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那時候救了她一命的就是七皇子陳昑,如果不是他恰好路過送她出宮就醫,大概裴鬱寧很快就要換位妻子,她的孩子也會多個繼母。


    所幸,她撐過來了,為她,為孩子,為她心目中的家。


    “姐姐,我吃飽了。”摸著自己的小肚子,顏景煥神情滿足的歎了口氣。


    看著弟弟小大人一樣的表情,顏書語笑著捏了捏小孩子柔嫩的臉頰,帶著人慢慢逛回了家。


    雖然意外遇到了故人,但顏書語覺得,今晚到底是一個讓人愉快的夜晚。


    ***


    周氏等了許久,才終於見到盡興而回的兩人,不說眼淚再次落了一臉,就是那柔弱無依哭哭啼啼的嬌.軟模樣,也讓顏書語和顏景煥身子麻了下。


    好吧,繼母(母親)的眼淚實在是令人畏懼。


    顏書語和弟弟一起好聲好氣的哄了許久,才讓周氏收了眼淚,喜笑顏開。


    “不是母親不讓你們出去,實在是你們一個姑娘家帶一個小孩子,就算身邊有家人仆從,夜晚出門還是不安全,”周氏一臉擔憂的絮絮叨叨,“若是你們父親在家,我還放心些,偏就你們兩個,我怎能不擔心。”


    雖說性子愁人,但周氏心地不壞,顏書語也就很領情,“母親教訓的是,以後我和弟弟會注意的。”


    顏景煥在一旁連連點頭,“我和姐姐都會聽話。”


    周氏嬌.軟的性子,隻要好話一哄,很快就會忘記之前的不愉快,於是臉上總算多了些笑意,“你們出去跑了一晚上,想必早就累了,我讓廚房備了安神湯和熱水,洗漱一番喝了安神湯就早些睡吧。”


    顏書語點頭應下,哄著弟弟隨繼母回了自己院子,她也由身邊的丫頭服侍著洗漱安睡。


    明月當空的夜晚,天空繁星點點,晚風吹拂下,陣陣清涼伴隨著夜色與月色而至。


    穿著一身月白寢衣,坐在妝台前由春月擦拭著濕發,顏書語神思不屬。


    奶媽媽李氏坐在一旁,眉目間既有愁思又有欣慰,看著自己從小照顧到大的姑娘心緒複雜。


    顏書語心裏想著今天遇到的裴鬱寧與七皇子,同腦中的記憶做對比,從前她遇到這兩人時,是在老太太舉辦的賞花宴上。


    那時候顏家眾位姐妹隻知道這是神威侯府的嫡出公子,未來是要繼承世子與侯爵之位的,因此很是眼熱,老太太身邊借機邀寵想要謀個好婚事的人比比皆是。


    在顏家諸人眼中,那時的裴鬱寧就是個金龜婿,自然,同他一道出現隱瞞了身份卻依舊風姿不凡的七皇子陳昑,也牽動了不少少女心。


    在老太太嘴裏,她同神威侯府裏那位出身寧州姚氏的老夫人有著不一般的交情,因此願意聘了裴鬱寧喜愛的顏家女孩兒為孫媳,以成全兩人之間的多年情誼。


    相信老太太這番話的人太多,即便有些疑惑,也被眼前可見的好前程迷了眼睛,願意深想的人並不太多。


    但顏書語不同,她從小跟在老太太身邊,最是知道她的心思和為人,不管從前出身通州竇氏的身份有多尊貴,嫁到顏家這個商戶人家都讓老太太覺得心氣不順,因此心心念念的都是抬高顏家的地位,或是家中再出一位貴人,或是和勳貴朝臣人家結親,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能和裴家結親固然好,可神威侯府的門第同顏家確實天壤之別。


