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將將到得垂花門口,有個小廝領著一個人走進來,說是要見陳瑩。


    她抬頭一看,卻是蕭隱身邊的一個隨從,但那個隨從是跟蕭隱去浙江的,他怎麽會在這裏?陳瑩眉頭一揚:“王爺回來了嗎?”


    隨從笑道:“回娘娘,王爺不曾回來,倒是讓小人送一件東西給娘娘。”


    他雙手奉上一件兒紫檀木的嵌玉香盒。


    這應該是從浙江送過來的,陳瑩暗想,算他還有點兒良心,她接過來將香盒打開,本以為是放著什麽昂貴的首飾,或是好像他曾經送的那種玉佩,結果盒子裏竟是躺著一對兒銅錢,黃裏泛綠,看起來像是已經有不少年頭了。


    陳瑩發怔,這是什麽意思呀?


    隨從看主兒不知,便是解釋道:“娘娘,這是沉和縣的一種傳統,您瞧,這拴著銅錢的紅線打著同心結,至於這銅錢麽,年頭越久便是感情越久的。”


    原來還有這種寓意,陳瑩將銅錢拿起來搭在手指上,想到他臨走時深深的一吻,一時便露出笑來,霎時如滿樹花開。


    隨從看得一呆,連忙低下頭去。


    “王爺可說何時回來?”陳瑩詢問。


    “王爺說,該回來時便回來了,請娘娘不要胡思亂想。”


    難道浙江那裏的倭寇很是難纏嗎?陳瑩有些失望,擺擺手想讓隨從回去,但一想禮尚往來,便是叫他等著,她讓石燕取了才做好的中衣叫隨從帶去浙江。


    呂氏聽說了,與陳瑩道:“王爺既然還有心情送東西,想必那裏是很輕鬆的,你不要過於擔心,王爺他都打了多少次的仗了!”


    說是這麽說,可誰知道實情呢,不過他今日這舉動是有些穩操勝券的感覺,陳瑩抿嘴一笑:“娘,我們是不是還要去祖母那裏拜年?”


    “那是自然的,你祖母啊,一陣子不見你便是要使人到我這裏來問。”呂氏挽住她的手,一邊牽著陳佑,“我們這就去罷。”


    三人便是坐了轎子去陳家。


    老夫人早就準備了一桌子的吃食,見到陳佑,一把把的抓給他,至於陳瑩,都是王妃了不是小孩兒,她便是讓陳瑩挨在身邊,輕聲細語,說不出的親昵。


    袁氏看在眼裏,便是不太高興,但絲毫的沒有露出來,她隻是笑著同老夫人說話:“今年不光是我們家,便是宮裏,過年都比往前熱鬧,兩位王爺那是過了六年才回京都呢。”


    皇家的事情總是牽動人心的,老夫人想到之前袁氏說的話,到底是忍不住好奇,問陳瑩道:“我聽那些夫人說,皇後娘娘要與太子殿下,還有瑞王擇妻呢,到底是真是假?”


    ☆、087


    年初一趙軒是當著眾人的麵宣布的, 可見這樁事情已經定下來,且都有夫人們知道了,還有瞞著的必要嗎, 恐怕等到開春,蕭氏就要找機會邀請各家的千金了。


    陳瑩便是道:“是有這麽回事兒。”


    那蕭月蘭是真不會嫁給太子了, 老夫人有些失望,不然這也成了,那蕭家真是富貴滔天了,等蕭月蘭再生個兒子,蕭家真是要在京都橫著走。老夫人滿心好奇, 到底是怎麽了?


    等到尋個機會,她就問陳瑩。


    聽說是蕭月蘭不肯,老夫人哎喲一聲:“這孩子我看著就心善,誰料到還那麽傻,竟然太子妃都不願意做嗎?”


    自然是有內情的, 但這內情陳瑩可不會告訴老夫人,歎口氣道:“個人有個人的緣分,強求不得。”


    老夫人又有什麽辦法,心想這小姑娘心氣高啊,尋常人能做太子妃哪裏還會不願意?她看一眼陳瑩:“你同王爺的緣分就很好!”


    陳瑩由不得一笑。


    用午膳的時候, 陳懷安過來了,他一大早出門,陳佑此前並沒有見到,歡歡喜喜的過去行禮, 笑眯眯道:“叔父,你後日同堂哥來我們家做客罷。”


    小孩子抬起頭,眼睛好像黑葡萄似的,陳懷安怔了怔:“怎麽突然想到請我們?”


