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俊的年輕帝王從成堆的奏摺中抬起頭,看她站得離外麵的雨幕極近,仿佛隨時都會被淹入其中,心中莫名一慌。


    他兀然起身,一個大力將寶兒拉回,當她軟軟的身軀撞進自己懷中時,才定下了那片不安。


    他緩了緩輕輕答道:“是啊,以備不時之需呢。”


    從小到大,為了能在皇宮裏活命,他早已養成了時刻做好萬全準備的習慣,一切會超出掌控的因素,都絕對要剷除!


    他緊了緊手臂,溫熱的體溫透過尚薄的衣料傳過來,融融暖暖的滿足就漲滿了胸膛。


    感受著那份從未有過的觸動,男子閉起淡色清眸,心中暗嘆:最近,這情蠱可是發得越來越厲害了……


    “啪嗒!”雨中,淡黃的紙傘摔落在地,繞著傘尖狼狽地打旋兒,風華絕代的女子呆呆地望向亭中,任雨水將一身青衣濕透。


    “夜青鳴!她……”寶兒訝異出聲。見女子失了神一般地落魄,濃濃的傷從身上傳出來,那般的疼痛,依稀是曾經的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慟。


    察覺腰間的手臂有了幾分僵硬,寶兒仰頭看看擁著自己的男子,有些矛盾地澀澀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她怎麽樣了?”


    假如是她去,夜青鳴說不定會痛得更深沉。雖然她得到的,也隻不過是鏡花水月。


    男子淡色的薄唇抿了抿,片刻後故作輕鬆地笑開,卻化不去清俊眉宇間的深深陰霾,“要淋雨是她自己的事,不過站在這裏擋住風景的確不好……劉德順。”


    老太監急忙迎過來,哈著腰應道:“奴才在!”


    “把皇後娘娘送回鳳儀殿,好生看著,別再叫她跑出來招眼了!”男子嘴裏吐著冰冷的字眼,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傳入夜青鳴的耳中。


    她纖弱的身軀倒退了幾步,似是極度的不可置信,眼中的受傷愈發深銳,終於一甩頭往回踉蹌地奔去。


    她沒看到華容眼中一閃而逝的愧疚和掙紮,寶兒卻看到;她不知道華容在說話的時候連懷抱都僵硬,寶兒卻知道。


    這是一場女人間的角逐,寶兒看似贏得漂亮,其實從一開始就輸得一塌塗地,甚至根本沒有較量的資本。可是猜不透這其中因由,她便隻好麻痹自己去沉醉。


    至少這樣……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皇上,金鷹將軍送了信來,說一切都已準備妥當,隻待按計劃動手。”傳信的侍衛在亭外單膝跪下,恭敬稟報導。


    聞此,華容頓時喜形於色,連聲贊道:“好!好!好!傳旨下去,此次若是一擊成功,所有將士均重重有賞!”


    “謝皇上恩典!”那侍衛得旨,叩謝後迅速離去。


    “寶兒?”華容朝寶兒望去,發現她在對著雨中出神,不覺失笑。


    他將她拉坐下來,灰黑的眸子含著些意味不明,雲淡風輕地道:“以前你問過我,為什麽會在皇宮裏孤苦伶仃,我的母妃又到哪裏去了,我一直都沒有回答過你。因為這件事,本就牽涉到先皇的一個不光彩的陰謀。”


    寶兒微蹙起眉頭,想了想道:“我還記得問起的時候,你臉上的表情很痛苦……”像是在……憎惡?


    “不久的以後,這痛苦就會結束了……”華容往虛空中優雅地伸出手,一粒小石子從他的掌心兀然滑落,在空中劃過一道灰黑的軌跡,“劈啪”掉在地上,又彈躍著去了雨幕中,磨滅了所有的痕跡。


    “現在我就告訴你,這到底是什麽事情。”他扭過臉,望著石子消失的方向,失神著移不開視線,渾身散發的沉鬱陰晦異常,“我的母妃出身林家,本是出自南韋最有權勢的世家之一,前任家主亦是父皇太子時期麾下的最高謀士。本來在父皇成功登基後,他該被封侯拜相,更加光大林家,可偏偏在那次慶功宴上,被個醉酒的匹夫連同我的母妃一同斬殺。此後的林家後繼無人,迅速衰頹,再不見往昔風光,甚至有親戚淪落成乞丐。而那殺我母妃和外公,害我林家敗落至斯的罪魁禍首,卻隻是辭去了朝務,躲在家裏頤養天年。我那時還小,又沒有母妃庇護和家族背景,父皇幾乎忘記有我這個兒子,任我自生自滅。你可知,我連喝一口清水,都要先用狗來試毒?”


    他的身體微微發著顫,纖長的睫羽覆下,陰影漫了半幅眼瞼,白皙的清俊臉龐幾乎要脆弱到透明。寶兒看著這樣的他,心裏驀然泛起一陣疼痛,想撫上他的臉,卻被那種深深的孤絕厭棄阻隔住,手掌怎麽也落不下去。


    “怎麽?可憐我了嗎?”華容睜開眼,深深地望向她,一字一句道:“一切都過去了。你說,現在的我,該不該向那匹夫討這筆血債?”


    清潤眸底兀然劃過的戾光令寶兒心裏突跳一下。這樣的華容如此陌生,卸去了平素的溫柔,陰沉到令人顫抖,她好像……從未認識過。


    她張開口,訥訥地問出一句:“你說的壞人,究竟是誰?”