    顏書語看著老太太和裴家那位老夫人互有默契的笑容,不可能不多想。


    最後,老太太在暢園諸多姑娘裏選了她,很是糟了不少人嫉妒與羨慕。


    顏書語對裴鬱寧印象不錯,裴家老夫人首肯、裴鬱寧本人同意的情況下,兩家交換了庚帖。


    年少時想的不多知道的不多,以為一切都沒那麽複雜,後來入了望京,知道的事情多了,她才徹底明白當年是個什麽情況。


    她被老太太“賣”得徹底。


    作者有話要說:  改文大修


    ☆、第8章 1-8長夜問心


    神威侯府是大雍開國時太.祖封賞的爵位,以嘉獎裴家先祖的驍勇善戰與戰功赫赫。


    立國兩百多年到現在,神威侯府是少有的還手握實權的勳貴,裴家幾乎代代鎮守西北邊防,雖然不是每一代神威侯都是領兵打仗的英才,但確實做到了盡忠職守。


    如果不是老侯爺曾經對還未即位的延昭帝多有不滿,失了帝心,裴鬱寧的承爵之路未必會走得那麽艱難。


    老夫人姚氏是老侯爺繼妻,前頭立著原配嫡子,在老侯爺與世子西北戰死之後,裴鬱寧這個長房嫡孫一出生,就意味著侯府爵位要落到他頭上。


    老夫人膝下一兒一女,為兒女計,不願爵位旁落,因此謀算起了這個與自己不算親近的孫子。


    可惜裴鬱寧的外祖家安州秦氏提前出手,秦家外祖將生.母早亡的小外孫接到了安州,在秦家同表哥表弟們一起長大,總算保住了小外孫性命。


    不過由於延昭帝對脾氣過硬的老侯爺的心結,這種不喜延續到了下一代,壓著爵位沒給不說,也間接挑起了侯府內部的爵位之爭。


    裴鬱寧十二歲回了望京侯府時,已有能力自保,身邊也跟著多年護持的忠心家將,才算在心機叵測的老夫人手底下一路安全的走了過來。


    算計不成孫子的性命,老夫人就謀算起了孫子的婚事,畢竟就算秦家再霸道,也不能越過裴家老夫人給孫子定親。


    顏書語當年到了望京之後才知道,裴老夫人不僅縱容丫頭背主爬床下.藥,更甚者在外惡意敗壞裴鬱寧名聲,同他議親的女孩子都被“克”死了兩個,可以說,為了爵位毀掉這個孫子心機深沉無所不用,如果不是裴鬱寧細心機靈,隻怕早就中招。


    意識到謀算孫子的難度加大,心有不甘的裴老夫人在兒媳婦小姚氏的攛掇下又走了另外一條歪路,拿著裴鬱寧的親事去謀些錢財,畢竟那時候侯府裏裴鬱寧那位二叔又闖了大禍,家裏缺銀子得很。


    她們一行人在慶州停留了一陣子,據說是見了不少朱陳趙劉四大家的女孩子,但不知為何,親事沒做成,後來才隨著裴鬱寧來了烏安縣,裴老夫人和顏家老太太搭上了線,知道顏老太太養孫女“賣”人,就將主意打到了顏家。


    顏書語,就是這個餿主意下的最終結果。


    年紀漸大,明了人情世故之後,顏書語才明白老太太最終選擇她的目的。


    在老太太眼裏,她一直是一顆出色的棋子,嫁進神威侯府,裴鬱寧不能承爵的話,裴老夫人欠她一個人情,可以借著望京內裴家的關係送顏家一個女孩兒入宮待選,說不定家裏真能再出一位妃嬪,若是她能立得穩立得住,那就是顏家的福氣,無論怎麽算,顏家都不虧。


    這筆不虧的生意,所有人都賺了,隻有顏書語,虧得厲害。


    顏家最終還是送了一個女孩子進宮,雖然不得帝寵,裴老夫人後來謀算她嫁妝,即便沒成功,但也給她添了不少麻煩。


    對顏書語而言,當年她十七歲北上望京嫁人,舉目無依,裴老夫人同小兒媳姚氏麵甜心苦,裴鬱寧因她顏氏女的身份,並不信任親近,即便他們是夫妻,她在他心裏也隻是個外人,更遑論裴老夫人和小姚氏一旁添亂離間,很是折騰了一陣子。


    最初在神威侯府,她舉步維艱,因什麽都不清楚都不知道,做什麽都是錯,孝順長輩是錯,友愛妯娌是錯,關愛夫君是錯,可以說,在那個家裏,商戶女、顏氏女、裴鬱寧妻子的身份讓她吃足了苦頭。


    裴老夫人和姚氏眼中,她是謀算裴鬱寧的最佳幫手,裴鬱寧眼中,她和那兩個女人一丘之貉。


    無所歸依,就是她最初在那個家裏的定位。


    還好,她一向能忍,暢園那麽多年跟在老太太身邊,她最擅長的一件事就是隱忍,厚積薄發。


    原本期望有家有親人的她,發現自己身處的神威侯府不過是又一個暢園。


    既然身處新的暢園,看明白自己的位置,看明白周圍的人,好好的活下去就不算一件難事了。


    因為對那些人沒期待不會心軟也不會信任,所以才能保護好自己,才能趟過那條長長的河,到達對岸。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這是顏家的祖訓之一,顏書語覺得這條祖訓實在是真知灼見,懷揣著這條祖訓,她很是做下了不少事情。


    或許她骨子裏就是顏家這種商戶人家的做派,無論做事還是經商上手之後都遊刃有餘。


    她從來都是先談利益再談感情,有了利益才能有交情,有了交情才能談感情,她一直都這麽走過來,即便為裴鬱寧和兒女所不喜,她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靠著這些她才同他熬過了爵位之爭,熬到了裴家中興,積攢下龐大家業,甚至在她快要病死的時候,讓秦家動了給裴鬱寧繼娶秦家女的念頭。


