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趙括的那點不滿已經煙消雲散,隻希望他能快些好起來。


    “要是救不回括兒,王太醫他的腦袋也不要了!”趙軒沉聲道,臉色十分的陰沉,他難以坐下來等,在屋裏踱步。


    對於這兒子,他是真的喜歡,蕭氏一直都明白的,所以趙軒才會同自己一樣被蒙在鼓裏。因為這份喜歡,蒙蔽了腦子,都分不清好壞了!明明另外兩個兒子的心性比起趙括來,都要好得多,可怎麽都不會想到那裏去,又是長子,便是順理成章做了太子。


    蕭氏抿了抿唇,抬起頭看到陳瑩,招手叫她進來。


    陳瑩朝他們行禮,但趙軒沒有心情顧及了,什麽話都不說,倒是閔氏看到她,過來說話,她沒有帶趙璟,輕聲道:“真是太嚇人了,居然會有人下毒。”


    陳瑩輕歎口氣,側眸看見趙霖與趙禎,兩個人站在門口,好像在說著什麽。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哭聲,壓抑的,聽起來十分難過,她循聲看過去,原來是惠妃,是了,那是她親生兒子,她怎麽會不到場?陳瑩眼眸眯了眯,又朝趙霖看去,上元節已經過去了,但他們一家還沒有走,因為蕭氏喜歡趙璟,又留著住一陣子……


    正想著,惠妃那裏哭聲高了些:“皇上,到底是誰下的毒手,括兒他做錯什麽事情了,竟然有人要他的命!皇上,您得為他做主啊!”她拉住趙軒的袖子,“括兒,括兒他絕不能死……不能死,皇上,您再派幾個太醫,太醫院不是有幾十個麽,總有個能很快將括兒救醒的。”


    她涕淚橫流,早已沒有什麽樣子。


    看起來倒是真的害怕,陳瑩由不得疑惑起來。


    趙軒安慰她:“你不要怕,括兒不會有事兒的,王太醫他必定能……”


    有人打斷了他的話,有個官員走進來,腰間竟懸著劍,他手裏提著一個人,徑直就摔在了地上,喝道:“皇上,就是這個人下了毒,屬下已經在他屋裏搜到了毒-藥,他今日也接近過殿下的寢宮,屬下查過,約是在巳時的時候。”


    那人是錦衣衛統領胡廣成。


    趙軒見抓到凶手,眸色冷厲非常,怒道:“你為何要下毒?你是何人?”


    “小人,小人沒有,皇上!”那奴婢嚇得渾身發抖,匍匐在地上道,“皇上,小人隻是去折花,王爺喜歡梅花,落月閣那裏多……小人沒有進去寢宮。”


    “王爺?”趙軒喝問道,“哪位王爺?”


    “瑞王。”奴婢大叫起來,看著趙禎,“王爺,請您救救小人!”


    居然是趙禎的人,趙軒臉色一下鐵青,他這趟回京是要毒死自己的兄長嗎?是了,一個個都盯著太子之位,就如同當年,他做太子的時候,他那些兄弟便是不願意放過他,母親也不願意,他們逼得他左右為難,痛苦萬分。


    一切都是為了這個皇位!


    而今自己的兒子到底也是步了後塵!


    惠妃聽說是趙禎下得手,一下撲過去:“你為什麽要害括兒?為什麽?”她抓住趙禎的衣袖,斥罵道,“你怎麽這麽狠心,那是你的哥哥!”


    “把他抓起來!”趙軒一聲斷喝。


    “父皇!”趙霖著急道,“父皇,三弟絕不會做這種事情的,您還是好好查一查,他沒有道理要害皇兄,他也不會……”


    倒是趙禎很是冷靜,他淡淡的道:“父皇,商陸是兒臣派去的,但是商陸隻是去折花,這幾日他每日都去。”


    “是嗎?”胡廣成揚眉道,“恕下官直言,下官去您所住之處搜過,並沒有見到什麽梅花,梅花去哪裏了呢?”


    商陸大喊冤枉:“奴婢原是折了梅花,但是路上被一個宮人撞到,便是將梅花踩毀了,奴婢沒有辦法,隻好空手回去。”


    “這麽巧嗎?”胡廣成歎一口氣,“皇上,如若如此,下官也是無能為力了!”


    趙軒的手在袖中緊緊握住了,他看向惠妃,惠妃又恨又氣,他看向趙霖,趙霖滿臉不信,他看向趙禎,趙禎坦然的站在那裏,好似清風明月。他突然不知該怎麽辦了,他突然想到六年前,趙霖的心腹持刀刺向自己,趙括竟是擋在麵前。


    這個兒子從來都很孝順,而今他要死了,自己都不能為他查清楚真相嗎?趙軒沒有再猶豫了,一揮手道:“將瑞王押下去,命大理寺金大人,刑部洪大人……”


    父親的聲音響在耳邊,十分的諷刺,趙禎微微閉了閉眼睛,便是如此,他自小才不去爭不去搶,然而到頭來,命運卻不放過他。可他何曾想過什麽皇位,他這一生,原是想平平靜靜的度過,他深吸了一口氣道:“父皇,您要抓捕兒臣,兒臣理解,可容兒臣辯解幾句……兒臣若是想害皇兄,第一絕不會讓商陸被別人看見,第二,商陸絕不會把□□放在住所,其三……”他頓了頓,看向蕭氏,“母後,這毒乃蝕骨香,若兒臣沒有猜錯的話,皇兄的症狀不會致命,許是隻吞得些許,以致昏厥,若真是兒臣下的手,憑兒臣對此毒的認識,皇兄此刻已經魂歸西天。”


    這裏也隻有蕭氏可以救他!


