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十三次……這一世,除了我,你休想有別的男人……”


    夜深沉,曾經錯亂的愛恨難消。糾結了誰,又囚住了誰?


    相纏的黑髮鋪灑在雪白的褥上,交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羅網……


    %%


    “逃無可逃。一切俱是鏡中花水中月,你眼中所見、耳中所聞、心中所認定的,到頭來都是虛妄一場,不得本真。及至後來,執念成魔,該放手的不放手,不該放手的卻斷了前緣,怎一個孽字了得……”


    韋京城郊的懷隱寺大門前一個殘破的小卦攤前,聽解簽的寶兒和喜鵲正仰著背,試圖躲避老道漫天噴灑的唾沫星子。


    她本是估摸著這幾天晦氣,想去燒燒香淨淨邪。結果剛到寺門口,就被這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道攔住。


    也就抽了個簽後……


    “施主,這麽萬年不遇的大凶之簽都能被你翻騰出來,你絕對是傳說中的背命啊!”灰髯老道閉眼拈鬚,一臉的莫測高深。


    “啊?!可有化解之法?”主僕二人緊張兮兮地追問,丫鬟喜鵲更是胖臉白得發亮。


    “這生門嘛……”老道蒼老右手往前一攤,半瞠開了左眼,賊亮的眼光不停地遊移於寶兒的腰間荷包和自己的手掌之間,那秋波送得叫一個歡。


    “道長,你眼抽了嗎……”喜鵲呆呆地問。


    寶兒一把捂住她的厚嘴,尷尬笑笑,取了一兩銀子放到老道攤平的掌中。


    老道的八撇鬍鬚抖了抖,清咳一聲順勢揣了銀子,再從懷中摸出一物,“你的生門便在於貧道獨家製作的歲歲平安白玉佩中……”


    看著那指甲蓋大小、灰不溜秋石子模樣的所謂“玉佩”,寶兒終於隨喜鵲一起抽搐了,“這這這是白玉佩?”


    老道嗔怪了她們一眼,蘭花指一掐,身子傾了過來,“此玉乃是采自仙山蕪香,又由韋京獨樹一幟的道家雕刻師——貧道我親手雕鑿而成。之後又用太上老君吉祥符水泡了七七四十九天,日日要對它念咒讀經……”


    眼見老道的唾沫星子已經越濺越近,寶兒終於再也撐不住,一把抓過他手中的“玉佩”,“道長,你這玉佩多少錢,我買!”


    老道直回身子,拈著長須,一臉超然,“錢財乃身外之物。此佩看似無用,但到紅火映天,龍鳳將合之時,便有扭轉幹坤之效,不可以普通價值量之……咳,施主你就隨便舍個十二兩六錢三分四厘的,當做做功德好了!”


    “十十十二兩六錢三分四厘?!”寶兒瞪大眼,舌頭打結。


    “這麽黑!”喜鵲扒著寶兒的手同時驚叫。


    突然……


    “娘的!這假牛鼻子又來咱家廟門口搶生意!兄弟們,沖啊——!給我打!”


    一聲竄著火星的怒喝乍起,寶兒和喜鵲回頭,接著就見一溜的光頭沙彌擎著粗棍大棒,從全敞的廟門裏蜂擁而出。


    那架勢,簡直可比悍匪傾巢的大搶劫!


    這方向……


    “道長……”寶兒愣愣地回過頭,就見那道骨仙風、看似半條腿快邁進棺材的老道,正以與其風骨和年齡極不相符的敏捷,手腳麻利地收拾起卦攤,再將那殘了個腿的小卦桌往背上一甩,回頭朝已經近在兩丈內的和尚們瀟灑地揮了揮大袖,“貧道告辭!師父們留步!莫念莫惦……”


    “劈裏啪啦”的一通棍林棒雨追著他狂奔中的背影急急而下。


    “呃……”寶兒和喜鵲愣愣地看麵前一群和尚亮著光頭如烏雲一般黑壓壓呼過,片刻就湧至幾丈外,“死牛鼻子,看不打斷你的狗腿!”


    那道士一邊逃還一邊不忘遙遙地傳聲過來,清晰無比地直至寶兒耳中,“那位施主!後會有期!貧道會記得來問你討那十二兩六錢三分四厘銀子的!”


    啊——?摔!


    “原來是個詐錢的神棍!”喜鵲趔趄了一下,胖臉扭了扭去看自家主子,卻見寶兒渾沒有半點發現被欺騙的尷尬和惱怒,反是一臉凝重地低下頭,去翻腰間的荷包。


    不會真的打算給錢吧?主子的腦瓜是不是給門擠了?!


    片刻後,就見寶兒抬起頭,還把那所謂的“歲歲平安白玉佩”戴到了脖子上。


    “小姐,你……”喜鵲目瞪口呆。


    寶兒將“玉佩”仔細收進衣內,一擺手,“行了,咱回家!”


    話音落,即轉腳而去。


    “哎……小姐,香還沒上呢!”喜鵲眨巴著一雙圓眼氣悶不已,看到主子走遠,隻得跺了下腳跟上去。


    她不知道的是,寶兒方才來回數了數荷包裏的銀子,總共十二兩六錢三分四厘,竟是分毫不差!


    那老道,果然不是一般人。而這膽敢逐了真仙的佛廟,自然就沒有什麽拜頭了……


    %%


    離了懷隱寺轉回城裏,遣了喜鵲將原先拜佛準備的東西放回家去,寶兒換了男裝,轉腳就踏進了煙花最盛的東街。


    看看到處的紅男綠女,鶯聲燕語,希望能舒一舒這幾日的惡氣——有從蘭熙那壞胚子身上受的,還有被她家的老土匪憋的……


    娘的!憑啥喜歡華容不行?!


