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見趙軒仍是沒有懷疑蕭隱,心頭又是失望幾分,心想原先太後娘娘的擔憂,果真不是杞人憂天,憑趙軒這等心性,趙家的江山又能坐擁幾年?


    隻怕當初就不該扶持他登上龍椅的。


    聰明如太後娘娘,到底也是犯了錯,不過她應是後悔隻有趙軒這一個兒子罷,不然當年別的皇子,哪一個不比他合適?


    明安眸中閃過一道冷芒,微微低下頭來。


    ☆、084


    很快就要到春節了, 前不久,浙江傳來捷報,梁國大軍與倭寇在海上相遇, 打沉倭寇三艘戰船,一路追至小島, 贏得了初次勝利。


    陳瑩得知這消息,十分高興,因為她知道以蕭隱的作風,必是一鼓作氣,要乘勝追擊的, 他這個人好像從來不會給別人後路,那麽倭寇肯定要倒黴了。


    而蕭隱很快就能回來,想到這點,她滿心的期盼。


    抬頭看去,金梅在枝頭開到繁盛, 隻是雪花一片片落下來,很快就將這番金黃掩蓋住了,她低頭在中衣的衣擺上繡了一朵小小的金梅。


    等到這件做好了,第二件,她打算繡朵蘭花, 這樣的話,蕭隱要穿她親手做的,一找就能找到。


    正覺得有意思,石燕從外間走進來, 笑著道:“娘娘,皇後娘娘使人來傳話,說請您同姑娘一起去宮裏呢,齊王與瑞王到京了。”


    “是嗎?”陳瑩怔了怔,這兩位王爺竟然是同時到的?


    她連忙叫人去請蕭月蘭。


    兩個人坐在馬車上,披著厚厚的大氅,雪花雖大,可落在車頂並無什麽聲響,倒是車輪碾壓在街道上,不停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故而為讓權貴之家的馬車行得方便,衙門派了許多人在街上鏟雪,嘩啦嘩啦的,很快兩邊就堆了高高的白雪。


    陳瑩在想那兩位王爺的事情,她並不知是誰的主意,也許是蕭氏的,也許是趙軒的,但不管是哪一位,趙括的日子定是不太好過了。


    轉頭看蕭月蘭,她低垂著頭,陳瑩輕聲道:“是不是怕見到太子殿下?”


    “算了,總要見到的,不然我難道因為他,再也不去宮裏見姑姑了嗎?”蕭月蘭輕歎口氣,“至多我向他道歉便是了。”


    這實在是不必的,陳瑩輕咳一聲,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這麽殘酷的真相,也許應該由皇後來告訴她罷?她笑一笑:“強扭的瓜不甜,你這樣算不得錯,總比嫁給他然後天天後悔來得好罷?”她頓了頓,轉移開話題,“對了,你從小在宮裏,可知道齊王同瑞王是什麽樣的人?”


    提到齊王,蕭月蘭就笑起來:“齊王最是有趣了,也最調皮,他在哪裏,哪裏就有笑聲,至於瑞王,他是個,”她突然怔了一下,“我也不知了。”


    瑞王趙禎是最小的皇子,她去宮裏的時候,趙禎還沒有念書,齊月也還沒有入宮,他們倆是最熟悉的。小時候趙禎不喜歡說話,但卻很善解人意,她想要什麽,不用說,趙禎都會默默的拿給她,但後來,也許因為趙括,也許因為齊月,他開始疏遠自己了。


    有一天,他告訴她,他很快就要去遠方了。


    果然也沒有騙人。


    她漸漸忘了這個人,畢竟九歲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了。


    也不知,而今什麽模樣?


