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春湘和謝征鴻將外衫脫去,重新披上了一件法衣。


    季歇之能,已經遠超他們的想象。


    聞春湘自認已經活過了許多年,但季歇活的比他更久,更長,也比他見識過更多的歲月。當季歇不畏生死,將所有的一切都拋開的時候,沒有人可以擋得住他。


    謝征鴻隱隱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些眼熟。


    他恢複的記憶有限,能夠記住的也不過是關於聞春湘的一些事情。


    神秀國師的那一世,距離他太過遙遠了。


    季歇麵不改色的看著聞春湘和謝征鴻重新披上另一件法衣,慢悠悠道,“雙修大典已經舉行完,兩位換下法衣應當也不會如何。”


    “那本座還應當感謝你?”聞春湘氣笑了。


    “不敢當。”季歇輕輕搖頭,看向謝征鴻,“雖然我不清楚你到底是什麽人,但看模樣估計也不簡單。而且你似乎也知道點關於以前的我的事,那就更好了。”不管謝征鴻到底是不是那一個和尚,他就權當對方是了。


    左右就算那人真的站在他麵前,他其實也認不出來。


    有這麽兩個修士來陪,似乎也不算冤枉。


    季歇輕輕的歎了口氣,手中的斬蒼生發出一道劍鳴來。


    “錚”地一聲,空中的靈氣似乎是被一股無形之力徹底吸引,瞬間就形成了無數個靈氣漩渦,四麵八方的朝著謝征鴻和聞春湘攻去。


    聞春湘剛剛吸收完帝流漿,正是靈氣充足之時,他輕喝了一聲,身後的魔氣頓時濃鬱了數倍,魔煙滾滾,四周升起一股巨力,同那些靈氣漩渦徹底對了上去。


    再看謝征鴻,卻是知道季歇不好對付,需得和前輩聯手才有五分之機,因此循著記憶中各種厲害道法,不斷的打了出來。他腳下有無數氣機凝聚,各類虛相一一閃現,伴隨而來的還有宏大威壓,沿著虛相衝向天空蕩開,正麵衝著那血光而去。方圓萬裏內的島嶼陸地紛紛坍塌崩裂,很快夷為平地。


    天空中的血光有些晃動,似乎也受到這方氣機所壓,有些耐不住。


    然而哪怕氣勢滔天,在這三人之中也不過隻是個熱身戲而已。


    聞春湘知道季歇不好對付,因此在神識操縱身上魔氣之時,手中也在不斷施展出各色法決。他本就學通百家,各種雜學無一不精,此刻特意挑選組合起來,威力更是驚人!


    聞春湘單手在空中畫了個符文,鮮紅丹紋閃現出道道赤芒,加上佛家手印那麽一推,更顯得妙不可言。


    “好!”


    季歇眼前一亮,飄身而上,袖袍微微一抖,卻是萬千劍光憑空而出,如月光遍灑,光火交錯,天空中滿是震耳欲聾的巨大響聲。


    聞春湘見斬蒼生過來,心知退無可避,幹脆直接衝了上去,直接硬扛了這一劍,手中術法不停,反手就朝著季歇打了過去,短短半息之間,已經出了上百道術法。


    同樣的,謝征鴻的如來神掌和諸行無常印不知何時已經盡到季歇身前,來勢洶洶,似乎下一刻就要將他沉底吞沒。


    天空的血氣不斷翻騰,似乎也被這場鬥法牽動,難以平靜。


    前有謝征鴻攔路,後有聞春湘出招。


    哪怕季歇和斬蒼生也是默契無比,卻也難免被擊中了幾次。


    “好!”


    季歇笑著誇讚了一聲,“兩位不愧是雙修道侶。”


    話音未落,斬蒼生劍身轟轟蕩蕩的劍氣頓時用出,激流並湧,滾滾而出,撼天動地!


