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一時氣急交加,頭一暈,雙眼一插,就要暈厥。虧得她的丫頭綠腰手疾眼快扶住了。


    這丫頭甚是機靈,知道自己主子這是一半氣惱,一半做作,藉以遮臉罷了。


    這裏不是原郡鄉下,人才濟濟,姑娘一向自比文姬薛濤,今日算是踢到鐵板了,她得替奶奶圓過去,否則回去沒好果子吃。


    綠腰攙扶著楊淑慧,驀地一聲驚呼:“奶奶,奶奶,您怎的了,別是眩暈的毛病又犯了?”


    楊淑慧聞言順勢軟在丫頭懷裏。


    綠腰很是歉意的向黛玉幾位解釋:“咱們奶奶前幾日病剛好,卻是聽說榮國府乃是百年望族,家裏有前朝遺留下來的大花園子,故而跟著來見識見識,誰料,又發病了,真是對不起幾位姑娘了,擾了姑娘們的雅興,還請幾位姑娘諒解。”


    黛玉幾個聞言麵麵相覷,這就受不得了,她之前鼻孔朝天,翻著白眼看人又怎麽說?


    四個姑娘中迎春最大,看著綠腰殷切的目光,迎春忙著表示不會計較,反倒給她主僕道惱:“都怪我們不了解情況,不該拉著衛大奶奶來賞梅,我這就派人去傳話,今日正好請了王太醫父子過府吃酒,正好替衛大奶奶診診脈!”


    楊淑慧聞聽這話,頓時渾身繃緊,綠腰感應到楊淑慧之意,忙著擺手:“不用不用,家裏有現成的湯藥,隻要姑娘替我們把衛家的馬車與出行婆子叫過來就好!”


    迎春真心實意替楊淑慧擔心,執意要請王太醫:“這不能,你家大奶奶在我家犯病,我們兩家又是世交,我哥哥又與你家二少爺是同僚,且你家老爺,大少爺又不在京都,我豈能能讓你們帶病奔波?”


    綠腰大冷天急得汗水直滴,眼睛想著黛玉探春幾個求救。


    黛玉探春明知其裝病,傳出去豈不坐實自己姐妹恃才傲物欺負人?


    她們豈肯背這個誣栽,隻是幫著迎春勸說,要請王太醫。


    楊淑慧一見這陣勢,知道病遁不成,隻得慢慢睜開眼睛,故作眼神迷濛,左瞧右瞄:“哎喲,我這是怎麽啦,頭好暈,綠腰?”


    綠腰忙著道:“奶奶方才賞梅,大約是吹了冷風的緣故,估莫舊疾發作了。”


    楊淑慧虛弱的看著黛玉與探春:“真對不起妹妹們,瞧我這身子真不中用,擾了妹妹們的雅興甚是慚愧,我這頭暈得很,就不摻和你們小姑娘玩鬧了,我且歇歇,妹妹們自便吧!”


    方才還興致勃勃要比賽作詩,這般時候又說人家是小孩子玩鬧,真是讓人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


    迎春瞧著黛玉探春幾個眉來眼去,神情不對,腦子突突一跳,頓時明白個中緣故,卻是迎春一貫與人為善,且今日自家是東道,不好得罪客人,遂一笑:“既如此,衛大奶奶回暖閣歇息,我還要帶妹妹們去折幾枝梅花回來替老太太插瓶!”


    黛玉探春還能勉強憋住,惜春卻是眉眼彎彎抿嘴笑,被黛玉捏捏腮幫她才扁嘴忍住了。


    迎春幾個折好了梅花枝回來,楊淑慧很理智的走掉了。


    綉橘回稟道:“姑娘們剛剛離開,衛大奶奶就走了,她那跑路速度比拉車媽媽們還要快呢,哪有半點病弱之態。”


    黛玉姐妹會心一笑,再不提她也就罷了。


    迎春笑過之後卻沉默片刻:“畢竟我們是主人,還是派個人過去瞧瞧,順便給祖母與二嫂說明情況,免得她在老太太麵前添油加醋,我們措手不及。”


    綉橘笑道:“姑娘放心,司琪跟去了,她跟萱草堂的幾位管事都熟,必定能夠把話傳到二奶奶與老太太耳裏。”


    黛玉聞言一笑,玉手指著綉橘:“好丫頭做得好,回去姑娘要賞你!”


