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她並不太明白,現在則清楚得很,對她而言,情比較重要,但對裴鬱寧而言,情愛是一體的。


    或許這也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別與分歧,她可以忍受長久的分離與再會,再見時仍舊初心不改,但對他而言,忍受之中還帶著煎熬,所以每次才都會先惹她生氣。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縱然她願意和他走一條新路,他們之間也是完全不同的。


    她同他的步調,完全不一致,他和她的祈求與期望,也存在分歧,在她的眼裏,裴鬱寧或許是她唯一一個男人,但這個男人,卻又不是她覺得能真正並肩攜手一起走下去的。


    就像他們之間這離別又再會的五年,每一年,她都覺得他忍到了極限,到了或許會做些什麽的時刻,但在她的等待中,他壓下了躁動的心意,由著她再度離開,在欒城等著她回來。


    前世今生,他給她的自由都不少,但前提是,她呆在他的世界裏,能被他掌控。


    裴鬱寧對她的掌控欲,從來都很強,從前她並不太明白,所以他們總是有矛盾和分歧。


    那時候,一切的根源在於兩個孩子,隻要有孩子在身邊,他於她而言就完全不重要,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她很容易就將他拋諸腦後,所以縱然起初送走他們是出於安全考量,到後來,一切就成了必然。


    大概隻有徹底掌控她,才讓他覺得安心,覺得安全,所以他隻能由著自己那麽做,那是他天性中無法自控的一部分。


    現在再回頭去看,他的世界貧瘠得可怕,除了西北他掙下的一切,剩下的就隻有她。


    現在的他,同樣如此。


    在裴鬱寧的世界裏,顏書語前世今生看到的都是同樣的東西,這是他從未改變的部分。


    但與從前不同的是,現在的他在努力自控,努力忍耐,他能任由她一次又一次轉身離開,顏書語覺得這是他最大的進步。


    以裴鬱寧的性子,他能轉身離開她一千次,卻不見得能容忍她轉身一次。


    從前她呆在望京,呆在他們的家裏,他縱然轉身,也覺得安心,因為他清楚自己會無比堅定的回來,家裏有她等著他。


    但現在,等在欒城的人變成了他,在他心裏,她轉身就意味著放棄,意味著離開,除了綁著他們的一紙婚約,其他的都不具備束縛的價值。


    她放棄他,比他放棄她,來得要容易太多。


    這是顏書語花了五年時間看清楚想清楚的東西。


    “你的忍耐是有價值的。”她靠在他懷裏,給了一句安撫。


    五年時間,她不止做了許多重要的正事,更重要的是她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他。


    一次又一次的離別與相聚,他們的步調越來越同步,她對他的認同與退讓也在增多。


    曾經,她介意他的心性,介意他的年紀,一想到未來要在一起,她心裏就充斥著許許多多的東西,但現在,雖然他年紀還不算大,但心性上已然成熟許多,縱然是前世的他,也比不上現在的堅忍自控。


    或許是吃一塹長一智,也或許是他真的有在認真思考踐行同她的前路,總之,這五年來,他做得很好。


    畢竟,讓一個強勢慣了的人放棄他深沉的掌控欲,並不是一件易事。


    值得一提的是,不止他在變,她在這段感情中也投入了更多的耐心與用心。


    如果說她從前偏向於冷眼旁觀的話,那現在她至少願意主動了。


    他種在院子裏的那棵桃樹,即便他從來不說,她也知道意味著什麽。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如果梨樹是她多年來從不曾改變的喜好的話,那他今生種下的這棵桃樹,大概就是他的祈願與心意了。


    所以他才一直希望她能回去,回去兩個人所在的家。


    “你什麽時候回來?”裴鬱寧靠在她肩膀,低聲問她。


    顏書語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開口,“再等等,我還需要時間。”


    她還需要時間去做一些事情,等做完,大概一切就都能結束了,同樣,“你現在也有要做的事情不是嗎?”