    謝征鴻和聞春湘隻覺周圍氣機頓時晦澀了起來,難以為繼,心神也不由的有些晃動。


    在這劍氣之外,卻是有無數血氣降下,交織在一起,惡念充斥了整片天空。


    如此純粹又強大的惡念,更是讓人難以抵擋。


    “聞春湘,你還記得當年養你的凡人是如何死的麽?”季歇的聲音忽然悠遠了起來。


    “與你何幹?”聞春湘冷笑了一聲,兩側各甩出一道神光,朝著季歇飛去。


    季歇手中劍微微一側,將那兩道神光斬落,不慌不忙道,“是因你而死的。”


    “這個不用你操心!”聞春湘心裏一緊,卻不露神色的欺身上前,抬手便是殺招。


    “是麽?”季歇玩味的笑了笑,“去!”話落,手中翻出一個光團,衝著聞春湘正麵飛來。聞春湘神色微動,暗道這招也未免太過簡單,隨意反手一擋,將那光團擊碎。然而手心剛一碰觸,就察覺到了不對。


    這並非什麽攻擊法術,而是一枚記錄晶石。


    聞春湘心裏登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馬上屬於邢開暢的聲音漸漸響了起來。


    “聞春湘,你可知妖修未入修真界化形之前,在凡間隻能以妖精稱之。妖精,精怪也。精怪隻能以人之生氣為食,故而凡間常有人妖殊途之說。”邢開暢的模樣被記錄晶石印刻的清清楚楚,臉上的憐憫和譏諷,惡意滿的幾乎要透出來。


    “我不知道你和那個什麽凡人之間有過什麽交集,但他若是有一天忽然重病垂死,那也必定是因你之故。”


    “聞春湘,你是必死之人,普通的牡丹,一介凡枝,又怎能溝通天地,飛升成仙?”邢開暢在刻錄此記錄晶石之時,似乎能夠想象得到聞春湘的表情一般,雙眼綻放出光彩來,“你害死了那個凡人,所以你才會被天雷擊中,才會由白轉黑,因為那是你的罪孽!”


    “你害死了那個凡人,害死了我的師兄宋清,如今,你也會害死你的謝征鴻!”


    “魔氣纏身之人,又怎能得享飛升之福?”


    “找死!”聞春湘的臉色登時大變,抬手一揮,將那記錄晶石毀的一幹二淨。然而心中的的不安卻越發的擴大,再也難以忽視。


    當年老和尚的身體明明很好,為何突然會重病不起?


    為何又恰好是他化形之時?


    以凡間的那些微末靈氣,當真能夠支撐他化形麽?


    多年來,聞春湘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而是不敢去想。


    他刻意著讓自己忘掉以前那段往事,真的僅僅是因為沒能見到老和尚最後一麵麽?不,不是,因為他內疚,他害怕!


    甚至哪怕知道謝征鴻就是老和尚之後,他也不敢去問。


    原本以為,這個問題會跟著他一同走到最後,帶進墳墓,不想此刻卻被一個早已死去的邢開暢揭露了出來。


    他和小和尚的糾纏,不是什麽美好的互救,而是他身為妖修的本性妄害了人命。


    佛修和魔修,當真不能在一起麽?


    不,他不信!


    聞春湘的雙眼再度赤紅,身上的魔氣也開始動蕩了起來。


    帝流漿助長了聞春湘的實力,卻也助長了他的妖氣。


    當年斬蒼生用一壺百花酒激得聞春湘魔氣四出,如今這純粹又強大的惡念更是合了聞春湘身上魔氣,加上聞春湘此時道心脆弱,因緣巧合之下,那些魔氣頓時打破了聞春湘的壓製,被牽引了出來。


    當年斬蒼生扮作季歇與聞春湘所言,急需魔氣平衡血氣,並非妄言。


    兩者雖有不同,卻均為人之惡念,天地之煞氣,殊途同歸。


    血氣充斥了這方世界,而處於這方世界的聞春湘不可能不受影響。魔修本來就是最容易受到外界影響的一類修士。


    更何況,聞春湘體內魔氣與佛功本為平衡,可帝流漿的匯入卻打破了這個平衡。


    但若沒有帝流漿,他之前便逃不過季歇的那一手。


    一飲一啄,豈非天定?