    裴鬱寧那個夫婿早亡的寡居表妹,據說年少時同他就互有好感,秦家舅父私底下同登基後的七皇子永德帝透了口信,永德帝這才笑言打趣,有了賜婚之說。


    同她有交情的人不少,有太多人樂意給她傳消息,所以死前才能入宮求永德帝收回旨意。


    她辛辛苦苦掙下的家業,握在手裏的一半給女兒做嫁妝,一半給兒子成家,西北那條經營了二十幾年投下無數心血銀錢的商道,換了恩旨給兩個孩子。


    即便未來裴鬱寧再娶繼妻,兩個孩子也絕不會受一點委屈,她有這個自信,無論是永德帝還是宮中的娘娘抑或是望京裏那些有交情的貴婦們,不損及自身利益的情況下,看在她的麵子上出手幫一幫兩個孩子,再簡單不過。


    他們說她看重利益,喜愛阿諛諂媚討好人,也不算錯,可是不努力不謀算,如何除了腳下的荊棘,一路坦途。


    “我盡力了。”顏書語喃喃自語。


    為神威侯府,她盡了力,為兩個孩子,她盡了力,至於裴鬱寧,她也從不曾對不起他。


    她敢拍著胸口心安理得說自己不虧欠任何人,卻隻是委屈了自己,辛苦半生,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場。


    ***


    亮著燭光的閨房內室裏,烏金釉粉彩花瓶裏插著幾枝雪白的梨花,清淡恬雅。


    銅鏡中的少女容顏如花清麗絕俗,顏書語看了許久,才慢慢笑了一下。


    她有很多年沒這麽仔細的看過自己了,原來,年少時的她曾經這麽美過,可惜,無人愛惜,凋零太早。


    裴鬱寧不是良人,裴家不是好去處,難得今生無緣,唯望各自安好。


    “姑娘?”李媽媽有些擔憂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顏書語收回心神,笑看著從小到大細心周到的奶媽媽,撲進了李氏懷裏,“媽媽。”


    嬌嬌.軟軟的小姑娘一如既往的依賴她信任她,眼睛裏都是歡喜放鬆與愉悅,李氏抱著這從小看到大的女孩子,又是無奈又是心疼的歎了口氣。


    “姑娘最近變了好多,”她低聲道,“和以前不大一樣,媽媽有些擔心。”


    姑娘還是姑娘,卻不是從前的姑娘,李氏心道,若是從前,姑娘不會離開暢園,不會如此耐心溫柔的照顧繼母與幼弟,也不會放棄對婚事的期許。


    並非是姑娘不夠心善,而是她對這個家有心結,暢園待得太久,這裏已經不是她的家,父親冷漠,繼母軟弱,幼弟年幼,她和他們中間隔了太多,不能交心也無法交心。


    但現在不同,她看得出,姑娘是真心想在這個家裏待下去,努力想把這個離開了太多年的院子當做自己的家,因此細心周到的照顧幼弟,耐心溫柔的安撫繼母,做盡一個好女兒應做的一切。


    她隻想在這個家裏求個立足之地。


    想到這些,李氏瞬間落淚,濃重的悲哀湧上心頭,原本應該千嬌萬寵的小姑娘,怎麽就落得這麽苦的境地。


    明明才十五歲的女孩子,眼睛裏卻暮氣沈沈,似乎對什麽都不在意,再沒了以往的精神氣。


    “媽媽別哭,”顏書語就著袖子擦幹李氏臉上的淚水,“我現在很好,離了暢園很好,在家裏住著也很好,媽媽別擔心。”


    “我就是心疼姑娘。”李氏忍不住眼淚,摸著女孩兒烏黑柔軟的發絲歎氣。


    “媽媽別想太多,”顏書語笑了一笑,模樣很是安然,“我不過是前陣子做了個噩夢,心有所感,好好反思了一下過去的日子,這才做了現在這些事情。”


    “說到底,我隻是從暢園回到了自己家,過上了原本該過的日子,沒什麽不好的。”


    “媽媽若是擔心,就在我身邊好好看著我,照顧我,好不好?”


    笑容恬靜的女孩子姿容出色,氣質沉穩卓然,比其他任何人都不遜色,明明自己心裏就不少心事憂愁,卻還要努力來安慰她。


    太過可靠的人,一定會比其他人辛苦很多,因為身邊人總是會不自覺的信任他們依賴他們,卻容易忽視他們的難受和痛苦。


    姑娘就是這種人,就連她這個從小看著姑娘長大的奶媽媽,心裏也不自覺的依賴著她信任著她,以後若是嫁到亂糟糟的家裏去,不知道會多辛苦。


    輕柔的拍著顏書語的肩背,李氏沉默,等老爺回來,她一定要和老爺說說姑娘的婚事。


    老太太那邊是不成的,她隻會把姑娘當做聯姻工具嫁出去,真正能為姑娘做主的,也就隻有她這個父親,希望老爺看在對姑娘心有愧疚的份兒上,能在婚事上多幫持一些吧。


    “姑娘,好好兒為自己活著。”最後,李氏說了這麽一句,小小的青蔥嬌.嫩的女孩子,就應該放開愁緒好好為自己活一場。


    顏書語愣了下,怔怔的呆了許久,才在李氏疼愛擔憂的眼神中緩緩笑開,點了點頭。


    記憶中,好像有不少人對她說過這句話,尤其是傅老,每次來看她,都要叮囑兩遍,叮囑完了還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似乎她多麽令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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