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道長!我——”


    “我不是道長, ”


    沉青扶住她道,“人在哪裏?”


    “房間,在我房間!”


    餘彩房間裏, 原本被搬了回去的衣櫃又被移開,空白牆壁上有個影子,勉強能看出是個姿態扭曲的人。


    一個嵌在牆壁裏的人。


    “我,我睡覺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哭,衣櫃那裏還有撓牆的聲音……”


    餘彩臉上還有未褪去的驚恐, 說話也在打顫,“我過去搬開了衣櫃,結果門口突然有個女生沖我笑了一下, 然後就慢慢走到牆壁裏麵去了……那,那是鬼嗎?”


    “嗯, ”


    沉青道,“因為符紙被撕了下來, 她的束縛也沒了。”


    他單手按在牆上, 闔眼。


    一瞬之間,沉青仿佛從半空墜入湖中, 水泡在他身邊流躥, 滿世界紛雜中, 他聽到了一個女生憤怒的聲音。


    “說了多少遍, 我不喜歡他!”


    “滾開!別碰我!”


    “你瘋了嗎?你要幹什麽?!”


    “放開我, 走開,走開!!”


    “啊啊啊啊啊——”


    沉青睜開眼睛。


    滿世界的喧雜褪去,他耳邊恢復了清靜。


    鍾曉曉……


    腦海裏浮現一個陌生的名字,沉青眉心微蹙。


    不認識。


    旁邊的餘彩怔怔地看著,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一早就知道這裏麵有個死人是嗎……”


    她道,“那,那你怎麽不告訴我?”


    沉青看向她,平靜地道:“為了讓你想起來。”


    “想起來什麽?”


    餘彩道,“我不記得我忘記了什麽……”


    她茫然地和沉青對視幾秒,腦子裏閃過了什麽東西。


    “等等,我記起來了!”


    她道,“我來的那天,看見王叔在我房間裏往牆上貼東西——那張符紙就是他貼的!”


    沉青:“嗯,然後呢?”


    “然後,然後……”


    餘彩喃喃道,“然後我去問他在幹什麽……然後呢……”


    全身的力氣隨著思考飛速流走,她抱著頭慢慢蹲下,忽然覺得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她來到出租屋的第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昨天王叔一見到她就跑了,是看到了她身邊的鬼,還是……看到了她?


    餘彩無意識地揪著頭髮,隻覺越來越喘不上氣。


    “我,我到底怎麽了……”


    沉青在她麵前半蹲下來,餘彩扯住他的衣袖,抬起頭:“你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


    沉默片刻後,沉青淡淡地道:“這間屋子裏,從來沒住過活人。”


    餘彩:“……”


    那一瞬間,失去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回,幾乎要讓她窒息。


    她想起了那一天,她來到出租屋,看見房東奇怪的舉動,於是走了過去……


    ——王叔,你在做什麽?


    ——你怎麽不說話?王叔?


    ——我沒有看見什麽啊,我隻是問你在做什麽。


    ——你要幹什麽?你想幹什麽?!


    ——住手!滾開!!!!


    然後,就再也沒走出來。


    “……原來,我早就死了。”


    全身的力氣都在頃刻間被抽離,餘彩癱倒在地,視線裏是慘白的天花板,還有模糊了的血色痕跡。


    沉青站在她身邊,安靜地看著她。


    “為什麽要殺我,我做了什麽?”


    餘彩抬起手,看見自己的手臂正在脫皮,腐爛,散發著難聞的惡臭。


    “為什麽是我……死了?”


    “你的房東已經死了。”


    沉青道,“你的仇報了。”


    “……”


    餘彩搖搖頭,輕聲道,“我不甘心。”


    “我還是……太不甘心了……”


    話音尚未完全落下,躺在地板上的女生就變成了一具徹底腐爛的屍體。


    房間滿是惡臭。


    沉青:“……”


    他抱起床上的被子蓋在餘彩身上,回頭看了眼牆壁,搖搖頭,走出了出租屋。


    吱呀——


    樓道對麵,老人住的屋門被緩緩推開,客廳裏一片漆黑,隻有角落開了一盞小燈,昏黃燈火下,半邊貓臉的老婦正慢騰騰地吃著什麽東西,地板上是一片血跡。


    沉青把她的屋門按了回去,一陣寒風從樓角刮來,凍得他立刻收回了手,默默裹緊身上的外衣。


    黑色轎車早就停在單元樓下,車門打開,沉青匆匆跑下來,鑽進了後排秦墨溫暖的懷中。


    “凍著了?”


    秦墨拍拍他的後背,給他打理微亂的墨發,“有血的味道。”


    “嗯,上麵的房間裏有兩個死人,”


    沉青道,“一個在牆裏,一個在地板上。”


    秦墨抬手,立刻有幾個黑衣人從街角閃出,上樓查看情況。


    沉青挪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安靜地在秦墨懷裏窩了會,抬頭道:“你知道鍾曉曉這個人嗎?”


    秦墨就著這個角度在他柔軟的臉頰上颳了下:“不知道。”


    “鍾曉曉?”


    駕駛座上的陸戈道,“我好像記得她也是實驗一中的學生,一年前失蹤了,當時鬧得滿城風雨,到現在都沒找回來。”


    一個和歐陽宇同校的女生,意外被人殺死,又被殘忍地砌在牆內,直到一年後才得以重見天日。


    “有人殺了鍾曉曉,但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沉青道,“那個房東應該懂一些符紙道術,用特殊的方法保存了鍾曉曉的屍體,然後被餘彩撞見了。”


    兇手怕事情敗露,所以殺死了餘彩,但一些特殊的人在死後會忘記自己已死的事實,像個正常人那樣繼續生活——餘彩就是其中之一。


    “我明天去趟歐陽宇的宿舍……別捏,走開。”


    沉青拍開秦墨的手,又把臉往男人胸膛蹭了蹭,闔上了眼。


    ——


    第二天,失蹤一年的學生鍾曉曉終於找回的消息在海城掀起了一番波瀾。


    這個幼年父母離異,因母親去世而遭繼父排擠,最後靠自己成績考上實驗中學的女孩在一年前被人殘忍殺害,藏屍出租屋內。後來兇手又因為怕事情敗露而將另一女孩殺害並倉皇出逃,至今下落不明——這是放到眾人眼前的真相。


    下午的時候,沉青挑著上課時間來到學校的男生宿舍樓,潛入了歐陽宇的宿舍。


    可惜他來晚了一步,歐陽宇的東西已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一件也不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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