    “因為我總是來這裏啊,但是叔父跟堂哥都沒有去我們家吃過飯。”


    聽到這句,陳敏輕哼一聲:“你也沒有單獨請過我,怎麽著,是看不起我同姐姐嗎?”


    這堂姐潑辣,很不好惹,陳佑抬手撓一撓頭,囁嚅道:“你,你早去過好幾回了。”每回都是不請自來在他們家吃飯的,“再說,我是男人,我不方便請你們來的。”


    這話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陳佑臉紅了,拉著陳懷安的袖子:“叔父,堂哥已經答應了,您呢?”


    那是他的一片心意,隻是……陳懷安突然側頭朝呂氏看了一眼,她低垂著頭,有些局促,看起來是根本不想他去。不知為何,陳懷安突然就想到呂氏給別人送飯,怎麽說,他們還是親戚呢,吃頓飯算得什麽?他眉頭挑了挑:“那就這麽說定了。”


    陳佑心花怒放。


    這孩子很喜歡他的叔父與堂哥,可呂氏卻不喜歡陳懷安,或者準確些說,她是實在不想跟陳懷安有什麽瓜葛,要不是因為兩個孩子,自己又病了,她死也不想來京都的。但陳佑已經請了,不好拒絕,難得來一次,反正到時候由陳佑去招待,她是不用與他們同席的。


    陳佑喜滋滋的走到呂氏身邊:“娘,到時候讓廚子做些可口的菜,堂哥喜歡吃燉鴨呢!”


    呂氏摸摸兒子的頭,微微笑著道好。


    “我還想請明大哥,跟明二哥過來,這樣更熱鬧些,也讓堂哥同他們親近親近,這樣我們往後就能一起玩了。”


    陳瑩聽了笑,她這弟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要請都一起請了。


    兒子本來就跟鍾家兩兄弟十分之好,呂氏當然同意:“那自然好,你到時去同他們說一聲。”


    陳佑點點頭。


    幾人說說笑笑,老夫人突然就提到陳靜的事情,不過她竟然是對著陳瑩說的:“李家的三公子十七歲就考上舉人了,而今是翰林院編修,瑩瑩你也聽說過吧?這樣的人物並不多見,整個兒京都都找不到幾個的,前陣子李夫人來家中做客,同我試探呢,我是看著心滿意足,畢竟靜兒今年也有十六了!”


    陳瑩有些詫異。


    怎麽對她說呢,她又不是長輩……難道是陳懷安不願意,所以老夫人希望她能出麵說幾句?畢竟她是王妃,可能老夫人覺得有點用處。


    陳瑩朝陳靜看了眼,她因害羞麵色泛紅,略是低著頭,她想一想道:“李家三公子是驚才絕豔,聽聞好些人家想結親……”


    “李家既然有意,便是多等幾日也無妨,若是這樣就另娶他人,便也隨他們去了。”陳懷安語氣淡淡。


    老夫人氣得都想罵這個兒子。


    陳瑩卻覺奇怪,看來陳懷安也不是反對,但是為何要拖時間呢?眼見他站起來往外走,她心頭一動跟了上去。


    “叔父,難道最近朝廷是有動蕩嗎?”她低聲問,“還有王爺在浙江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竟是幾句就被她聽出來了,陳懷安沿著廡廊走到院中一處小亭子裏停下來道:“你去過宮裏,應該更是清楚的。而今兩位王爺回京,雖是沒有惹出事端,但外麵已經是風聲風雨……太後娘娘沒有與你說過嗎,她很是擔心。”


    “你與她通過信嗎?”陳瑩吃了一驚。


    陳懷安笑了笑:“這不是人之常情嗎?”


    陳瑩怔在那裏,突然想到蕭氏那些舉動,看起來十分的危險,且也一點兒不像她平日裏的作風,原來這可能是與陳懷安商量過的。


    不然她怎麽會如此冒險呢?


    那蕭隱,他又在裏麵做了什麽?


    “王爺到底何時回京?”陳瑩眉頭揚起來,“你是一定知道的吧?”


    他似笑非笑:“倭寇可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就算初戰告捷,但要讓倭寇徹底臣服,並不容易,畢竟隔著一個海呢,王爺此番征戰凱旋,怕是還要些時日。”他頓了頓,“雖然我想告訴你一個確切的時間,但還真是難說,怎麽,你就那麽擔心王爺嗎?”