    他猜得也沒有錯,蕭氏站起來:“皇上,您還是再查一查,人命關天……”


    說話間,外頭又響起一陣腳步聲,楊統領提著一個人走進來,稟告道:“皇上,娘娘,屬下尋得一人,聽聞他前幾日出宮購得蝕骨香,足足花了百兩銀子。”


    惠妃原自憤懣蕭氏偏幫趙禎,不肯抓捕,暗想這人如此惡毒想害兒子性命,如何能饒他,正當要哭求趙軒,誰料到竟然又查到一人。她定睛看去,見這人生得瘦瘦小小,皮膚白淨,一雙細長眼,左耳根有個痦子,她一下目瞪口呆,手指抬起來指著他,想要說什麽卻不知該說什麽。


    腦中轟隆一聲,好似打起驚雷,她身子一軟,眼前差點發黑,好不容易扶住翠扇的手才勉強站穩了。


    這到底是什麽回事……


    ☆、090


    禁軍統領楊木抓到的人竟然是趙括的一個隨從, 這個人不太起眼,尋常並不跟在身邊,故而像陳瑩都不認識, 但惠妃是知道的,十分的震驚。


    趙軒竟也不識得, 畢竟伺候趙括的下人太多。


    “這又是誰?”他問道。


    楊木躬身回答:“是東宮的一個小黃門,下官剛才奉命清查之時,有人密報他曾出過宮,下官已經使人去抓賣予他毒-藥的人了。”


    “東宮的?”趙軒一怔,“為何要害括兒?”他實在是頭疼了, 這邊說是趙禎的人,這邊又出來一個東宮的。


    惠妃心思玲瓏,卻是在刹那間已經想清楚了來龍去脈,不由大哭起來:“也不知誰這樣狠心,竟然還買通了括兒的人, 他是要拚了命的置括兒於死地了!皇上,您一定要為括兒做主,他而今正當在鬼門關,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


    趙括命在旦夕,趙軒一下又惱怒起來, 喝道:“將他們都抓起來,好好審問!”


    見父皇仍是要抓趙禎,趙霖突然想到了六年前的事情,那時候, 自己的心腹要殺父親與哥哥,原本他也是脫不了幹係的,後來雖然逃過一劫,卻被趕去了湖州,連帶著十一歲的趙禎。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他的人怎麽會想謀反,就像今日一樣,商陸好好的要去毒害趙括。


    他心裏燃起了一團火,幾步走到趙軒麵前跪下來:“父皇,兒臣敢以命擔保,三弟絕不會有謀害大哥之心!三弟他是什麽樣的人,難道父皇您不知道嗎?他難道還想當太子不成?這些年,他是連節禮都不敢多送的人,就怕惹來麻煩,他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


    趙軒心頭一動,是啊,趙禎是最避嫌的一個人,這些年不像趙霖還送東送西的,趙禎並不願意討好他這個父親,假使有心,又怎會如此?


    “父皇!”趙霖眼眶發紅,“六年前,兒臣同三弟一樣,差些被人冤枉,而今兒臣總算明白了緣由,恐怕兒臣跟三弟根本就不應該回京!父皇應該在六年前,就把我們兩個殺了,這樣也許就能讓別人安心了罷!”


    “你這說的什麽話?”趙軒渾身一震,盯著趙霖,“朕怎麽會殺你們?”他們可是他的親生兒子,虎毒不食子,真不知道趙霖怎麽能說出這種話!


    趙霖抬起頭看著他,哽咽道:“因為兒臣與三弟將來原本也活不長的。”


    “你……”趙軒竟是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他看向趙禎,這個兒子再也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眸中滿是悲涼,失望。


    此時王太醫從裏間走了出來:“皇上,殿下醒了,幸好中毒不深,過陣子就能痊愈。”


    中毒不深。


    萬千情緒從心頭湧起來,不知是傷心,悔恨,惱怒還是悲哀,趙軒一個字都說不出,他隻覺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身子搖了搖,便是往後倒了下去。


    殿中傳來一陣的驚叫聲。


    蕭氏沒想到趙軒會暈倒,連忙命人把他扶起來送到寢宮,惠妃也是大為著急,想要跟過去,蕭氏冷聲道:“你就不用去了!”