    入得宮裏,雪突然小了,陳瑩同蕭月蘭走到慈和殿,遠遠就聽見笑聲,她們走進去,就看到許多的人,除了陌生的齊王趙霖,瑞王趙禎,齊王妃閔氏閔麗華,兒子趙璟,還有趙括,惠妃也在。


    兩人連忙行禮。


    蕭氏笑著道:“瑩瑩,月蘭,快些來見一見霖兒,楨兒!瑩瑩,他們小時候同隱兒也是很好的。”


    幾人便是互相行禮。


    到底是皇家子弟,那兄弟兩個都很俊美,陳瑩心想,就是不知道比起趙括,是好還是壞?他們這回來京都,又會有什麽心思,正疑慮間,蕭氏又朝閔氏招一招手,介紹道:“你們兩個,我覺得定是說得來的,瑩瑩,麗華她小時候是在宣府長大的,也去過浮山。”


    “是嗎?”陳瑩極為驚訝。


    閔麗華生得嬌小玲瓏,眼睛卻又黑又大,她笑著道:“我是在我外祖母家裏住了三年,我外祖母疼我,我是經常去浮山玩的,哪裏真是好山好水呢。”她性子十分的活潑,才見到,就好像跟陳瑩很熟稔了,把兒子抱過來給她看,“我今次來都想帶瑾兒去浮山看看呢!”


    聽到這話,惠妃麵色沉了沉。


    說起來,今日她能出現還是得了蕭氏的恩賜,說趙家兩個兒子回來,她還在麵壁思過,也是叫趙括難堪,趙軒便是請她也來了。


    什麽時候,自己這般可憐了?惠妃一肚子的氣無處發泄,又聽得閔麗華說這種話,更是著惱。


    不知天高地厚的,趙軒不過是讓他們過來京都過個春節,這齊王妃倒是想得美,竟然還想去宣府走一趟,她這是把藩王當什麽了,可以那麽隨意的走動嗎?


    倒是趙括笑起來:“我聽聞湖州人傑地靈,難道還比不上浮山了?”他朝趙禎看,“三弟你說是不是,你從嘉州過來,應是路過湖州,故而同二弟一同入京了罷?”


    趙禎淡淡一笑:“這你要問二哥了。”


    聽到這話,趙霖哈哈大笑:“什麽路過,他是被我抓到家裏去的,我聽說他的車隊在祁陽,便是派了人拖他回來,也是豈有此理了,哪裏有路過也不碰一碰麵的,我硬是讓他同我喝了一頓酒,這才一起來京都。”


    可以想象這是什麽場景,他這二兒子從來就像個紈絝子弟,吃喝玩樂樣樣通,隻怕趙禎當時也是很無奈的,趙軒忍不住笑,指著趙霖道:“你啊,下回可不要這樣為難楨兒了!”


    “皇上您這樣說,隻怕回去的時候,他又要拖著楨兒去嘉州喝上幾天酒了!”蕭氏打趣。


    眾人都笑起來。


    趙霖的聲音尤其大,聲如洪鍾,就跟他年少時一樣,至於趙禎,他是從來不會發出這種笑聲的,總是淡淡的笑,蕭月蘭偷偷朝他看一眼,剛才見禮的時候並沒有細看,現在才發現,原來趙禎竟然長得那麽高了。他生得很像趙軒,眉毛挺秀,眼睛狹長,雖然英俊卻不像哥哥這般的英武,而是十分的溫和。


    趙括也很溫和,但眉宇間有種隱隱的淩厲,趙禎卻一點兒都沒有。


    她出於好奇,這般盯著男人看,卻不料趙禎也朝她看來,兩人目光相遇,蕭月蘭不由臉一紅,連忙扭過了頭。


    小姑娘已經十五了,生得如花似玉,可不管怎麽變,還是有當年的影子,趙禎想到她曾經叫著自己的名字,好像個瓷娃娃般的走過來,嘴角便是微微一翹,但很快他又抿住了嘴角。


    這趟回來,也不過是在京都露個麵罷了,這裏,他始終隻是個過客。


    就像當年一樣,他注定是要離開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的更新要延遲了,不確定啥時候啊,我盡量在下午更新哦。


    ☆、085


    趙霖性子大大咧咧, 眼見蕭月蘭紅著臉兒,倒是想到早前在湖州聽到的事情,他這表妹馬上是要嫁給趙括了罷?


