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她一噎,被一個哭嗝梗在喉嚨,半天回不過神。再看時,那塔一般寬厚的背影,已經消失在煙塵肆起的長長征軍前頭……


    微涼的風吹過水麵,拂得寶兒渾身一顫,這才發現水已經涼透。


    冰冷的小手將玉佩攥住,緊緊貼在心口。


    爹,一定要平安回來!


    ☆、宮宴血咒


    “寶兒小姐,您還好吧?”


    屏風外響起柳嬤嬤的探問聲,寶兒忙不迭起身,口裏應著,“嗯,這就出來了!”


    不久後寶兒穿好中衣,繞出了屏風,就見柳嬤嬤手上捧著一大摞綾羅綢緞。有的輕薄如蟬翼,有的滑亮若水,各式各樣的,全是做工精細華美不凡的女服。


    本該是令天下女子愛不釋手的上等衣飾,可寶兒還未細看,就先倒抽一口冷氣,一股莫名的巨大難受由心而生,仿佛那裏擱著的不是衣服,而是能傷人至骨髓利刃。


    “柳嬤嬤,這是什麽意思?”寶兒像盯惡鬼一般盯著柳嬤嬤手中的托盤,眼中的驚懼一閃而逝。


    “回寶兒小姐,這是皇後娘娘賜給您的宮裝。今晚娘娘準您參加宮宴,怕您來不及準備服飾,便選了幾件,叫奴婢送過來供您挑選。”柳嬤嬤屈身行禮,將托盤平舉過頭頂,恭恭敬敬,動作一絲不苟。


    “怎麽全是青色?!”寶兒向後退了一步,迅速別開臉,覺得連看那色的衣服一眼,都會叫她剜了心似地痛。


    “呷?”見寶兒竟嫌惡起衣服的顏色,柳嬤嬤暗啐一聲“不識好歹”,臉上卻依然堆著客氣的笑,和氣道:“回寶兒小姐,宮裏的規矩,有皇上出席的大小宴事,參加的女眷必須全部衣青。”


    寶兒心頭一顫,眼尾微微掃向柳嬤嬤,咬了咬下唇,終於把心一橫問出了口,“華容……呃,皇上今晚也會來嗎?”


    嘖!果然又是一個覬覦皇上的小騷蹄子!如今這世風怎麽越來越下作了,連有夫之婦都不安分起來!據說她的夫君還是人中龍鳳的金鷹將軍呢,也不撒泡尿瞅瞅自己什麽模樣,又不知天高地厚地肖想起娘娘的皇上來……


    柳嬤嬤眼皮微垂,很好地掩住目中流轉的鄙夷,平聲道:“回寶兒小姐,今晚本就是皇上為皇後娘娘辦的生辰宴,皇上定然是在的。”


    “為皇後娘娘……慶生嗎?”寶兒心裏狠狠紮疼了一下,濃濃的酸意奔湧上心口。


    相識九載,華容他……恐怕連她的生辰都不知道……


    “回寶兒小姐,聽劉總管說,皇上這次不僅召了娘娘最喜歡的戲班進宮,還派人搜羅了好多新奇的節目,花了老大的心思,就是為了給娘娘一個驚喜!今天您去參加,也定能沾到光,大飽眼福呢……”


    “好了別說了!”寶兒心中似被一鍬鍬挖鏟著,略粗魯地橫聲打斷了柳嬤嬤的喋喋不休。她驚覺自己的失控,忙咳了一聲岔開話題道:“你先起來吧。”


    “那您看這衣服……”柳嬤嬤依言站直,懷中捧著托盤小心探問著。


    再瞟了眼那堆青色,寶兒渾身又一個寒顫。一種從靈魂深處生出的排斥感,尋不到因由,她卻莫名知道,不能衣青,千萬不能,若是穿上,那一定會變成別種顏色……


    “寶兒小姐?”柳嬤嬤見她失神,臉色怪異,又喚一聲。


    “啊?”寶兒如夢初醒,看了她一眼,攥起自己的袖子,麵露難色道:“皇後娘娘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這次,我還是穿自己帶來的女服罷。參宴時候,我自去跟皇上說說就好。”