    綉橘聞言大喜,笑盈盈蹬身一禮:“姑娘若是賞賜奴婢,就賞賜奴婢幾張花樣子吧,上一次姑娘賞賜我的喜鵲登梅圖,我繡了一套蚊帳背麵枕巾成蓋頭絲帕子送給我表姐成親,把她們村裏的大姑娘小媳婦眼饞的不得了呢,都說比京都鋪子裏買的蘇繡也不差分毫。“黛玉抿嘴一樂:“傻丫頭,那是你繡工好,不是我的畫好!”


    綉橘搖頭:“才不呢,是姑娘畫得好,大家都說有靈氣呢!”


    黛玉伸出一根細嫩的指頭:“一雙繡花鞋!”


    綉橘大喜,抓住黛玉的衣袖隻搖晃:“別說一雙,就是十雙也成啊!”


    黛玉拍手:“好,就依你,一年十雙鞋喲!”


    惜春一愣:“一幅畫十雙鞋啊,綉橘,我幫你畫吧?”


    黛玉聞言一嘆:“哎,怪得人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也!”


    惜春聞言頓時臉一紅,拉著黛玉扭股糖似的不依:“林姐姐不許這麽說人家嘛!”


    她不是貪東西,實在是綉橘的繡工好,比她的丫頭好,甚至比寧府的繡娘都要好。


    綉橘的繡工當然好,她當初就是因為繡工好才被挑上伺候小姐,不然也不會取名叫綉橘。


    回頭卻說司琪來到萱草堂,將東院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鳳姐,鳳姐第一時間派人告訴了賈璉。


    賈璉因怕衛大奶奶回去挑撥,便偷偷告訴了衛若蘭,言稱家裏幾個姑娘年紀小,不知道容讓,跟衛大奶奶因為詩詞的事情產生丁點誤會。


    衛若蘭一聽這話就紅了臉。


    馮紫英幾個更是大笑起來,原來這位衛大奶奶在娘家的時候就自恃才高,在京都是出了名的恃才傲物,隻是大家都知道她自小定給了衛家長子,故而,大家看在衛將軍麵上不予理睬,這才相安無事。


    卻不料她今日走了背字,讓她碰見惜春這個眼不容沙子的小辣子。


    於是,迎春抄寫的詩詞也傳到賈璉手裏,馮紫英在旁邊瞟了一眼,一下眼睛亮了:“這是你家妹妹的的手筆?”


    賈璉抿嘴暗樂:“大約是吧!”


    迎春的字兒在姐妹中並不出挑,但是一手簪花小楷也很漂亮,在閨閣女子中也算上乘了。


    賈璉不願意把妹妹的名字胡亂告人,馮紫英可是身懷斥候的本事,見賈璉不語,瞄了眼司琪,趁著賈璉離開,馮紫英便問寶玉:“那丫頭是你二哥哥的房裏人?”


    寶玉笑著打了下馮紫英:“可別胡說,她是我二姐姐的得力丫頭。”


    馮紫英心頭暗喜,原來這字兒是賈府二姑娘的手筆,詩好字兒也好,可惜被賈璉揣懷裏去了。


    好麽農資一般是十八歲才說親,衛若蘭十五歲卻也知道些世事,見馮子英東打聽西打聽,不由心頭一動,暗暗拉扯馮紫英,眼中滿是戲謔:“二哥,你想做什麽?”


    馮紫英一笑:“沒什麽!”


    衛若蘭越發抓住他,貼近些耳語道:“我跟寶玉玩得來,他說他姐姐比他大四歲,寶玉隻有八歲,他姐姐是臘月生人,大月不算歲數,虛歲才十三,二哥你多大了,你已經是老牛咯!”


    馮紫英老臉一紅:“別胡說!”


    他不過是看著這詩詞寫的好,字兒也好,難眠暢想一下姑娘肯定貌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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