    他也沒怎麽想, 脫口就道:“明年我們該要喝大哥的喜酒了。”一邊兒說,一邊朝蕭月蘭笑。


    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是這般的直率, 故而當年他的心腹要謀反,趙軒怎麽都不相信趙霖是主謀,便是沒有絲毫的懲罰,隻是為三個兒子著想,怕他們將來因太子之位互相殘殺, 便是將那兩個送去了封地。而今,這個兒子的性子依然如此,趙軒心想,趙括與齊月出了這等事兒,加之蕭月蘭原就不肯, 怎麽還能成親呢?


    他索性就當著眾人的麵,澄清這樁事情,說道:“括兒是不小了,朕看等到明年,是要替他選個太子妃。”他側頭看一眼蕭氏, “京都端莊賢淑的姑娘應是不少,你從中擇幾個吧,讓括兒自己也看看。”


    聽到這話,趙括並不意外, 隻是心裏清楚,自己與蕭家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倒是趙霖吃了一驚,他的隨從不是說,趙括對蕭月蘭十分的殷勤嗎,態度也是光明正大的,以為得了父皇的首肯,誰想到居然不是要娶蕭月蘭。


    他尷尬的撓了撓頭。


    倒是陳瑩與蕭月蘭都鬆了口氣。


    尤其是蕭月蘭,她好像是放下了重擔,顯得十分輕鬆,趙括看在眼裏,心頭又恨上了幾分,便是因為她這個樣子,不把自己放心上,弄得自己連卷佛經都不如,他才會忍不住同齊月在一起。不然,今日也不會同趙軒有了罅隙,讓父親對自己不滿。


    可他不能露出憤恨之色,便是在袖中緊緊握住了拳頭。


    蕭氏笑道:“我知道有幾位大人的女兒都很合適,不過還是要看括兒喜歡,我也希望他能早些成親,這樣皇上就能同我抱小孫兒了。”她拉著趙璟的小手,揉揉他的腦袋,“皇上,您看,瑾兒多麽可愛,要是括兒將來的兒子也是這般就好了。”


    趙璟生得虎頭虎腦的,嘴也非常的甜。


    趙軒看著他,想到了孩子們小時候,彎下腰就將他抱起來,看起來十分的高興。


    惠妃心頭越發沉了,什麽將來的兒子,就算趙括明年真的娶妻,誰知道那兒媳婦生下來的就一定是個兒子呢?她突然感覺到了蕭氏的可怕,這個女人看著和善,原來不是那麽好欺負的,是的,不然她怎麽能霸占鳳位那麽久呢?


    真的蠢笨,隻怕趙軒早就不能容忍了,可這些年來,他同蕭氏一直舉案齊眉,唯獨她是個瞎子,還以為蕭氏的皇後之位隻是擺設,早晚會被她取回來,但事實上,趙軒從來都沒有這種想法。


    好像一下看清了真相,惠妃對趙軒也失望透了,但那仍舊是皇帝,她還在依附著他,自己的兒子一日沒有登基,一日便是如此。她輕輕巧巧走過去,笑著看一眼趙璟:“這孩子真的很漂亮呢,都讓妾身想到了括兒小時候,不過他生下來小的很,長到三歲,才開始變得胖乎乎的。”


    惠妃身材纖細,生孩子時吃了很多的苦頭,他陪著她從早上到晚上,花了大半日的時間,然而兒子出娘胎的時候,卻才隻有三斤多重,好像個小貓兒。


    當時害怕他活不長,她撲在自己懷裏哭起來。


    趙軒想到那些事,垂眸看著惠妃。


    女人還是跟以前一樣,嬌媚又柔弱,他冷落了她好一陣子,此時心頭由不得一軟。說到底還是趙括的錯,作為母親,也隻是擔心兒子的處境,才會送藥去給齊月,且這些天她在殿中反省,已經很是虔誠了,自己還要怎麽怪責她呢?


    他朝她笑了笑:“括兒是後勁足,你看看,後來連病都不曾生過。”


    男人對她溫和了,惠妃的身子由不得朝他依過去,香味襲人。


    蕭氏看在眼裏,眉頭略挑了挑,她倒不是不悅,畢竟早就習慣趙軒對惠妃的感情了,帝王之心,誰能一人獨占呢?她隻是不想讓惠妃好過,便是與趙軒說道:“瑾兒這孩子我越看越喜歡,真是舍不得讓他走了,還有楨兒……您啊,隻知道括兒的婚事,楨兒也還沒有娶妻呢,不如等到明年,一同娶妻了罷?”


