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玦腳步一頓:“那算了,儀容不整進宮也不合規矩,待我先整理一番再進宮麵聖吧。”


    這是變卦了,接應的大太監傻了眼,沒想到容玦如此善變,出爾反爾,當下看向劉安,向他求助。


    劉安暗自歎了一口氣,道:“世子殿下身份貴重,朝三暮四怕是有失身份……”


    他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勸住容玦,改道居霞嶺這件事讓他認識到容玦做事是帶有極強目的性。隻能動之以理,至於容玦能不能曉得他的情,就隻能看運氣了。


    劉安深吸一口氣:“殿下從漠北遠道而來,以後也是要在定京生活的,萬望殿下做事能三思而後行。”


    “哦?”容玦眯起眼睛,劉安這話說得很明白,孟文彬是沒辦法進宮的,容玦以後也要自個兒在定京生活,希望他做事能多方考慮,惹怒了同熙帝可沒有好果子吃。


    白露略一思索,容玦剛來定京就表現得如此強硬確實不大好,容玦代表的事容王府的臉麵,可容王終究隻是容王,再大也繞不過同熙帝。


    白露對著容玦一福身,道:“殿下且放心去,孟小將軍去宮門護送您至宮門後便在那裏等您回來。”


    “也好。”


    劉安鬆了一口氣,這算是讓步了。


    他與大太監一同在前麵將容玦接引入宮,一路上,劉安倒也隱晦地提點了容玦幾句。


    不管怎麽說,容玦在居霞嶺救了他的命,他一個無根之人,最大的願望便是在這九重宮廷裏安全活到老。


    同熙帝剛聽說容玦進宮時正在禦書房考較幾個兒子的功課,聽到侍從這麽匯報,朗聲笑道:“正好,這容王世子日後也要去國子監和你們一起讀書,不如先見麵熟絡熟絡。”


    容王世子?


    底下幾個皇子斂目,容玦作為容王府唯一的世子,是各家爭取的助力,即使落不到自己家也不能讓他幫助對方。


    同熙帝說完,也不管底下的人作何反應,徑直宣了容玦覲見。


    容玦一進門,同熙帝便賜座,他歪頭瞥了一眼還站著的三位皇子,也不客氣,直接就坐了下來。


    同熙帝關切詢問,容玦一一作答。


    問完家常,同熙帝便道:“說起來,容玦也到了讀書知事的年紀了,這到了定京學業也不能落下,免得等回了漠北,容卿倒是可要怨我將他兒子養壞了。”


    他說著自以為幽默地笑了幾聲,意識到殿內並沒有人配合他,就迅速地停了下來。


    容緒和同熙帝根本就不熟,這麽多年,容玦第一次聽到容緒念叨同熙帝還是接到第一道召容玦進京的聖旨。


    當時,容緒接了聖旨後就召集幕僚明目張膽地討論如何讓容玦不去定京,若是不行,如何讓容玦進京拖到利益最大化。


    他們討論的時候並沒有避著容玦,就讓他坐在一邊旁聽。


    容玦聽到自己這定京是非去不可的時候,起身就在身後的疆域圖用手丈量了起來。


    從臨江鎮渡江到定京,不過個把月,若逢順風更是不到一個月,大齊水軍衰落但是製船工藝並沒有滯步,反而隨著陵江兩岸的貿易發展而不斷進步。


    容緒注意到容玦的動作,在地圖上劃出一道線:“這便是最短的距離了,隻是怕你到時候不能走這條路了。”


    謝流在這寒冬臘月還不改風流地搖著扇子:“殿下得走居霞嶺山道,順帶將蠻金人給解決了。”


    謝流道:“我和王爺合計了一下,我們得拖到開春才能走。如今天氣正冷,匈奴餓得厲害蠢蠢欲動,雲關那邊孟將軍走不開。而且,居霞嶺那邊冰雪覆蓋,我們又不熟悉,若是貿然行動,怕是會引起同熙帝的猜忌。”


    容緒沉吟片刻:“我記得立人還有個兒子,也是練了好些年了,此次去居霞嶺也將他帶上,蠻金人不多,正好練練。”


    謝流附和道:“王爺說得是,世子也可看準時機出手,還請您多抽時間鞏固武藝——就不要殘害我的花花草草了。”


    容玦:“……”


    謝流:“同熙帝有三個兒子,大皇子齊瀾為中宮所出。王皇後出身丞相府,從太子妃到皇後,一路榮華富貴,風光無限……不過……”


    容玦瞥向打頭的那位皇子,三位皇子中他身形最高,已經初具少年模樣,感受到容玦的目光,他也仍舊目視前方。


    謝流:“王丞相權傾朝野,雖然扶持了同熙帝上位,卻也為他所忌憚,這麽些年一直待皇後母子不冷不熱的,這一點從他遲遲不立太子就可以看出來。”


    倒是齊瀾旁邊的齊波,感受到容玦的目光,肆無忌憚地看了回來。


    謝流:“齊波,二皇子,馮貴妃所出,底下還有一個妹妹,是同熙帝唯一的女兒。馮貴妃之父馮威乃是南方水軍南威軍的統帥,母子三人深受同熙帝的寵愛,是齊瀾一係最有力的對手。”


    齊波給了容玦一個笑容,容玦微微怔愣,這是在示好?