    陳昑和他的野心,她從來都清楚。


    裴鬱寧看著她的眼睛,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心底鼓噪的聲音,“我能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別逼我。”


    在她身上,他耗盡了此生的溫柔與耐心,再不可能有人像她這樣,讓他忍耐至此。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第一次珍而重之的親了他眉心,像他對她那樣,給予溫柔與珍視。


    裴鬱寧笑了下,將人緊緊抱在懷裏,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氣息。


    有時候,他覺得這麽迷戀她的自己既有些可悲,也有些可怕,但如果離了她,他就又不是他了。


    所以縱然忍耐讓人煎熬又痛苦,他還是努力撐了過來,比起渾渾噩噩的活著,他寧願清醒著痛苦。


    兩年,他最多能再給她兩年,兩年之後,當他載譽歸來時,她沒有第二條路。


    ***


    看著麵前羊皮圖紙上被標注上紅色的幾個地方,顏書語動搖得厲害,她眉頭緊皺,眼神卻不自覺的投注在邊角處那兩個字上。


    欒城從來不在她考慮之內,即便是現在,她所需要抉擇的地方裏,也沒有它。


    她會看到它,隻是私心所致,但公心與私心,抉擇起來著實艱難。


    “世上從沒有後悔藥。”她低聲喃喃自語。


    這次的抉擇是,她能回來這件事也是。


    得了天意恩惠,就要有所付出,她現在明白得很。


    “上天從來都是公平的,它從不仁慈待人,隻有舍身付出,才能換來一線生機。”


    她想起那個人的話,搖頭苦笑,最終將指尖點在了奉泉府三個字上。


    公心與私心,她隻能選一個,無疑,她隻能因公廢私。


    “至少這次,你不會再讓我的辛苦白費了。”她輕歎一聲,合上地圖,閉目養神。


    從前,給他尋的退路沒能用上,如今隻怕她能做的太少,救不了他太多。


    “裴容之,你可真是我的大.麻煩。”


    她無奈苦笑,路和人都是她自己選的,就隻能繼續走下去。


    ***


    成希初年秋,西戎再度進犯西北三州,比起從前,這次西戎來勢洶洶,舉大半部族之力,對大雍邊境開始了圍攻。


    大雍同西戎從立國開始,就一直不死不休,成希初年的這場戰爭波折不少,西戎主力先後四次進軍,康州險些失陷,若非昌州邊軍及時回援,隻怕會被徹底攻占。


    在這場各有勝負的戰爭裏,裴鬱寧這顆蓄勢已久的將星終於橫空出世,在滴水成冰的冬季來臨時,以往就會退兵的西戎人從這一年開始,駐守在了邊境草原上,越來越多的西戎部族聞風而來,加入這場戰爭。


    終於,從成希二年開始,西北三州防線真正麵臨了西戎人舉族之力的圍攻與碾壓。


    史書記載中,這場西戎與大雍持續兩年多的血戰,“引弓之士三十餘萬,歸附部落綿延千裏”,無數的金銀牛羊與人口,還有武器裝備,被投入到了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當中。


    以望京的永德帝為核心,南地北地無數糧草與補給被送往西北,從各地調往西北的士兵,不下十萬人馬。


    成希三年的春季,西北邊軍同西戎人在嶼兒嶺展開了規模最為宏大的一次血戰。


    雙方鬥智鬥勇許久,西戎人終於被引進埋伏圈,在這裏,裴鬱寧率領三萬人馬切斷了西戎王庭與王庭騎兵之間的聯係,將西戎王甕中捉鱉,同時,借由這個誘餌,以兩路中軍圍點打援,滅了西戎人近兩萬騎兵。


    持續了兩個多月的血戰,讓嶼兒嶺漫山遍野堆滿了屍體,這場戰爭極其慘烈,最頻繁的時候,雙方一日裏會發生數次大戰,死傷過千餘人,從最初的勢均力敵不分勝負到最後擊敗西戎人,俘虜西戎王與王庭貴族,耗時彌久,曆盡艱辛。