    狠狠灌了一口悶酒,寶兒的耳朵敏銳地捕到一道媚嗓——明明是男子的聲音,卻妖嬈得仿佛恨不能纏綿死人。


    寶兒一拳砸在擺滿酒菜果品的紅木宴桌上,大咧咧地揚聲喝道:“醉花千,還不快滾進來陪老子喝酒?!”


    “哎~!這不是來了嘛~!”


    “吱呀……!”雕著牡丹繪的欄門打開,一個鮮衣公子就懶洋洋地邁了進來。


    包間裏頓時仿佛亮了亮。


    隻見那整個人都仿佛是用最明艷的色彩堆就,眉眼唇鼻無不流轉著妖嬈勾人,舉手投足間,端的是媚態風流,無一處不搖魂曳魄。


    額心一滴琉璃絳花櫻,醉遍人間。


    “嘖嘖!好大的騷味!”寶兒掩鼻,誇張地扇扇鼻前,完全不回頭看人。


    妖艷公子的美臉頓時青了,連額間的櫻墜都仿佛黑了黑。


    “我說狗娃啊……”


    醉花千直接毫無形象可言地一腳踹開門板,抖著臉打牙fèng裏迸出一字:“滾!”


    “哎呀呀,別介!這種不尊師重道的話你可別再說,會遭雷劈的!”寶兒晃晃空蕩蕩的杯子,“乖徒兒,來,給為師斟酒!”


    “師你妹……”


    “唉,別想掐為師的脖子,不尊師重道的話你已經說了,再做的這種欺師滅祖的事,可就真天誅地滅了!”


    寶兒轉過臉,微笑欣賞著“徒兒”扶牆嘔血的狂鬱側影,頓覺最近所受的憋屈都被消得七七八八。


    神清氣慡……好個春吶!


    好不容易等醉花千整理好情緒,默默青著臉站到她旁邊,乖巧地斟酒挾菜伺候著,寶兒享受中,又多幾分無聊。


    說起她這美男徒弟,當初可謂是不打不相識。


    那是一次下課後,她護著華容出了百善書院。


    沒想到剛走到這大街上,華容就被個小痞子扒了錢袋去。


    她反應過來後,一連攆了三四裏,才終於在個暗巷裏找到這夥小混混的老巢、


    而醉花千就是當時他們的所謂老大。


    彼時的醉花千,還不叫醉花千,隻是個沒有名字,人稱“狗娃”的骯髒小痞子。


    她走進去,就看到偷錢的男娃被他牢牢護在身後,小身板一橫,擺明了不還。


    那就打唄!


    彼時寶兒已經苦練了三年武藝,加上天生骨骼清奇,其進度可謂是一日千裏,早已揍遍百善書院無敵手,又哪裏是他這個街頭少年能比的?!


    故而,才幾下,他這個所謂的老大就被揍得如爛泥一灘,毫無還手之力。


    而說也鬼使神差,待她奪回錢袋要走的時候,他竟然撲過去抱住她的大腿,求她收他為徒。


    盡管後來寶兒基本從未盡過師父的職責,可這名份,算是定下了,於是他慘遭欺壓撒氣的血淚史,就此展開。


    即使如今已成為這號稱韋京第一春的鳴翠閣的老闆,他也依舊難逃魔掌。


    正是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都換不回的身吶……


    醉花千悶悶咬著杯子,往事不堪回首,當時的一時衝動,換來的就是現在的打落牙齒和血吞。


    看一眼坐著吃喝得正歡的李寶兒,他不由得又開始肉痛地計算起那一壺又一壺、一碟又一碟不斷地被塞進她嘴裏的美酒佳肴:


    上等女兒紅三壺半,十八兩!


    金餃桂皮蝦仁一盤,三兩!


    梨玉櫻子糯米甜羹一碗,二兩!


    西番特訂的紫晶葡萄兩爪,五兩!


    ……


    眼看寶兒的手又伸向一壇還沒拆封的四十五年陳釀的西鳳酒,醉花千終於忍無可忍地撲了上去。


    “住——手——!”嘶聲力竭的一聲喊。


    看著懷中緊緊摟著小酒罈的醉花千,寶兒一挑眉毛,開始釋放出危險的氣息。


    醉花千抱著酒罈往旁邊一閃,無辜地擺頭,表示剛才那殺雞般的叫聲不是他發出來的。


    重點不在這!


    寶兒嘴裏咬著半塊雞腿,筷子一撂,直起身,沉著臉就沖醉花千……手裏的酒罈子逼去。


    “就算……打死……我也不……”氣弱些的嘶喊從醉花千背後傳來,倒真勾起了寶兒的好奇。


    她一把撥開擺著可憐、不小心擋住窗戶的某男,頭往樓下大街探去。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看過《男色》的都知道醉花千這貨是哪頭了吧……嗷嗷嗷,還有白練白練小七小七啊


    →_→那邊嚴重卡番外了啊……好想點完結……可素會被編編pia飛啊 tat


    ☆、救個小倌


    街道正對鳴翠閣的,是一家與鳴翠閣旗鼓相當的男倌館——艷青坊。


    此時那樓下圍聚的人,倒是幾乎比樓裏的客人都多了十幾倍,愣是將大半條道路都堵了個嚴實。


    從這樓上俯視,隻看到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攢動,根本瞧不到發生了什麽事。


    “我下去看看!”寶兒把嘴裏的雞腿回手一撇,手往身後醉花千的衣服上抹了兩下,就一踏紫漆窗欞,縱身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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