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讓裴奈驚訝的並非於此,而是在他落掌後,滯空的物什皆原樣平穩落地,除了大開的門窗,裴奈幾乎找不到鍾老前輩方才起掌的痕跡。


    這是怎樣的掌控力?能夠以氣禦風,同時把握威力,張弛有度。


    裴奈訝然。


    他隻一緩,複又起手,隻是這次全無方才的柔和之意,變得淩厲霸道,群風受掌法駕馭,狂放地向四周推擊,帶著凶狠的侵略意味,似要吞噬一切。


    裴奈心知肚明,若非鍾老前輩刻意控製,周遭的屋牆勢必盡毀。


    “這是萬恨掌的第一式,注意手移動的軌跡,曾有人評說:‘萬恨盡出、天地哭嚎’,老衲在開悟後已達不到這種地步,失了萬恨掌的本根,隻能拿捏出幾分意思,你自可靈活取用。”


    裴奈癡迷其中,雙手不自主地模仿起來,但始終覺得兩手空空蕩蕩,全無風的湧動。


    “重要的不在於動作的精準,而在於對風力風向的把控,萬人的手掌有萬種不同,你需要閉上眼睛,調動身體去感受風的行跡。”鍾老前輩提醒道。


    裴奈呼出一口氣,如是照做。


    她停下來手中的動作,努力去感受萬恨掌一招一式中,風的碰撞與交互。


    初時全無門路,裴奈集中了氣力去體會,以至頭腦發暈,青筋暴跳,仍不知所以。


    又扛了一會兒後,忽有一陣涼風刮過她的鼻梢,隨後有數縷細風聯翩而至,她頓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如同置身海洋,在萬波中起伏漂蕩。


    這些溫柔而細微的力量逐漸交合,湧成一股大幅的勁風,朝遠方席卷而去。


    裴奈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對麵的鍾老前輩恰好停下向平地側推的動作,滿意地頷首。


    “你很有武學天賦,不愧是他的後人。”鍾老前輩誇獎道。


    裴奈忙言:“前輩謬讚。”


    “第二式,離恨天!”


    一瞬時狂風驟起,帶著排山倒海的磅礴氣勢,裴奈不敢馬虎,定睛觀察著萬恨掌的招式,在鍾老前輩第二遍傳授時,便合上眼睛,去探尋每個招式裏風的行動軌跡。


    她漸漸沉浸其中,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直到鍾老前輩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裴奈等待片刻,發現風已停止了流動,周遭愈靜,方才睜開眼睛。


    裴奈眼中仍充斥著對新鮮事物滿滿的期待。


    “這已是傳授於你的第五招了。”鍾老前輩無奈地說道。


    裴奈回過神來,將一直以來的疑惑問出:“那定光慈悲掌呢?”


    “時機到了,你自然而然就會了。”


    然後裴奈憋著話,靜靜望著鍾老前輩。


    前輩飲下一口茶水,瞧了眼她,又道:“還有事情?”


    “晚輩愚鈍,隻悟到了一些淺顯的東西,可否請前輩再傳授幾招?”裴奈感覺臉上癢癢的,大概是臉皮又厚了一層吧。


    鍾老前輩笑著搖搖頭,似想起什麽,直歎道:“又是一介武癡。”


    他再次起手,便是萬恨掌全新的招式。


    裴奈不敢猶豫,因為這可是江湖上失傳近兩百年的萬恨掌啊,如能再度問世,將會引起怎樣的轟動?裴奈想都不敢想。


    隻知道,鍾老前輩此刻的每一個動作,都千金難求。


    許久過後,鍾老前輩再次停下,可裴奈仍舊眼巴巴望著他,不言而喻。


    鍾老前輩看著滿眼渴求的裴奈,也不言語,隻將方才斟了茶的瓷杯遞給她。


    裴奈猶豫了下,但思及眼前之人不僅救她重生,還將神功傳授給她,怎會害她性命?


    “謝過前輩,晚輩剛剛一直在向您討教武功,還未及詢問,前輩將我喚回來的原因是什麽?”裴奈接過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說道。


    “你會知道的。”


    聽完這句話,茶水剛入了喉的裴奈便開始目眩,感覺周遭的一切都在晃動,天旋地轉。


    鍾老前輩的聲音也開始慢慢變得虛幻:“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倒下前,裴奈聽到了鍾老前輩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回去吧,有人在等你。”


    ......


    端定公府。


    林省濤走進祠堂時已是亥時,二更。


    內堂正是燈輝搖曳,照得通亮。林省濤歎了口氣,走至門外站著的侍衛跟前,問道:“爺還沒出來嗎?”


    侍衛們點點頭:“從昨夜到現在了,滴水未進。”


    林省濤又重重歎了口氣,他在端定公手下任職沒幾年,未曾見過端定公的原配夫人,隻聽過那些事跡。


    燭光倒影在窗欞紙上晃了一晃,林省濤走上前,在院子的空地上跪下。


    他拱手對著緊閉的內堂大門,因不敢在祠堂過分吵嚷,刻意壓低了聲音,稟道:“爺,下午有一女子當街劫了一匹拉車的快馬,擊倒了阻攔的守衛,未過審便闖出城門,事情鬧得大了些,按律例是要關一段時間的,但屬下派人查了清楚,這女子是鞠夫人的外甥女。鞠言去金川辦事了,還沒回來,屬下擔心這一個小姑娘家,怕是扛不住牢房的一係列審訊流程,所以這才來稟報您,看看此事能否先壓下來,由鞠言另行處理?”


    林省濤知道端定公一定聽到了他的話,但祠堂內卻遲遲沒有傳來答複。


    恰好管家帶著幾個仆使進了院子,仆使手裏端著各樣清淡的素食,管家愁眉不展,大抵是來勸說端定公進食的。


    林省濤不敢再過多言語,仍舊跪在原地。


    李管家朝內堂走去,小心翼翼通報了一聲,聽到裏麵的回應方才推開門。


    正門敞開,林省濤看見了內部的構造,祠堂正中擺放著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其下有焚香和各式各樣的貢品,但端定公並不在正中的墊子上,而是跪在五丈外左側牆壁下。


    那裏白壁空空,隻懸著一幅畫。


    畫上的女子年輕貌美,銀黑盔甲及身,笑得燦爛耀眼。


    大門重新閉合,林省濤聽不到裏麵的聲音,他在外麵靜靜等了一會兒,李管家再次將門推開走了出來。


    下人們緊緊跟著李管家,似有畏懼,不願在裏麵多待。


    食物一口也沒有動過,皆原樣端了出來,李管家走到林省濤麵前,“林大人快起來吧,鞠夫人外甥女的事,爺應允了。”


    “謝過爺。”林省濤再一行禮,終於鬆了一口氣,算是對鞠言有了交代。


    “林大人,一起走吧?”李管家說道。


    林省濤頷首,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土,和李管家等人一同離開了祠堂。


    他們在祠堂外的路上走著,李管家忽然說道:“鞠夫人外甥女的事,我聽說了。這小姑娘也是幸運,恰好選在今天這個日子。”


    林省濤不解,“此話怎講?”


    李管家似乎回想到很多年前的往事,不禁笑了笑。


    他搖搖頭感慨道:“這小姑娘的行事作風,倒是和英武夫人有些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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