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貨……又是這招!


    夜幽蘭的麵孔黑如鍋底。上次在車水馬龍的街市口他就來過這麽一下,結果害她活生生被人罵成了拋夫棄子的負心女,連路旁的小乞丐都朝她丟石子。而這回……


    她左右偷偷瞟了瞟:暗巷,四下無人。好!


    她心下大喜,正欲開溜,哪知醉花千更是眼明手快,纖長的手臂那麽一勾,就牢牢抱住她兩腿,“小櫻櫻,你不能不要我呀!我愛你愛得好慘吶……嚶嚶嚶……”


    夜幽蘭頓時頭暈腦脹。這醉花千就是這樣,一旦被黏上了,打罵逃都無用,難纏堪比牛皮糖。


    極力按捺殺人的欲望,她閉了閉眼……還是……忍不住了!


    “再不鬆手,就掐死你!”她的手不受控製地一把卡上那纖細的頸子。穿耳的魔音稍停一瞬,男人媚眼中又迅速充盈起水汽,捧心指控道:“小櫻櫻……你……你好狠的心!還出爾反爾!你不是答應我,告訴你我查到的寶兒的線索,就可以每天跟著你麽……”


    “你之前查到任何線索了麽?”眯眼。


    “我查到的線索,就是沒有線索!”理直氣壯。


    真……不要臉!


    “那沒什麽好說的了。”夜幽蘭黑著臉,抬頭看看日頭,瞪了一眼還在努力扮無辜的男人,惡狠狠威脅道:“再害我報到遲到,可別怪我辣手……”


    “你摧吧,摧吧!不要因為我是朵嬌花就憐惜我……”從善如流。


    “砰——啊!”


    對這種下限深不可測的生物,還是直接動手快一點。夜幽蘭恨恨地想著,抬腳往外走去,看也不看腦門腫了個大包,可憐兮兮縮在牆角的男人。


    “喂!我真的有一點寶兒消息了……”弱弱的聲音難得帶著正經,從後方響起,夜幽蘭詫異地停步回頭……


    又被抱住了!


    %%


    翌日卯時三刻,夜幽蘭就等在了北宮門前。


    原來醉花千那裏也得到消息——寶兒可能身在宮中。如此反覆思量後,夜幽蘭還是決定赴約。


    此時,正是大臣們早朝進宮的時間,侍衛大都去了南門,北門的守衛就相對鬆懈許多。不一會兒,那女子果然按時出現。依舊是白紗覆麵,看不清容貌。她帶夜幽蘭去換了衣裳,梳了個垂掛髻,再塞個裝滿藥材的大籃子到她懷中,這才讓她扮作丫鬟跟在她身後。到了北門,女子從袖中掏出一道令牌,侍衛便立刻放行。


    一路無言。女子隻是默默地走,挑的都是極少人的路徑,很快到了被重重守衛著的景怡殿。


    “這裏……怎麽會這樣?!”夜幽蘭跟在女子身後,壓低聲音訝異道。


    “你馬上就知道了。”女子頭也不回,徑直走向殿門,隻聽“唰”的一聲罡風起,那門口已經是雪燦燦的刀光一片。


    “來者何人?”侍衛頭目揚聲問道。不,這樣的架勢,哪裏是普通的皇宮侍衛,分明是皇帝的貼身密衛!


    女子並不慌張,再次取出令牌。密衛頭領接過確認後,大手一揮,刀叢這才紛紛回鞘。


    女子向他行了個禮,收回令牌,帶著夜幽蘭欲向內走去,冷不防那冷硬的聲音又起:“不得帶閑雜人等入內。”


    女子腳步一頓,也不慌張,平靜答道:“今日藥程複雜,所需材料甚多,若是無人打下手,怕是要忙不過來。”


    “姑娘有何吩咐,吾等靜聽差遣,不敢麻煩旁人。”密衛分毫不讓,場麵頓時僵了下來。


    “怎麽,大人敢在那殿內之人沐浴時候伺候在一旁,灑藥溫湯麽?”女子一聲冷笑。


    “這……”密衛頓時大窘,剛硬的臉膛都憋紅起來,那裏麵的主子,若是敢看到一分半點不該看的,他們這裏所有人的小命就……


    “怎麽樣?密衛大人,您還要攔著我帶侍婢入內麽?”女子的聲音略帶了幾分不客氣,密衛頭領沉吟半晌,終於撤回攔路的手臂,僵硬道:“弄好了就趕緊出來。”


    “謝大人。”女子福了福身,帶著夜幽蘭迅速走了進去。


    偌大的宮殿,裝點精緻,美輪美奐,熏著醉人的暖香,卻感覺空蕩蕩的,連點人氣都沒有。


    “她人在內殿,你去看看罷。”女子負起手,嘆息似地道。


    夜幽蘭心裏莫名一緊,竟有些邁不開步。她不免覺得好笑,她夜幽蘭何時成了這等“近親情怯”之人了?何況寶兒福大命大,容帝讓她待在這裏,定有他的道理,畢竟以這兩人的交情,又怎會苦著她?


    好笑……真好笑……


    她剛搖搖頭甩開雜念,快速走進內殿,卻頓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呆。


    這手腳大敞地被鋼鏈鎖在床柱、渾身一絲不掛隻掩了條錦被的禁臠一樣的女人,不正是她找瘋了的寶兒?!


    怎麽……怎麽會這樣……


    看著那張毫無生氣的臉,那些在她身體上密密麻麻的青紫痕跡,夜幽蘭不受控製地顫慄起來。華容!李寶兒曾經愛了九年的華容!都對她做了什麽?!


