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還未消散,下一輪便等不及地沖入天際,發射的砰砰聲和尖銳的氣音此起彼伏,人群頓時沸騰了起來。


    幾朵最大的煙火炸開,到達最遠的天際。


    那紅粉的火光將夜幕侵襲,阿九仰著腦袋,看著那絢爛的花火筆直地沖他們撲來,映在海麵上,仿佛將所有人都包裹在這片明媚中。


    他追著那霞光轉過臉,才看見江垂雲一直溫柔地看著自己,並沒有在看煙花。


    阿九踮起腳,親了江垂雲一口,亮晶晶的眼睛笑成月牙,雙手抱住這人的身子,渾不管周圍的人群。


    江垂雲愣了一下,低著頭,笑眯眯地抿著嘴,將阿九摟在懷裏,開心地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趁著夜黑,又在阿九嘴邊偷了一個吻。


    周圍的人都仰著腦袋,沒有人注意他們。


    隻有黑坨子舉著羊肉串和啤酒,看著一人一鬼膩在一起,瞪直了眼,半晌才轉頭對蘇老六說道:“哥,要不要給他們拿兩串?”


    “別管別管,咱先吃,一會就吃不上了”,蘇老六嘴裏嚼著肉,拿著酒瓶跟黑坨子碰了一下。


    幸福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蘇老六嘴角流著羊油,心裏這樣想。


    有喜歡的人,有朋友,有好吃的食物,湊在一起,就讓人歡欣鼓舞。


    羊肉蘑菇地瓜片都烤入了味兒,阿九也被香氣勾了過來,站在燒烤架邊埋頭苦吃,黑坨子這才終於明白為什麽蘇老六讓他趕緊先吃。


    “老六,夠意思”,江垂雲拿著酒瓶,勾著蘇老六的脖子,趁阿九和黑坨子忙著吃,偷偷跟蘇老六咬耳朵:“還給我帶了吃的,仗義。”


    蘇老六酒量不行,半瓶啤酒喝的滿臉通紅,腦子有點迷,心想肉和酒不都是你買的麽?我隻帶了黑坨子來啊?


    可江垂雲拿著酒瓶跟他碰,蘇老六稀裏糊塗又喝了兩口,腦子就不轉彎了。


    77.


    慶典到了尾聲,天空中恢復安靜,霧蒙蒙的淡紅色籠罩,經久不散。


    像是冬日的冰冷海灘,生出的溫柔夢境。


    從此以後,濱城再也沒有煙花節了。


    江垂雲他們三人一鬼酒足飯飽,攙扶著走向回家的路。


    蘇老六喝的臉紅頭暈,黑坨子隻好攙著他,已經走的不算快,可還是把江垂雲和阿九遠遠地落在後麵。


    原因無他,阿九像個吊墜一樣掛在江垂雲脖子上,雖然不沉,可兩人走幾步親一口,還要膩膩歪歪地抱一會兒。


    走到山腳下小別墅那裏,阿九忽然立住不動了。


    那是他曾經的家。


    這一世,他死在了這裏。


    黑壓壓的樹梢在風中輕輕顫抖,阿九的雙眼忽然盈滿了淚水。


    江垂雲亦是明白阿九心中所念,抱著阿九的小臉摩挲。


    他記得阿九說過,從小體弱多病,終日躺在床上,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趴在窗前偷偷看他騎著自行車上下學。


    江垂雲起初知道這事兒,心中還有幾分得意,可如今隻剩下心疼阿九。


    阿九牽著江垂雲的手,默默地向那所房子走去,江垂雲自是由著他。


    寂靜的深夜,兩個黑黑的人影溜到了花園的鐵欄杆前,停住不動了。


    一磚一瓦未曾變過,連花園裏的澆水壺,也放在原來的位置。


    阿九死後,這老別墅再未住過人,隻是留了個老爺子看門,如今大過年的,窗戶門洞都是黑漆漆的,想來那老爺子也回自己家去了。


    江垂雲看著阿九的背影,將阿九的手指握的緊了些。


    要是阿九死前,自己遇見過他就好了。


    可以跟病床上的阿九說說話,講講學校裏的事情,還有每天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情。


    江垂雲想到這裏,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穿著白色毛衣的少年,夕陽下,那個少年的頭髮被海風吹動著,鑲了一層淺栗色的金邊。


    人的思維就是如此奇怪的東西。


    多年前的事情,本以為早就忘在腦後,可它隻是悄悄躲藏在一角,有個引子,便漏出一片衣角,讓人忍不住想窺伺。


    江垂雲記得那個少年一直在跟他講話,但講了些什麽,他實在是想不起來。


    記憶中的少年,嘴唇哆哆嗦嗦地開合著,聲音小的像蚊子一樣。


    他隻記得那少年的毛衣很厚,紋路漂亮,一看就是有錢人穿的衣服,跟他們這種媽媽織的溫暖牌毛衣根本是兩種貨色。


    十八歲的江垂雲剛剛考上大學,跟小夥伴來這片海灘玩耍,捉迷藏誤了時間,被一個人留在海灘上。


    那是他最後一次來這片海灘。


    他記得那天金燦燦的陽光,湛藍的天空,也記得老舊別墅前黑色的細細欄杆,野草叢中幾株明黃的向日葵。


    卻唯獨忘了他後來還遇見了一個人。


    “阿九,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江垂雲扳過阿九的身子,隻覺手下的肩膀正在發抖。


    “十年前,夏天,我在這裏見過你”,江垂雲心中激動,語氣有些結結巴巴:“你穿著白色的毛衣,你跟我說過話的,你記得麽?”


    78.


    阿九心裏輕輕籲出一口氣,小臉垂了下去,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來,一顆眼淚卻落了下去。


    十年前的那個夏天,他看見江垂雲一個人站在海灘上發呆,終於鼓足了勇氣去跟這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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