    謝流:“如今的大齊,水軍沒落,但馮貴妃卻是宮中最受寵愛的妃子,可以看出是同熙帝有意抬舉,將他們拉出來與齊瀾一係對峙,平衡朝堂。”


    如此一來,最後一個最為瘦小的便是三皇子齊深了。


    對於齊深,謝流當時想了半天,才道:“齊深的生母是安貴人,出身小家,沒什麽背景,她是層層選秀選上來的,一朝被寵幸,有了齊深。同熙帝子嗣不多,就將她提了上來。在宮中就跟沒存在一樣。”


    齊深是知道容玦在打量他的,但他也就偷偷地用眼角餘光掃了容玦幾眼,見同熙帝似乎看了過來,立刻撇開頭不敢看了。


    這樣反而欲蓋彌彰,弄巧成拙。


    分析到最後,謝流把紙扇一收,總結道:“總之,齊深這個人不必在意,最主要的還是齊瀾和齊波,最後鹿死誰手,還不好說。”


    容玦將三位皇子的特點記在心裏,如今一一對照,隻覺得謝流真是厲害,雖然不在定京,卻將形勢分析得入木三分。


    同熙帝見幾個孩子好奇地相互打量,問道:“容玦以後也要去國子監讀書,不如就順勢住在宮內如何?到時候便可與我兒一同上下學了。”


    同熙帝說這話是考慮到容玦剛來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自己幾個孩子先同他熟悉起來,小孩子玩性大,朝夕相處,一同讀書玩耍 ,還愁培養不出感情嗎?


    他和容緒的關係,他絕不想再重複一次。


    再者,他借著這一步,也可以試探一下容玦。容緒對於自己唯一的兒子那是保護得好好的,聽說在雲州招搖過市呼風喚雨,也不知到了定京會如何。


    容玦想也不想就拒絕:“定京有容王府,我住那裏就好。”


    “也好。容王府離宮也不遠。”同熙帝也不生氣,他還不至於因為一個孩子而置氣,仍舊是好聲好氣的,“如今也近正午了,容玦也該餓了吧,不如留下來同朕一道用午膳如何?”


    容玦剛來就有這待遇,三位皇子內心微微驚訝,隨即也就釋然了。


    可不是,腳還沒落穩就被火急火燎地被你宣進宮來。


    容玦捏著自己的肚子,想到還在宮門等待的孟文彬,怕他一直在那裏等,仍是回絕。


    被一個孩子接連回拒,饒是同熙帝自詡肚量大臉色也不大好看了。


    他雖然說的是詢問的語句,可卻早已做出了這個決定。機靈的內侍剛聽了個開頭就去準備了,就容玦不識好歹。


    其實,無論容玦喜不喜歡,能住在宮內是恩典,能和同熙帝一同用膳是恩典,能入國子監讀書也是恩典,他隻有謝恩的份。


    氣氛一時就冷了下來。


    劉安隨容玦入宮,此時隻好硬著頭皮站出來緩和氣氛:“陛下息怒,世子殿下一路勞頓,還在居霞嶺受了驚,此刻應是想早點回去休息。”


    “受驚?怎麽回事?”同熙帝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容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因為他一道聖旨給弄沒了,與其得罪容緒,同熙帝情願容玦一輩子留在漠北。


    劉安將居霞嶺遇蠻金人一事簡略地說了說,他懂得避重就輕,道:“世子行李過多,又暈船怕水,我們也隻好走居霞嶺。幸而有孟將軍一路護持,我們才能平安地到達定京。”


    他略去了孟立人,隻提了個姓。


    同熙帝皺眉:“孟將軍?孟立人?”


    “是孟文彬。”容玦出聲,這個時候可不能把孟立人卷進來。


    劉安道:“孟將軍現在就在宮門,陛下可要召見?”


    第9章 第九章


    同熙帝對於漠北的情況還是有大概的了解的,比如第一幕僚謝流,比如容緒帳下的得力幹將孟立人。


    但也僅限於容緒手下的能人。


    同熙帝問道:“這孟文彬又是何人?”


    劉安回道:“漠北左將軍孟立人的愛子,也是英勇善戰。”


    “宣。”漠北人才輩出,可惜不能為他所用,同熙帝有些遺憾,隻能安慰自己容緒終究還是要聽他的。


    孟文彬很快就被帶了過來,行了禮後同熙帝問了幾句,讚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作為一個從小就在定京長大的皇子,因著外祖的關係,齊波對軍中生活有幾分了解,當下道:“父皇若是能讓我也去曆練一番,我也能像孟小將軍這樣。”


    同熙帝笑著讚了齊波幾聲。他對齊波的喜愛不是白來的,齊波很懂得怎麽說話討得他的歡心。


    隨著匈奴的壯大,漠北邊境越來越依賴容王府,那邊武將人才輩出,大齊內地反而是文官較多,同熙帝一直希望能改變這種現狀。


    相較之下,齊瀾反而意識到別的問題:“居霞嶺乃是大齊與蠻金的分界線,蠻金人如此明目張膽打劫過往客商,為何當地官員都不知情,難道就沒有人報官嗎?”


    這個問題問得好,遠在漠北的容王府看似未卜先知,雖然隻派了孟文彬,但也是有幾分實力的,更何況還有精兵相護。


    同熙帝擰眉道:“也許容玦隻是恰好遇上罷了,這蠻金人也是倒黴。”


    當地官員不知情,層層往上推,就是同熙帝管治不力,往大了說,就是他上不明,下才會不治。


    看來同熙帝對這個兒子不喜歡的原因也不是單純因為王皇後和丞相。


    齊瀾這話傷了同熙帝的臉麵,怪不得同熙帝不喜歡。


    不過,同熙帝的話容玦也不喜歡。


    “居霞嶺縱貫大齊西部,居霞嶺乃是大齊的居霞嶺,這蠻金人如此囂張……”容玦沉聲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齊瀾驚訝地看向容玦,沒想到他竟會直接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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