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可是為了溶兒!”他一屁股坐在榻旁邊,“結果倒惹上豫王了,非得查,幸好吳大人機靈,替我擋了這回,可他侄兒的事情,隻怕我就要擔著了!妹夫那裏,你讓他尋個差事罷,就在軍中按個職務不難吧?”


    沒有腦子,也不知道如何做事的,沈夫人嗤笑聲:“我可沒有讓你做什麽,怎麽就要我替你收拾爛攤子?相公為人,你不知嗎,如何會弄虛作假,你自個兒想辦法。”


    蔣震申被她說得噎住。


    那天妹妹是一句未說,都是他在操心,可他真是為了沈溶啊,總不能讓外甥娶那種姑娘吧?在他看來,沈溶便是娶公主也不為過的。


    “反正你得幫幫我。”蔣震申耍賴,“不是我說,要再不想想辦法,溶兒可能就要私定終身了,我今日還聽說他去見那陳姑娘。”


    “得了。”沈夫人打斷他,擺手道,“這種小事何須要相公做主,你去找父親罷,我會去說句話。”


    得她承諾,蔣震申鬆了口氣。


    兩人正說著,沈溶過來請安。


    母子兩個平常便很親密,蔣震申識趣,與沈溶道:“溶兒,你母親對你真是好,無時無刻不在關心你呢,剛才還讓我想法子去弄些鰣魚,你不是喜歡吃嗎?”


    “這等時節哪裏有鰣魚,娘您就不要為難舅父了。”沈溶笑起來。


    蔣震申道:“那就等明年吧。”


    他大步離開。


    沈夫人又往後靠在美人榻上。


    看起來很沒有精神,沈溶坐在旁邊,關切的道:“娘,我聽雨荷說,您午膳,晚膳都沒有用,是不是真的?”


    沈夫人歎口氣。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他很久沒有看到母親這種樣子了,印象裏,她總是生機勃勃的,每回他回家,總要拉著他去遊山玩水。


    沈夫人搖搖頭,無奈的道:“我的身體你還不知道嗎,尋常哪裏會病著,是因為你父親!我今日又勸他,說溶兒難得這樣喜歡一個姑娘,就該同意了,我那天見到,生得十分好看,又知書達理,而且叔父也是吏部侍郎,誰想你父親就是不聽!”


    她氣得將手邊一個珠鏈扔在地上。


    沈溶怔了怔,將珠鏈撿起來,和顏悅色的道:“娘,再如何,您也犯不著為這件事傷自己的身子,父親那裏,我會去說的。”


    “你說有什麽用?他本來就不滿你棄武從文了,而今正好尋到機會修理你。”沈夫人將手按在兒子的胳膊上,“你不知道你父親的脾氣嗎,跟個臭石頭一樣,隻有我能說服他,你且等著,我過陣子還不用膳,他總會聽從的。”


    沈溶失笑:“您這樣,我可過意不去。”


    “過意不去,便好好孝敬我。”沈夫人笑道,“過來給我揉揉肩,我一天不曾用膳可乏力的很了。”


    心裏感激她,無有不從的,沈溶站到身後,捏她的肩膀。


    不輕不重,很是舒服,他小的時候就是個恰到好處的人,挑不出什麽瑕疵,沈夫人微微閉起眼睛,她這兒子,一輩子都應該是十全十美。


    昨晚起了一陣狂風,天越發冷了。


    京都一到十月,大戶人家便是離不開炭盆,清和苑裏,也放置了幾個,炭火燃起來,關上大門,便好似春天。


    陳瑩坐在呂氏身邊給她梳頭發,高興的道:“娘,您的皮膚已經沒有原先那麽黃了呢,是不是因為吃了燕窩?”


    來到陳家之後,最明顯的便是衣食住行的不同,在浮山縣,家裏可是從來不舍得用炭火的,到得冬天,尋常都坐在坑上取暖,哪裏能像現在那麽舒服?


    聽到女兒稚氣的話,呂氏笑起來:“燕窩豈會有如此功效,自然是因為馬大夫,那可真是神醫,我原先以為都治不好了。”起先不過是小病,後來卻一日比一日重,她無數次的想過,自己可能活不成了,得了這樣的怪病,可誰想來到京都,吃得幾貼藥,竟然好上許多。


    陳瑩一開始就瞞著李大夫的事,便索性瞞到底了,她笑一笑道:“馬大夫的醫術是很高絕呢,娘,我打算答謝一番,另外,我也想送些東西給兩位堂妹,還有堂弟。”


    “這當然好。”呂氏從枕頭下麵拿出一個荷包,取出些碎銀來,想一想又為難,“怕是不夠,或者我拿一張銀票罷?”