    惠妃霎時停住了腳步。


    蕭氏昂著頭道:“護送惠妃娘娘回舒芳殿。”


    話音剛落,立時便有禁軍站在了惠妃的左右。她的臉色一下灰敗,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但她知道在這時絕不能硬闖,趙軒暈了,兒子剛剛中毒才醒,這宮中自然是蕭氏主事了,她一個妃子難道還能當著眾人的麵不聽命令?


    她咬著牙轉身回了去。


    走到舒芳殿內,惠妃便是將右手邊一個花插砸得粉碎,她已經猜出來了,是她那個兒子起得事兒!真是不應該如此衝動,就算趙軒把兩個兒子召回京都,要把趙禎留下擇妻,這又能怎麽樣呢,她這兒子怎麽就忍不住?興許是自己太過保護他了,一路將他順順利利送上太子的位置,而今有一點波折,他就按捺不了!


    今日趙軒突然暈倒,定是也跟她想得一樣。


    他是覺得被趙括背叛了,所以才會那麽傷心,以至於承受不住。


    這樣一來,恐怕趙括的太子之位真的要保不住了,畢竟蕭氏就在等這個機會,她又怎麽會不攛掇趙軒呢,且趙霖跟趙禎也已經徹底的站在了對立麵。


    惠妃萬分的焦急。


    趙括醒來之後,才知道外麵大亂,父皇竟然暈倒,他立刻就要起來,可將將一動,便是一陣天旋地轉,五福連忙道:“殿下您還是躺下歇息罷,您差點兒就……還是不要勉強,皇上那裏,王太醫在看著呢。”


    “到底怎麽回事?”趙括問。


    五福便是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通。


    趙括麵色一變:“父皇沒有把人抓起來便暈了嗎?”


    “是。”五福囁嚅道,“惠妃娘娘要去看皇上,也被皇後娘娘攔住了。”他低聲道,“奴婢猜,便是殿下此刻去,恐怕也見不到皇上的人。”


    趙括心頭一震:“你把胡大人叫來。”


    “胡大人被楊統領纏住了,說是要同他再一起查證查證。”


    趙括臉色鐵青,慢慢躺了回去。


    王太醫給趙軒施針。


    外麵蕭氏同陳瑩,還有齊王,齊王妃,瑞王一同等著。


    趙禎感激趙霖剛才的鼎力相助,輕聲道:“二哥,大恩不言謝,今日之事,我定會記在心裏……”


    “我可不是隻為你。”趙霖擺擺手,“你今日應也知道了,是誰在背後謀事,要是我不幫你,將來我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趙禎一時都不知說什麽好。


    趙軒氣得重了,便是王太醫使出了渾身解數,仍是不能醒轉,蕭氏便是讓他們都回去。


    陳瑩今日看了一場好戲,已是有些猜到了,但沒想到趙軒會如此,她輕聲道:“姑姑您不要太過擔心,傷到身子了……我同月蘭隨時都能入宮。”


    “我知道。”蕭氏拍拍她的手,“月蘭一個人在家,你快回去罷。”


    陳瑩答應聲,告辭走了。


    蕭氏一直坐在床前。


    等到天亮了,太陽出來了,趙軒才醒過來,他睜開眼睛便是看到了蕭氏,她隻手撐著腮,披著件厚重的大氅,竟是在打盹。


    看來都沒有歇息,趙軒很是感動,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


    蕭氏一下睜開眼睛,驚喜道:“皇上,您醒了!”


    “你怎麽不去睡呢,又不是年輕人了,身子如何吃得住?”


    “你不醒我怎麽睡得著?”蕭氏扶著他坐起來,在他後背放了一個迎枕,“你怎麽樣了?有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先吃些東西?或者我讓王太醫馬上過來?”她一邊說一邊又拿起床邊案幾上的茶壺,“正好有熱水,皇上還是先喝點兒水。”


    簡直是手忙腳亂的,趙軒笑一笑:“別忙,朕什麽都不想吃,朕隻想……想歇息會兒。”


    蕭氏的手頓了頓,看著趙軒,見他的臉好像一夜之間就瘦削了下來,便是露出心痛的神色,猶豫了幾番,還是沒有說話。


    “你是想說括兒罷?”


    “皇上,這事兒就罷了,便當沒有發生過。”蕭氏搖搖頭,歎口氣,“也是我不好,非要留霖兒與楨兒,我應該讓他們過完年便回封地的。”


    她很是自責。


    趙軒閉了閉眼睛:“他們都是朕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為人父母,有哪個不疼自己的孩子呢?便是多留幾日又有什麽,難道我們皇家連一點兒人情味都不該有了嗎?”他這陣子原本很是愉悅,好像找回了曾經的親情,然而刹那間卻是支離破碎,他一字一頓的道,“是括兒心術不正!我從來沒有想到,他竟是這樣一個人,他便是怕我改了主意,才想再次逼走兩個弟弟,跟六年前一樣!”


    “皇上,括兒他應不會如此吧?”蕭氏震驚。


    趙軒長歎一口氣,他也是不願意相信的,但事實證明,便是趙括使了苦肉計,所以趙霖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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