    最後一戰中,身為統帥的裴鬱寧率領前鋒軍,所向披靡,追擊西戎殘餘,徹底將人趕到了更北的異國邊界,將大雍西北邊境線向北推進了三百餘裏,迫使西戎人徹底遷移。


    這一戰勝後,西北軍俘虜的西戎士卒、馬匹、牛羊等數以萬計,大批小部落歸降,同時也開啟了後來數十年內西北軍掃蕩草原的先例。


    裴鬱寧大勝的消息傳來時,顏書語正在奉泉府新成立的商聯會中同熟悉或不熟悉的南地、北地諸多大商們討論開新商道之事。


    大雍連戰連捷,西北越發安穩,以奉泉府為核心,朝廷支持下,新的商道迫在眉睫,指日可待。


    “恭喜顏小姐。”聽到外麵傳來的西北軍大勝的消息時,在座許多人都笑著同顏書語示好。


    無論此前他們有什麽爭端,但至少這一刻,眾人的喜悅是發自內心的。


    再多爭執,在家與國麵前,都要退一步,在商人之前,他們先是大雍人,為西北大勝高興再自然不過。


    顏書語坐在主位上,在眾人笑意與恭喜中怔楞許久,才慢慢消化了這個好消息。


    他勝了。


    她心裏盤旋著這個想法,嘴角慢慢露出一點笑意,她一直都知道,他會做到的,沒有人比她更相信這個事實。


    “這很好。”她微微一笑,眉眼間光彩湛然。


    或許是夏天快到了,外麵的太陽有些烈,她扶著額頭,看著外麵越來越亮的太陽,天旋地轉中,陡然倒了下去。


    尖叫慌亂聲中,她神思混沌,不過是有些累而已,沒必要大驚小怪。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捂臉


    終於有要完結的感覺了,感動ing


    ☆、3-43允嫁歸家(完)


    顏書語沉沉的睡了一覺, 也好似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裏,她回到了在望京時等他的那段日子,同樣是大勝西戎, 那時候她遠隔千裏之外,得到消息的時間總要落後些, 真真假假的消息從各處傳來,她提心吊膽的聽著,夜裏總要驚夢。


    如今,她呆在西北,距離他不過百裏之遙, 這距離短得似乎想見他就能隨時見到,但兩年多的時間,她也不過見了他一麵。


    那時他領軍去往康州,和她在途中相逢,除了遠遠的看見了模糊的身形, 她連他什麽模樣都沒看清楚。


    但她知道,他身上一定帶著傷,他總是身先士卒,活躍在前線,否則也不會盡得人心。


    她閉著眼又多躺了一會兒, 才試探著起身。


    “姑娘,你醒了?”旁邊傳來杏雨滿是歡欣的聲音,看著眼睛通紅的小姑娘,她笑了笑, “我可能是累著了,這才多睡了一會兒。”


    杏雨擦擦眼睛,還有些驚魂未定的後怕,“姑娘快嚇死我了。”


    “我早跟你說了姑娘沒事,你偏不信我。”少年充滿朝氣的聲線在外麵響起,顏書語側身抬頭,看到了站在屏風後麵的人。


    苗旭前陣子跑去了前線,沒想到這會兒居然回來了,不過她轉念一想,也覺得理所當然,同西戎人之間的戰爭結束了,他這個剛出師的大夫自然該回到原本的位置。


    “藥材你都送到了?”顏書語喝了一口杏雨送過來的溫水,出聲詢問屏風後麵的少年。


    苗旭精神抖擻,聲音裏帶著輕鬆笑意,“姑娘吩咐我辦的事情我可不敢怠慢,藥材盡數交到了姑爺手裏,也說明了是咱們商聯會給西北軍的犒賞,姑爺還讓我向姑娘問好呢。”


    “對了姑娘,姑爺說他那邊的事情處理完之後,就回來找你。”少年盡職盡責的給自家未來姑爺傳話,語氣裏滿是感歎,似乎很是滿意。


    顏書語笑了笑,看著麵前服侍她下床的杏雨,再看看外麵嘰嘰喳喳說著一路見聞的少年,她徹底鬆了一口氣。


    她這次暈倒,不過是疲累所致,當然,也有心神鬆懈的緣故,為著前線的那些人,她忙了太久,耗盡了心血與力氣,聽到大勝的消息時繃不住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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