    “不用。”陳瑩笑道,“心意到就行了,畢竟他們什麽都有,我們買的太好了,那是打腫臉充胖子,像大堂妹這樣的,隻怕都不想收。”


    陳靜的性子很善良。


    呂氏笑起來,讓她把銀子收好了,又道:“你嬸娘上回說要給我們月錢,我沒有要,已經得了他們不少恩惠……你要是缺什麽,給我說便是。”


    其實便是每個月拿十兩銀子又算什麽呢,在陳瑩看來一點不為過,但母親這麽說了她也不反對,伸手從別人手裏拿,可能母親心裏有點要強,會不舒服。反正到得陳家來,她又不是貪這點兒小錢,弟弟有好夫子教,有個叔父做依仗,他們大房頂半個陳家的名頭,她能嫁入好人家,這些才是真正的好處。


    她將碎銀放起來。


    卷兒在外麵輕扣兩下門:“常夫人來了,老夫人讓姑娘過去呢。”


    那婦人麵相不好,說話也奇怪,陳瑩心裏不太想見,隻祖母發話,便起身抹了抹壓皺的裙子,與呂氏告辭前往上房。


    陳靜,陳敏竟然都不在,陳瑩猶疑片刻,踏入門檻向長輩請安。


    見過的人都已經知曉她的容貌,但堂中一位年輕公子卻霎時漲紅了臉,隻覺一顆心在胸腔裏砰砰直跳,難以安靜。


    常夫人瞄一眼這個遠房侄兒,笑著道:“清兒,這是你大表妹瑩瑩。”


    常清連忙站起來。


    他穿著一身皂白的秋衫,頭戴書生巾,算得上清秀,可陳瑩有沈溶這樣的男人,尋常的哪裏會放在眼裏呢,她笑一笑,並沒有發自內心的羞怯,淡淡行了個禮。


    這樣好像又多了幾分出塵的高貴,常清突然有些局促起來,他來之前自以為有才華,而陳瑩不過是投奔陳家的親戚,沒有父親,沒有底氣,他大可配得上,按祖父的意思,畢竟陳瑩的叔父是陳懷安,他娶了不虧,但現在好像倒過來了,沒有多少勝算。


    陳瑩看他麵皮越發紅了,心想一個男人竟然還能比她容易臉紅,嘴角忍不住的一翹。


    常清本就眼睛離不開她,見她那一笑,又十分的俏皮,臉越發紅了。聽到老夫人在耳邊問話,他怕陳瑩發現自己太過局促,看不上他,連忙挺起腰板來。


    這常清,袁氏前幾日提過,老夫人知道這個人,覺得不算差,今日就是讓陳瑩來看看的,不會讓她久留,畢竟外男在不合適,很快便讓她退下。


    佳人走遠,常清好一陣子回不了神。


    等到一離開袁家,他迫不及待就與常夫人道:“陳家真的願意將大姑娘嫁給我嗎?我看老夫人,好像並沒有太在意我。”


    果真是個狐狸精,這遠方侄兒來之前還意興闌珊的,這會兒急成什麽樣子?可不能再讓陳瑩有機會勾搭上自己兒子了,常夫人臉色沉了沉,又笑道:“瑩瑩今年已經十五了,明年怎麽都要嫁人,老夫人到時候看得人多了,自然會覺得你好。再說,我妹妹也答應了,怎麽都會幫你說上幾句好話,隻要陳老爺答應,這事兒便能定下來。”


    大房老爺去世,而今投奔陳家,自然便是陳懷安做主了,常清心想自己曾寫過幾篇經義,請教過陳懷安,他應該會對自己很是滿意,由不得心花怒放。


    作者有話要說:  沈溶:癩□□想吃天鵝肉。


    蕭隱:加上你,已經有三隻了。


    沈溶:……


    早安^_^


    ☆、012


    來到京都第一天,陳靜陳敏便送過她東西,這個禮一直沒有還,陳瑩這日來上房,想央求老夫人準許她外出,順帶同弟弟逛一逛。


    老夫人笑道:“就你們兩個,不與別人去嗎?”


    “去了,就知道我買什麽了,這樣沒有什麽驚喜。”


    “倒也是個理兒。”老夫人與這孫女兒,孫子處久了,很是喜歡,姐弟倆一個很懂禮貌,一個天真可愛,不比二房的三個差,隻今日這事兒不太合適,她正尋思怎麽辦呢,陳懷安過來請安。


    兒子很孝順,但凡是休沐日,有空總會來請安。


    看著這與陳懷林十分相似的眉眼,老夫人靈機一動道:“不如這樣,你帶你這侄女兒,侄子去街上轉轉吧,你去的話,我放心。”


    陳懷安一怔。


    老夫人對他自然很是了解,不像大兒子的性子溫和,這小兒子性子一向冷淡,沉默寡言,正因為如此,對外麵的事情沒有興趣,念書才會如此厲害罷?不聲不響的就中舉了,被點了狀元,她的大兒子便沒有這樣好的前程了。


    回想起來,那三十來年都過得很苦,老夫人怎麽會不心疼陳懷林呢,可她也不想過苦日子,才會跟陳懷安來京都,把祖業交給陳懷林,到頭來,心裏是極為愧疚的。


    “他們人生地不熟的,你這個叔父領著去一趟也不為過。”老夫人擺擺手,“就當陪我的時間用在這上麵了,走吧。”


