下眼中淡淡的戲謔,“師弟既挑中了那處,我便於這處好了。”


    斯年鬆了口氣,轉身便走。


    “師弟。”


    斯年頭皮一麻,警覺地回頭:“師兄還有何事?”


    君清明笑得溫暖如春,“多謝。”


    斯年一怔,才反應過來他大約是指幫他剜出指骨之事,“沒有什麽。”


    “不,多謝你——陪我去東極。”


    斯年垂眸,“嗯。”


    “去吧。”


    斯年往最遠處的冰洞走去,卻不知為何有些頭重腳輕,好一會兒才清醒,搖了搖頭,苦笑著歎了口氣。


    師兄啊……你果然不是個好人。


    他越來越覺得,這樣子的師兄會愛一個女人愛得死去活來簡直是天下最不科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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