    陳瑩臉一紅,哪裏肯同陳懷安說這些,本來還想問的,轉頭就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陳懷安微微一笑。


    隔了一日,他同陳彰去華英橋。


    陳佑早就拜托過呂氏,故而呂氏早早便是讓下人們去集市買了好些新鮮的菜,又有一隻鴨要專門做燉鴨,另外還有些鹹肉,菇類,都是陳彰喜歡吃的。


    聽說他們來了,陳佑疾步迎到門口,好像個小大人般的領他們往裏走。


    小侄兒在身邊同兒子親密的說話,陳懷安便是四處看一看。


    宅院靜謐又幹淨,青石磚被水衝刷的光亮如玉,他在二進處看到一個才搭起來的竹架,應該是要種些長藤蔓的瓜了。


    她喜歡這些,以前就會在下麵繡花。


    陳懷安又看到好些她親手編的草籃,草盆,都擺在外麵。


    這些東西那麽熟悉,像是刻在骨頭了一樣忘不了。


    他突然又有些後悔過來,那時候哥哥去世,他回浮山悼念,原本也應該接他們去京都的,但看見她柔弱的樣子,看見她哭泣,他有些遏製不了將她樓到懷裏的衝動。後來便打消了念頭,想永遠都不要再見到她,結果她卻生病了。


    又怎麽能看著她死呢?


    但現在看來,這實在是一種錯誤,他又變得不像自己了。


    正發怔間,身後傳來歡快的聲音,他回頭一看,是鍾家的兩兄弟來了,他們正跟陳佑打招呼,而在後麵,還有一個男人,他穿著鴉青色的棉袍,洗得有些半舊,看著應是寒酸的,可他眉眼清俊,笑容溫雅,卻是讓人忍不住的生出一種好感來。


    那不是她去送飯的那個人嗎?


    陳懷安看著他,耳邊聽到陳佑笑道:“顧夫子,您來最好了,我往前聽得您幾次課,都沒有給束脩,最該請您吃頓飯的。”


    顧溫聲音很是溫和:“我吃了你們家幾頓飯了,要說還是我欠你的。”他遞過來一卷書,“你不是要看《尋香記》嗎,我這裏正好有,你拿去吧。”


    陳佑歡呼一聲:“謝謝顧夫子!”


    “記得不要弄壞了。”顧溫叮囑。


    看起來他們十分的熟稔,難道這顧夫子經常來嗎?顧……陳懷安突然想起呂氏買的這宅院,好像原主子就是姓顧。


    “顧先生,這院子本是你的嗎?”陳懷安問。


    前方的竹架前,男人長身玉立,五官英俊,隻是好像站在陰影中,顯得很是陰沉,顧溫倒不知道這裏還有男人,但他是聽說過陳家的事情的,眼前這人渾身的官威,隻怕是那位尚書大人罷?


    顧溫笑一笑:“是陳大人嗎?您說的不錯,這院子原是我的,後來因孔太太,便是賣予陳大夫人了。”他走過來,“您也是來這裏吃飯的嗎?”


    他身上一點兒也沒有見到官員敬畏的樣子,陳懷安眼眸眯了眯,並不想回答,這時候,呂氏同桂蘭出來了,她想去廚房看看燉鴨做得如何,見到顧溫一下露出笑來:“顧先生,您來了呀。”


    這笑容好像是猝然盛開的,好看的陳懷安心頭一刺。


    ☆、088


    他以為呂氏隻會笑給哥哥看了, 誰想到她對這個姓顧的竟然那麽好!


    當時他怎麽沒有去讓榮祥查一查呢?


    男人麵色很冷,但呂氏原本也不看他的,自然是毫不察覺, 倒是顧溫瞧著有些奇怪,他笑道:“陳公子相請, 我豈有不來的,就是打攪您了。”


    她那日給顧溫送了飯,顧溫吃完洗幹淨了把食盒送過來,他性子好,又喜歡說話, 這樣一來一回便是熟悉了。


    說來也奇怪,顧溫好像不同於別的男人,她對著他沒有什麽緊張的感覺,在身邊時很是自然,是以看他受傷了不方便, 又是因自己的關係,便是叫桂蘭又送了幾日飯去。顧溫感激,有時候買到新鮮的菜,竟然都會送她一些。


    這讓她由不得想起在浮山時熱心的鄰居了,在京都, 便是瞿氏都不會給她送菜的。


    “這算什麽打攪,他去孔家纏著您問東問西的,才叫打攪呢。”呂氏笑道,“您坐一坐罷, 我去廚房看看。”


    她走過去,月白色的裙角微微飄動,身姿若楊柳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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