    “是誰?”華容頓了片刻,接著就大笑出聲,笑夠之後,才冷冷地盯著遠方道:“到了時機,你自會明白。”


    “華容……你……好像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寶兒咽了咽口水,還是忍不住小聲道。


    “哦,是嗎?可我覺得自己一直都是這樣的呢。”男子淡淡地敷衍著,清悅的嗓音流淌著不知名的煩躁。


    該到頭了,為什麽像要丟掉什麽至關重要的東西似的,心底越來越慌亂到不能自已。


    這……定然又是那情蠱作祟!


    “不……百善書院時候的你,不一樣。”寶兒低下頭,不敢再看著他突然冷若冰霜的臉,怯怯地用腳尖描畫著地麵上的華麗圖紋。


    華容一愣,重掛起曾經溫柔的笑靨,用誘哄一般的語氣輕輕道:“那明日我們一起回趟百善書院看看,可好?”


    “真的嗎?”寶兒猛抬起頭,嘴角翹得老高,大大的開心溢於言表,“你可要說話算數啊!”


    看著她燦爛的笑眼,華容突然間有些恍惚。他艱難地迫自己別過臉,喃喃道:“嗯,該是時候回去了。”


    從哪裏開始,就從哪裏結束吧。


    %%


    翌日的天空依舊陰沉,少了絢爛的陽光,雨水沖刷過的人間就少了幾分生動。


    寶兒跟華容坐樸素的馬車中,被那氣場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早晨剛見時還沒察覺,這會相對久了,漸漸就感到莫名的怪異。現在的華容,跟以前,跟最近,甚至跟昨日的他,都不大一樣。可這眉眼依舊是他的眉眼,不曾增一分,不曾減一分。


    “主子,到地方了。”馬車停了,外麵的車夫探進頭來報。


    “知道了。”華容應了,接著也不理睬寶兒,自顧自地撩袍跳下車去。


    寶兒皺皺眉頭,也跟著下了車。


    拐進熟悉的書院後巷後,她望了望,見車夫和侍衛沒有跟來,便疾走幾步擋到華容身前,歪著頭問道:“你今天怎麽了?”


    男子沒料到她會如此舉動,愣了片刻後挑起眉毛,曖昧地反問道:“怎麽?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冷淡了?”


    聞他故意歪曲,寶兒一窘,臉上騰起紅雲,忙低下頭道:“才不是……唔……”下頜上一緊,唇上被一片溫熱覆蓋,寶兒兀然瞠大眸子,瞪著近在眼前的男人俊臉,嚇得連反應都忘了。


    這舉動……這舉動!


    半天後,男子才放開僵得如木頭一般的寶兒,舔舔唇板著臉道:“怎麽樣?夠了沒?”


    寶兒失神地點點頭,回魂過來又猛地搖搖頭。


    華……華容除了失控的那兩次,可從來沒有這麽吻過她啊!


    男子眯起眼,眸光裏沉著危險,“那得要幾次才夠?”


    寶兒突然覺得他有幾分熟悉,而且是熟悉得令人髮指……卻死活找不出關節所在,解不開心裏的疑惑。


    這時,隻聽周圍一陣窸窣聲響,她警覺望去,就看到兩人已經被牆頭上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箭尖對準,巷頭巷尾亦湧進來大批全副武裝的兵隊,所有退路,被全部堵死!


    “三皇弟,別來無恙啊!”一人搖著摺扇從兵陣中走出,眉宇之間得意非凡。


    “大皇子,看起來氣色不錯。”男子淡淡地應著,不見絲毫的驚慌,仿佛早就料到了這一切,根本是有備而來。


    “哼!少跟我客套,見到你這副虛假的嘴臉就噁心!你麵上裝得清高,實際暗地陷害二皇弟通敵,又使詭計叫我們反目,這招玩得可夠狠,夠陰!”華琛“啪”地合上摺扇,眼裏的戾氣深濃駭人,“今天,我就叫你插翅難飛!”


    “插翅難飛嗎?”一道清嗓遠遠地從巷外傳來。寶兒看看就站在自己身旁緊抿著雙唇的華容,兀然心底有些發寒。


    “你可能還沒弄明白吧,今日插翅難飛的,到底會是誰!”又一男子遙遙現身於人群之外,在銀甲鐵衛的重重環繞之下,紫衣雅然,那般的熟悉,卻深深錐透了人心,“傳朕旨意:逆賊華琛集結亂黨意圖謀反,今日此地,給朕殺個片甲不留!”


    ☆、血誓情絕


    電腦用戶請點此處閱讀在出來的頁麵點擊一下屏幕左側的細長圖就會放大到實際尺寸


    片甲留……


    這是……也在乎死活了嗎?


    ,正陪站在這裏嗎?怎麽可能出現在那裏,下出這麽冷絕令?


    愣愣望著遠方,遙遠距離卻模糊掉那人臉孔。


    前方,到底哪個是真?往昔今日,到底何時發自本心?真真假假,是去辨,而是……敢辨……


    “陰險人,竟然玩這招!”外圍殺聲震天中,附近道男聲低啐,接著就刺耳喝令道:“來人啊,給我先活捉了這女子!”正是被層層圍困逼狗急跳牆琛。


    已成為眾矢之還在失神,全然知反應,任大片亂軍湧來,塵土模糊了呆滯雙眼。


    “過來!”


    傳來男嗓已換了音色,大力將猛拖甩到背,險險避開如狼虎撲過來群亂兵。


    “別怕,有我在。”男子頭也回,嗓音震動透過溫熱脊背傳到緊貼著臉頰,聲高,卻融融莫名叫人安心。


    手臂輕振,就見道銀光瀉出了袖口,在陰霾中漾著殘光,直直點在。


    濃重殺氣從這剎那傾閘而出,駭圍過來圈亂兵皆駐足敢向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將軍太下流/冤冤相壓何時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曉風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曉風默並收藏將軍太下流/冤冤相壓何時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