    “小姐啊,此事萬萬不可!”柳嬤嬤一聽她不願穿,頓時急了,“噗通”一聲跪到地上,臉色發白道:“這規矩是皇上為皇後娘娘新立的。知娘娘素愛青衣,皇上本欲下旨叫整個宮裏都穿青色,後來娘娘好說歹說,皇上才折衷為現在這樣。皇上寵愛皇後娘娘,可是疼到骨子裏了,眼裏揉不得一點沙子!記得上次設宴接待外臣的時候,有個宮女忘記換腰帶,青衣上係了條粉帶,皇上就直接命人將她拖出去打四十大板,趕出皇宮。那妮子最後都半死不活了,打完還不準停留,直接被丟出了宮門,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呢……”


    華容……他竟可以為女人做到這種地步……


    看著柳嬤嬤越說越懼怕的樣子,寶兒倒退了兩步,一顆心也愈發沉入了冰涼黑洞。


    九年來,她迷醉在那溫柔憂鬱的笑靨裏,沉沉不能自拔。總覺得看到他笑,她就擁盡了紅塵甜暖,死也無憾。可到事到如今才發現,於他,她真的是……半點都不曾擁有過……


    深濃的酸澀迅速湧上心頭,口鼻被窒住,喉頭被梗住,連呼吸都困難。想要抑製,那酸澀又不聽話地爬進眼底,帶去分外尖銳的刺痛,她拚命去忍,可眼眶還是快要含不住淚意的沉重。


    “你先出去吧。離晚上還有一段時間,我……想一個人靜靜。”寶兒轉過身,哭音已經快要掩不住,偷偷拭去剛滑下來的一滴淚。


    “那衣服……”柳嬤嬤還是有些後怕。


    寶兒將指甲掐入手心,勉強令聲線保持平直,往床榻方向邊走邊梗著喉嚨道:“放心吧。皇上若怪罪下來,我一力承擔,絕不連累到你。”


    “奴婢……不是這意思……呃……奴婢告退。”看寶兒明顯不願再多說,柳嬤嬤囁嚅幾下,隻好捧著托盤下去了。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由腹誹起寶兒的不識好歹,竟然辭了娘娘的一番好意!


    “娘娘,您看這……”柳嬤嬤走回了鳳儀殿,添油加醋地將寶兒的推辭敘說一遍,滿臉憤憤。


    夜青鳴輕輕勾起粉唇,淡笑如薄櫻初綻,不見一絲陰霾,“無妨。再怎麽執著,本宮都定要她知難而退!”


    %%


    華燈初上,窗紙隔住了外間繁華,卻依舊有星星點點的融光漏進偌大的紫華殿裏,清清冷冷,暖不進人心。


    寶兒蜷縮在床榻最角上,咬著被子悶悶地抽噎著,通紅的雙眼已經腫成了核桃。


    原來這九年來,都是她傻傻的自作多情;原來對於華容,她根本就是可有可無;原來對於她,華容真的從沒有動過心……


    還要再去確認嗎?還要去瞧他與心愛的女人甜甜蜜蜜嗎?還是……就這樣死了心呢?


    心中揪絞,如被寸寸淩遲,想一遍,割一刀。到了鮮血淋漓,卻還是放不下,不願放,血肉模糊,依然停不住。


    “扣扣!”輕輕的敲門聲起。


    寶兒瑟縮了一下,沒搭腔。不料那聲音逐漸由輕變重,由稀到密,持續不斷,似乎是得不到她回應就不會歇手。


    “什麽事?”半天後,寶兒無奈,終於用帶著濃重鼻音的沙啞嗓音朝門外道。


    “寶兒小姐,宮宴已開始,奴婢這就領您過去吧?”柳嬤嬤的聲音透過雕花殿門,清晰地傳進殿內寶兒的耳中,令她心頭再一顫。


    去,還是不去呢?