    其實去買東西,找個管事便是,陳懷安心想,非得讓他去不可,隻低頭瞧見陳佑期待的眼神,他一下也不好拒絕。


    陳瑩也不樂意,但住在陳家,還能說自己骨子裏討厭叔父嗎,更何況祖母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了,她拉著陳佑跟在陳懷安的身後,三個人坐在一輛馬車裏。


    好半天,都很安靜,除了陳佑時不時的拿眼睛瞅陳懷安。


    “要去買什麽?”陳懷安終於出聲。


    “我想買些東西送給馬大夫。”陳瑩道,“他開得方子很對症。”


    “不用。”陳懷安淡淡道,“馬大夫身為大夫,那是應當的,再說,你嬸娘已經讓管事送過厚禮了,不必再謝。”


    陳瑩點點頭:“那我要去買些胭脂首飾……對了,兩位堂妹喜歡什麽呢,還有堂弟?萬一我選得不對,可就浪費了。”


    姑娘家能喜歡什麽,無非這些,陳懷安道:“不用送給彰兒,佑兒陪著他一起念書,他已經很是高興。”


    這都像沒有說一樣,是不是男人比較粗心,並不清楚呢?陳瑩擰了擰眉。


    車廂裏又一陣安靜,唯有淡淡的清香盈滿了,時不時溢到鼻尖,陳懷安坐得會兒,忽然將車簾拉開了一道縫隙,讓風灌進來。


    這舉動叫陳瑩一愣,她倒是覺得冷,偷偷把陳佑拉近一些,陳佑聞到外麵街道上的味道,側頭笑著問:“叔父,這是什麽好吃的呀,真香!”


    饞嘴兒,陳瑩想捂上他的嘴。


    小孩兒眼睛睜得大大的,從來不掩藏喜怒,陳懷安哪裏不知道這侄兒喜歡自己呢,總是借故來他書房,趕也趕不走,好像當年的哥哥。他叫車夫停下來,與跟隨的榮祥道:“去那幾家鋪子買些吃食,不要太多,每樣買兩個便是。”


    □□祥拿回來還是一大堆。


    陳瑩瞄一眼,發現有驢打滾,綠豆糕,卷肉餅,還有好些不認識的,各種顏色,白色,綠的,黑的,厚厚的油紙都遮不住濃重的,刺激的香味。


    口水都要流出來,陳佑喜滋滋拿了一個遞給陳懷安:“叔父,您先吃!”


    居然沒有第一個給她,陳瑩發現這弟弟太不像話了,暗地裏就想捏他一下泄憤。


    “不用,你們吃吧。”陳懷安又不是孩子,再說他在京都,什麽樣的沒有吃過,早就沒有興趣了,“我不餓,你想吃什麽吃什麽。”


    陳佑不動,直到發現陳懷安笑了笑,才一下往嘴裏塞,斜睨到陳瑩的目光,他手頓住了,忙不及的拿給陳瑩:“姐姐,你吃。”


    遭了,他竟然忘掉姐姐了!


    陳瑩看到沾了些口水,自然吃不下去,不過弟弟緊張,心知他記著自己,便輕笑一聲:“你吃吧,我還不餓,才用完飯從家裏出來,哪裏吃得下呢,你小心別撐了才是。”


    她轉過頭,朝著另一邊。


    小姑娘一直規規矩矩,很有禮貌,可陳懷安總覺得她不像陳佑,她對自己恐怕是有一種隔閡的,所以很少主動說話,但他也不在意,畢竟這些年,從來都沒有與他們親近過。


    馬車在玉積閣停下了。


    聽說這是京都最受姑娘喜歡的鋪子,不止有琳琅滿目的首飾,精巧的小玩意兒,還有胭脂熏香,劉雲珍送給陳敏的琉璃塔就是在這裏買的,很是獨特。


    從車上下來,瞧見兩扇金漆大門,陳瑩腳步由不得停了停。


    母親隻給了一些碎銀啊……


    真沒有想到陳懷安竟然會帶他們來玉積閣,她買得起嗎?因為擔心,臉慢慢的發紅,好像傍晚漸變的晚霞,瑰麗十分。


    陳懷安看她不走,微微擰眉,過得片刻道:“此處有許多東西,定然能選到合適的。”


    難道被他看出來了?陳瑩倒不想自己顯得太小家子氣,連忙就走進去,一邊想,要是東西太貴了,她等會兒就說沒有合意的,總歸會換個鋪子。


    見到有客人,夥計殷勤相迎,陳瑩看得會兒,發現右邊的首飾都是她買不了的,那盡頭甚至有處內室,專供貴客仔細挑選,今日便好像有人在。她轉頭去左邊,這裏的物美價廉,摸摸荷包,應當夠了,她便是低下頭仔細看,有時候搖擺不定,甚至讓陳佑也出個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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