    不說趙括與惠妃是如何惱火,便是趙禎都吃了一驚。


    他可沒有想到蕭氏會有這種打算。


    他出身不比趙括,趙霖,他們的母親或多或少都頗得趙軒喜歡,他的生母隻是個貴人,運氣好被趙軒臨幸,一次就懷上了孩子,但這運氣從此便沒了,在生下他之後撒手人寰。


    因知道自己的處境,他從小就不爭不搶的,在蕭氏身邊也不著意討好,不像趙括,所以蕭氏一直以為他膽子小,有時候見他給蕭月蘭拿東西,還以為蕭月蘭欺負他,為此責備過幾句。後來他去封地,蕭氏特意讓趙軒選了民風淳樸,與世無爭的嘉州,說怕他太小治理不了。


    不是親生母親,已經是做得很好了,趙禎心裏清楚,蕭氏沒有兒子是如何的悲涼,倒是一直感激在心,可也沒想到她說要留自己在京都成親。


    隱隱的,他覺得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雖然趙軒召他們回京過年,在這麽多年之後,並不為過,他眉頭擰了起來。


    怕兩個兒子在路上勞累了,敘舊會兒,趙軒便是叫他們去歇息,等會兒再一同用午膳。


    看到趙括離開的身影,蕭月蘭又有點兒不安,她今天都沒有敢看趙括,因為趙括一直都對她很好,百般遷就,可自己卻出爾反爾,今日皇上一說,趙括更是清楚了。


    是她負了他!


    她咬了咬嘴唇,期期艾艾的同蕭氏道:“姑姑,殿下這陣子好不好?”


    一看就知道她還在愧疚,蕭氏一陣頭疼,耳邊又聽侄女兒道:“我,我是不是該同他去道個歉,不知道他會不會原諒我。”


    越聽越是刺耳了,這孩子就好比原先的自己,把惠妃,把趙括當做好人,之前聽宮人稟告,齊月死了,她還難過非常。這可怎麽辦好?現在蕭月蘭有蕭隱,有陳瑩照顧,在家中無憂無慮,可將來呢?等到她嫁人,離開蕭家,如何應付婆家的事情?


    蕭氏想來想去,同陳瑩道:“你去側殿坐會兒罷。”


    她的麵色一下十分的嚴肅,陳瑩心裏咯噔聲,這是準備要跟蕭月蘭和盤托出了嗎?不過也許是時候了,今日蕭氏同趙軒說這些,甚至要留趙璟,留趙禎在京都,這便是在同趙括,惠妃宣戰,要同他們死磕到底,這一招可說非常的凶險。


    不知蕭氏是不是想故意激怒那母子兩個?陳瑩心想,不管如何,這一仗避無可避,稍不注意,也許就會深陷泥潭,而蕭月蘭是蕭家的人,又怎麽能置身事外?


    她終究是要卷入其中的。


    陳瑩站起來,笑著道好,告辭去了側殿。


    竟然要把大嫂都遣開,蕭月蘭以為事態嚴重,連忙道:“姑姑,怎麽了,難道殿下因為這個事情有什麽了嗎?”


    蕭氏看著這天真的孩子,長歎一口氣道:“月蘭,有樁事情我一直瞞著你。”


    蕭月蘭一怔。


    “但在告訴你之前,姑姑要先同你說幾句話。”蕭氏把蕭月蘭攬在懷裏,滿是疼愛的道,“不管發生什麽,你要記得,不管是我,還是隱兒,永遠都會站在你身邊,是你的依靠。哪怕姑姑老了,死了,也會同你父親,你母親一樣,念著你,希望你一輩子都能過得好。”


    蕭月蘭聽得眼睛一紅,又擔心又著急:“姑姑,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您為何要說這些?”


    “你先告訴我,你聽明白了嗎?”蕭氏道,“你聽明白了,我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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