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樾手指微顫,動了動唇。


    他差點就脫口而出,告訴花樊,那不是他。花樊在夢裏看見了胡樾,可那個胡樾不是他。


    「我當時好不容易才得以解脫,甚至把你視作上天派來解救我的神明。」花樊對著胡樾勾起唇角,「誰知沒過多久,胡相遷府,我便真的遇到了胡家小少爺。」


    胡樾心裏驀的有些酸,又不能表現出來,隻道:「當時才幾歲,你怎能確定夢見的一定是我?」


    花樊將胡樾的手包進自己掌中:「夢中的你一襲白衣,模樣神態於現在別無二致。」


    胡樾卻不依不饒起來,又道:「那你當時又如何知曉?」


    花樊看著他這副炸了毛的模樣,突然笑了:「我自然是知道的。」


    「為何?」


    花樊道,「阿樾,我在夢裏喊了你的名字。」


    胡樾一臉不相信的看著他,就聽花樊突然道:「你在吃醋?」


    「我吃什麽醋?!」胡樾像是被踩中尾巴的貓一般,「我有什麽醋好吃的?!」


    「我唯一見他的那一麵,三句話都沒說上就一起掉水裏了。」花樊看著對麵的人說,「你不用吃他的醋。我認識的胡樾隻有你一個。」


    胡樾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臉色瞬間蒼白起來:「你,你說什麽?」


    一吻


    胡樾震驚的看著花樊:「你知道。」


    他的手有些顫抖,花樊拍了幾下以作安撫,道:「是,我知道。」


    「你……」胡樾被這巨大的打擊沖的腦子嗡嗡作響,腦仁都在痛,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才抖著嘴唇問道,「你什麽時候知道我不是原來那個胡樾的?」


    花樊笑了笑,輕輕開口:「一開始。」


    「一開始?!」胡樾差點跳起來,卻被花樊抓著手,喘了幾口粗氣才道,「這麽多年,你……你竟然在我麵前瞞的這樣緊?!」


    「小樾。」花樊想要開口,就聽胡樾又問道,「除了你,還有人知道嗎?」


    花樊這下頓了頓才回答:「你身邊的這些人,都……」


    胡樾:「……」


    他瞪著雙眼,愣愣的眨了幾下,而後低下頭,唔了聲,「我家,你家,宮裏的那些——對,還有歸雲山。」


    「宮裏的不知道,」花樊輕聲道,「歸雲山也隻有藍掌門知道這件事。」


    他難得的有些猶豫,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措辭才繼續道:「從胡樾出生時,我父親就推出他命中有劫,註定活不過十歲。你父母雖痛心卻也無能為力。直到我夢見你。」


    「我的夢是預知將來,可胡樾若是早逝,我又怎會夢見多年後的你?」


    「這其中必是有文章。我並未細說,隻道這一劫數或許有機會化解,我父親與胡相遍尋典籍,卻還是不知道有什麽方法可用。」


    「後來我與胡樾同時出事。我是龍子,皇家視我為眼中釘,我便索性借著這事裝瘋賣傻求清淨;而胡樾落水後連發了好幾日高燒,怎樣用藥都不見好。傳言歸雲山上有一聚靈陣可固生魂,胡相與藍掌門有些交情,便將胡樾送了過去。胡樾在路上沒能熬住,原以為此事已經無解,誰知後來居然又醒了過來。」


    胡樾喃喃道:「那時已經是我了。」


    「我父托慰靈宮宮主為你算過命數。」花樊道,「黃泉路飲忘川而過,前塵皆忘再世為人。隻是你卻出了差錯,這才生出這種種事端。」


    胡樾問:「什麽差錯?」


    「生處非汝鄉,」花樊說,「你的命數與此處相連,這裏才是你的歸所。」


    胡樾看向他。


    花樊於是輕輕的嘆了口氣,道:「阿樾,你亦是龍子。」


    胡樾愣了很長時間,木著臉沒有一絲表情,半晌才道:「騙我的吧。」


    「阿樾。」花樊道,「如今戰事結束,日後不會再有什麽事了。」


    「真的?」胡樾紅著眼睛,「我隻是個普通人,什麽命數,什麽龍子,通通和我無關。」


    「我這麽多年來費盡心思藏頭藏尾,心裏無時無刻不懸著塊石頭,生怕讓你們看出來,結果竟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這麽多年積壓在心底的不安和惶惑,他小心翼翼隱藏的秘密,到頭來竟從一開始便眾所周知。


    他仿佛一個在大街上丟了鞋的人,盡力隱藏住自己沾滿灰塵的雙腳——用袍角遮住、慢慢的邁步,就算石頭將皮膚劃傷也不啃聲,隻求不讓人發現。卻不知所有人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赤著腳,隻是看著他躲躲藏藏自我表演。


    這種難堪和委屈幾乎是海嘯一般的卷進胡樾的腦海。他明白花樊其實並沒有錯,甚至清楚他這些年承受的或許比自己還要多,但還是無法控製的產生了近似怨懟的情緒。


    別人這般也就罷了,為何你也與他們一樣?


    他從花樊手中抽回自己的雙手。


    手指還帶有餘溫,胡樾卻覺得無比冰涼。


    他哽咽著,像是再問花樊,又像是再問自己:「為什麽是我?」


    「我隻是個小人物。努力學習努力工作,拚命攢下些錢供自己生活,沒什麽理想,隻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胡樾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可為什麽是我?」


    胡樾眼前一片霧氣,朦朧間看見花樊走到自己麵前,抬起手。


    他的指尖微涼,輕柔的撫上胡樾的臉,為他擦去眼角的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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