    “寶……兒……”名字才從壓抑的喉間出來,眼淚就止不住地掉下。夜幽蘭不敢上前,怕更近距離地確認她唯一朋友苦難的真實+那會灼得她更加痛不欲生。


    床上人兒似乎察覺到動靜,下意識懼怕地瑟縮了一下,將空洞的眼轉了過來。


    天吶!曾經那雙眸子黑白分明,多麽靈動,多麽活潑,如今,怎麽就成了這樣的死寂一片,荒蕪得仿佛燒盡了所有生命。


    “殺……了……我。”蒼白的唇開合著,隻艱難地吐出三個字——她如今唯一的渴望。


    “看到了吧。皇上斷了她的手筋腳筋,縮在這裏,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蒙麵女子不知何時到了她身後。


    夜幽蘭身子一顫,擦幹臉上的淚水,咬牙道:“我要救她出去。”


    “就等你這句話。”女子說完,卸下夜幽蘭手中的籃子,壓低聲音:“一切聽我吩咐。”


    夜幽蘭一凜,不再多問。二人裝模作樣地燒水、搗藥,約摸半個時辰後,女子對夜幽蘭道:“現在,扶我出殿。”


    夜幽蘭看了寶兒一眼,定下心,上去扶住女子手臂,哪知女子渾身沒骨頭似的直接倒在她身上,她不得已抱住人,隻聽女子在她耳旁低聲道:“就這樣跟我出去一下。”


    夜幽蘭點點頭,半攙半抱地與女子走到殿門口,那密衛頭領皺皺眉頭,擋住前路,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女子喘了口氣,虛弱道:“臣女有急症在身,方才突然發作,體力不支,讓大人見笑了。”


    密衛見她語氣聲音無異,打消了狐疑,便放行了。


    夜幽蘭扶她繼續往外走,沒到兩步,女子突然低呼出聲,然後示意夜幽蘭將她轉身,隻聽她用無力的聲音向密衛頭領道:“藥籃忘記整理了,還在裏麵。臣女進去收拾一下,馬上出來。”


    因為是在眼皮子底下,密衛頭領隻稍作沉吟,便又讓她們進去了,隻叮囑道:“收拾好了就快點出來。”


    女子應了,與夜幽蘭重新踏進內殿,找到藥籃,迅速將藥材都取了出來,然後直接拆了籃底,裏麵原來是一個夾層,放著一粒藥丸、幾瓶藥水、一張薄薄的人皮麵具和一串精巧的鑰匙。


    她將藥丸和鑰匙遞給夜幽蘭,自己解開麵紗,露出一張疤痕滿布駭人至極的臉來,驚得夜幽蘭呆在原地。


    “杵著幹什麽?用鑰匙打開那些鎖,給她餵下這粒藥。”女子不怎麽在意,一邊給臉上抹著藥水,一邊催促道。


    “哦……”夜幽蘭連忙應了,定定神,走上前去為寶兒開鎖。近距離地對上那一道道或結痂或淋漓侍衛腕上血痕,她忍不住手都在抖,好幾下對不準匙孔。


    女子瞥她一眼,冷冷道:“時間不多,皇上下了早朝便會過來這裏,到時候就走不成了。”


    夜幽蘭緊抿住嘴唇,壓起心慌難受,終於穩下心神打開了寶兒四肢的束縛,將她扶起來餵藥。


    女子臉上已塗好藥水,拿起人皮麵具戴上,頓時麵孔就變得與寶兒無異。接著,她邊開始解身上的衣帶,邊道:“她手腳筋脈已斷,那藥能讓她在短時間內站立行走。你給她換上我的衣物,拿上這令牌,趕快離開吧。扶著她,走剛才的小徑,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我身體不適。”


    夜幽蘭看她毫不猶豫地一件件卸下衣物,扔給自己,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幫我們?”


    女子纖細的指尖隻一頓,動作還是不停,稍作沉默後,淡淡道:“我也是在幫自己。你就當……償我一個心願罷。”


    夜幽蘭似懂非懂,隻覺得她用這聽似平靜的語調,是想拚命掩蓋什麽。沒有惡意,卻是傷心。現在,在寶兒的臉孔下,女子有沒有流淚,她不知道,因為那麵上的喜悲,已全然不屬於她。


    “時間要來不及了,還不趕緊把衣服給她穿上!”女子奪過她手中的衣物走到床邊,夜幽蘭恍然回神,急忙過去幫忙。


    床上的寶兒全然是個木偶人一般,不掙不動,不言不語。二人很快將她打理好,麵紗一覆,誰也瞧不出這已換了個人。女子爬上床去,用薄被掩著赤裸的身軀,開始塗抹其他藥物,很快就弄出與寶兒身上差不多的青青紫紫,以及腕上的傷口。


    “把鏈子都給我鎖上罷。你帶著李寶兒快走,我不知道這樣能拖住多久,你們最好馬上離開韋京,逃得越遠越好。”女子依然冷靜,將寶兒推到夜幽蘭懷裏,自己四肢敞開,甘願等待著那未知的命運。


    夜幽蘭定定看了她一會,還是看不通透。終於嘆了口氣,將那些原本縛著寶兒的鎖鏈重新接上。如果,這真是她所希望的……


    “大恩不言謝。來日若有機會,夜幽蘭和李寶兒任聽差遣。”照方才扶人的動作攙起寶兒,又提起藥籃,夜幽蘭鄭重對女子一躬身,“會後有期!”轉過身,她忍不住又扭頭補上一句:“祝你能如願以償。”


    這回,女子再沒什麽回應,隻靜靜地躺在那裏,沉成了一幅絕望又執拗的畫麵。


    66 絕處逢生


    因為之前演了那麽一出,所以這回景怡殿的密衛幾乎連問都不問就放了行,接下來的一路亦無波折,夜幽蘭帶著寶兒順利出了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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