    去,她怕見到他與別的女人柔情蜜意。那痛,會錐心……


    不去,她便見不到心心念念的他。那思慕,太磨人……


    寶兒閉了閉眼,昏昏沉沉地下了榻,踩在冰涼的地麵上。寒氣由腳底刺進腦袋,好不容易讓她多了幾分清明。


    摸索著借昏光點亮了床邊的丹鶴宮燈,殿裏亮堂起來,寶兒走到澄黃的鏡前,撫上自己哭腫得分外難看的臉,苦笑起來。


    現在就是想出去也去不了了呢。本來就生得不美,如今這般豬頭模樣,怎敢叫華容再瞧見?


    “柳嬤嬤,我身體不適,這宮宴,恐怕是不能去了。幫我謝皇後娘娘美意。”


    思慕便思慕吧,她把苦澀艱酸全咽進肚裏,至少看不到那場麵,還可以抱著點念想。


    倘若有朝一日連這念想都不剩下,那她……還有什麽?


    “寶兒小姐,若是您身體不適,奴婢這就去請禦醫來幫您瞧瞧可好?”柳嬤嬤聲音平板,不依不饒。


    “不……隻是小毛病,不礙事。”寶兒聲音有些發虛,雖見不到老嬤嬤的人,身子還是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修儀苑那幾天,她對這類上了年紀的老宮女,已經會不自覺生出恐懼來。


    “若是小毛病,那寶兒小姐還是隨奴婢過去吧!宴處有禦醫,若是不舒服了,還是看看的好!”柳嬤嬤依舊不鬆口。


    “你!”寶兒有些著惱了,走到門口一把掀開殿門,火大地盯著柳嬤嬤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奴婢答應過皇後娘娘一定會將您帶去。請您別再為難奴婢了。”柳嬤嬤依舊躬著身子,客客氣氣。


    看她這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油鹽不進的樣子,寶兒咬咬牙,再次甩上殿門,隔著門板悶聲道:“等我梳洗完了就去!”


    %%


    燈初,窗紙隔住了外間繁,卻依舊有星星點點融光漏進偌大紫殿裏,清清冷冷,暖進。


    蜷縮床榻最角,咬著被悶悶抽噎著,通雙眼已經腫成了核桃。


    原來這九年來,都是傻傻自作多情;原來對於,根本就是有無;原來對於,真從沒有動過……


    還要去確認嗎?還要去瞧與愛甜甜蜜蜜嗎?還是……就這樣死了呢?


    中揪絞,如被寸寸淩遲,想遍,割刀。到了鮮淋漓,卻還是放下,願放,肉模糊,依然停住。


    “扣扣!”輕輕敲門聲起。


    瑟縮了下,沒搭腔。料那聲音逐漸由輕變重,由稀到密,持續斷,似乎是到回應就會歇手。


    “什麽事?”半天後,無奈,終於用帶著濃重鼻音沙啞嗓音朝門外。


    “小姐,宮宴已開始,奴婢這就領您過去吧?”柳嬤嬤聲音透過雕花殿門,清晰傳進殿內耳中,令頭顫。


    去,還是去呢?


    去,怕見到與別柔情蜜意。那痛,會錐……


    去,便見到念念。那思慕,太磨……


    閉了閉眼,昏昏沉沉下了榻,踩冰涼麵。寒氣由腳底刺進腦袋,好易讓多了幾分清明。


    摸索著借昏光點亮了床邊丹鶴宮燈,殿裏亮堂起來,走到澄黃鏡前,撫自己哭腫分外難看臉,苦笑起來。


    現就是想出去也去了了呢。本來就生美,如今這般豬頭模樣,怎敢叫瞧見?


    “柳嬤嬤,我適,這宮宴,恐怕是能去了。幫我謝後娘娘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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