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前,她曾經同顧瑾珩和蕭逸開過一句玩笑,若是將來他們事成,不妨封她個至尊無雙神武大夫人做做,還隨口感歎了一句:這封號真是霸氣極了。


    可那真的是一句,無聊時候的玩笑話啊!


    裴奈險些一口老血吐出來。


    小丫鬟瞧著她此刻猙獰的麵目,小心翼翼地開口:“您也覺得至尊無雙神武大夫人這封號太矯情了吧?百姓都這麽覺得,所以民間一般隻說簡稱,便尊其為英武夫人。”


    裴奈又傻了。


    ......


    換完衣服後,裴奈走出房門。


    眾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半天不能回神。


    他們望著眼前神情態度簡直變了一番的明枝,內心充滿驚訝,為何一個人病前病後,會有如此大的差別?那眉目間,有著從未出現過的威嚴,淺淺帶出,卻讓人無由來地想要折服。


    裴奈同眾人短暫告別,便隨著鞠夫人出了府宅的大門。


    一輛馬車停在門口,車夫已等了許久。


    裴奈拽著輿轎上的綏帶,正欲抬腳上車,目光隻隨意一掃,卻險些怔在那裏。


    這個地方,她很熟悉。


    哪怕時光變遷,物是人非,場景多多少少有著變化,她還是能一眼認出,這是朝陽,是天耀的都城,亦是除卻了軍營,她唯一熟悉的地方......


    裴奈有些感歎,一朝失憶,相隔十年光陰,她還是回到了這裏,天耀的集權中心,一個充斥著明爭暗鬥,卻又最繁盛華美的地方。離她的往事,那麽遠,又這般近。


    呆呆鑽進車廂裏,侍從們抽了車軔,耳畔鑾鈴作響。


    鞠夫人在她臨行前交代了很多事情,不但在車廂裏給她備好了零嘴和茶水,還放了兩件保暖的披肩絨衣,再三囑咐一旦天黑了就即刻回家。


    裴奈應了,卻沒想那麽多,她掀起車窗的帷簾,對外麵望著。


    街上人來人往,車馬絡繹,叫賣聲與吆喝聲不斷,這是最好的盛世紛繁。路旁的店鋪大部分換了牌子,還有些傳統老店依舊生意紅火。


    好像一切都很正常,卻又有些不對勁。


    人們穿得太過素樸了,單看百姓衣著的話,仿佛置身酆都羅山、地府鬼城,裴奈這般想著,渾身一個激靈,瞬時又反應過來,對......今個好像是她自己的祭日。


    裴奈撓撓頭,頗為無奈。


    天色有些暗沉。


    若是按照這個速度,待得月升星燦了,她可能都追不上老僧。


    如今隻能沿著官道大路找,且夜逐漸黑了,老僧可能會尋別的住處住下,再找起來更是難上加難,等不了了。


    裴奈忙喊住車夫:“停一下。”在車夫的愣神中,她利落地跳下車。


    馬車被車夫勒停在半路,裴奈走到馬車後尾隨著的幾個侍衛跟前,對著他們座下的每匹馬審視一番。她搖搖頭,四肢不夠端正,耆甲也過低,皆非良馬,裴奈有點失落。


    “小姐,有什麽事情嗎?”有侍衛開口詢問。


    “啊,無事無事,挑匹好馬。”裴奈邊說邊轉了身。


    倏地,她眼神一亮放了光。


    前方兩匹拉車的馬中,有一匹棗紅色的馬,頸長且眼大胸滿。疾走幾步,她提手在馬身上摸了摸,好馬啊好馬。


    她忙把連結馬和車的流環都拆了,隻留下絏馬的轡頭。


    車夫隻能在一旁安靜看著,不敢阻攔。裴奈隨即牽著繩子,把馬拉回車後方,對離她最近的一位侍衛喊道:“來來來,下馬。”


    侍衛聽從了命令跳下,懵在那裏。


    裴奈熟練地解了他的馬鞍,又熟練地將其安到了棗紅色的那匹馬背上。


    “給我。”裴奈瞥了眼看傻了的侍衛,伸了手過去。


    侍衛反應過來裴奈是在叫他:“啊?”


    “馬鞭!”裴奈又抬了下手。


    侍衛趕緊把左手裏握的馬鞭遞給裴奈,裴奈持了鞭子後踩著馬鐙側身上了馬。


    俗話說得好,登高而望遠。裴奈上了馬,才發現有些不對勁。不,是很不對勁。


    道路兩旁人們都已經不自覺地停下步子,目光同時匯聚到了她的身上。不知道是看了多久,人群已經圍了數層,繞著她們這波人形成了個大圈。


    裴奈扯了扯嘴角,如今的百姓都這麽閑嗎?!


    懶得理會了,追人要緊,裴奈甩下一句話:“你們先回府,告訴鞠夫人叫她莫擔心,我會盡快回來。”


    人們自覺地給她讓開了一條路,她即刻駕馬啟程,徒留下好奇張望的人群和自家呆愣著的車夫和侍衛們。


    那日有一道軼聞,幾乎是在騏驥過隙間傳遍了朝陽的大街小巷:


    在日落之前,一名貌美的女子當街劫了一匹拉車的馬,在朝陽向北的主大道上策馬穿馳而過,女子白衣蹁躚,衣袂獵獵,似一道流光雋逸劃過,仿佛出畫入塵的謫仙。


    待得裴奈本人知道這件事時,她才終於意識到路邊群眾胡編亂造的能力有多強大。


    可此刻她還急不可耐地駕馬在路上穿行著。她行得快,巧妙地避開了路上的各類車馬,很快就到了北大門,卻在出城時被守衛攔了下來。


    裴奈不解。


    守衛給的說法是:“近日殺人案件頻發,且遇害的全是官府要員,上麵下發了命令,嚴查所有出入人員。那邊有列隊,看到沒,去排隊,一一過審。”指了指靠著路邊的一列隊伍。


    裴奈一看則駭了一跳,好家夥,比肩接踵地都快排到下一條路上去了。


    這要是過完審,莫說追人了,怕是天都亮了。


    “有沒有不排隊就能出城的法子?”裴奈認真地問。


    守衛很嚴肅:“沒有,除非你從我身上踏過去。”


    裴奈微抿唇,歪了一下頭,似是思考了一下,隨後突然說道:“那對不住了。”


    語罷她極速彎腰甩出手裏的馬鞭,朝著守衛手裏的長矛一卷,伸手握住。長矛的木柄狠狠一擺,砸在守衛的右胸上。


    這一連串動作太快,守衛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右側襲來的力道擊摔倒地。


    “日後有緣我必親自賠罪......”


    這句話隨著裴奈的策馬揚塵飄散在空中,隻剩下捂著右肩的守衛,瞅著被裴奈撂下的長矛瞠目結舌。


    裴奈沿途問了許多趕路的旅人,在每條分叉路都要確認一番,最終才確定了老僧所走的路。


    夜在天空拉開一道黑幕,繁星點綴其上。


    裴奈還是沒有看到老僧的身影,有點煩躁。趕了數個時辰的路,她渴極了,這時前方出現幾道微弱的光。


    裴奈靠了近,借著月光,看清那是一座茶寮,坐落在山彎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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