    “聞春湘,你逃得過一時,逃得過一世麽?你敢不敢,敢不敢當麵去問小和尚,當年之事,當真是那樣美好的回憶,而不是夾雜著其他不能言說的東西麽?”


    聞春湘隻覺得自己腦子裏有什麽人一直在說話。


    那是他的心魔。


    一直被他刻意忽略,卻真真正正存在的心魔。


    從邢開暢出現的那一刻,不,更早,是從他知道謝征鴻就是老和尚,從他知道總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會大白於天下的那一刻開始,心魔已經悄然生出了。


    謝征鴻以為他悄無聲息的進入他的夢中窺探回憶不回留下任何痕跡。但聞春湘畢竟是聞春湘,謝征鴻叫他這麽多年的“前輩”自然不是白叫的。怎麽可能有人能夠盡數恢複前世的記憶?充其量,小和尚恢複的隻是那麽一點點的零碎東西,剩下的,或許都是他的夢中回憶。


    但不管是人也好,魔修也好,對於一些回憶總是會經過美化。


    正如謝征鴻看見的他和老和尚和宋清一起相處的日子,總是沒有任何爭吵,而是充滿了平靜快樂一般。


    沒有,他沒有那麽無辜,沒有那麽清白。


    “前輩,你冷靜一下!”謝征鴻顯然也聽見了那記錄晶石裏所說的話,當即過來想要和聞春湘好生解釋一番。那並非聞春湘之過,隻是他所尋之物未曾得到,聞春湘充其量隻是一個導、火、索而已。


    但此刻的聞春湘卻聽不進去。


    修士最害怕的,除去天劫之外,便是內心的心魔。


    這記錄晶石當年一共留了兩塊,邢開暢自己留了一塊,給了斬蒼生一塊,為的便是想要引誘出聞春湘的心魔來。但很可惜,邢開暢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謝征鴻便是他師兄宋清的轉世,將他的開場就直接給打破,讓他再也沒有使用記錄晶石的機會。


    而如今,還是派上了用場。


    謝征鴻正想解釋一切,天雷卻是砸開了血光遮天的一道口子,直直的衝著謝征鴻而來。


    天有天威,有些事情不能宣之於口。


    “……別過來!”


    聞春湘感覺到自己身上突然冒出來的殺氣,忙不迭的一掌將謝征鴻推開,赤紅雙眼顏色更加通透,身上的衣袍獵獵作響,魔氣傾巢而出。


    心魔入體!


    聞春湘的神識開始漸漸的迷糊起來。


    不!


    怎麽能夠在這種緊要關頭?小和尚還在等著他!


    【不會等你的,你的小和尚若是知道當年的一切,你覺得他會原諒你麽?你也精通佛法,你該知道佛修轉世輪回積累功德多麽不容易!】


    【佛修和魔修,本來就不可能在一起。這個道理,難道你不明白麽?】


    聞春湘的雙眼終於完全變成赤紅之色。


    頃刻間,無數魔氣震蕩,哀嚎之聲不絕於耳。


    天空的血光迅速的晃動了一小會兒,也開始發出種種嘶啞怨恨之聲。


    有了針對謝征鴻的那一道驚雷,很快,對付季歇的那些天雷也直接降了下來。


    兩者相合之下,威力猛增數倍。


    每一道都是九九天雷,紫紅色的電光貫穿天地,將那些血光魔氣劈的四分五裂。


    自然,也傳來了一陣陣痛苦哀嚎不絕的嘶吼之聲。


    魔音灌耳,不外如是。


    “好難聽!”


    淨火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斜陽大世界裏隻剩下了黑紅兩色,有無辜者被殺被祭之痛苦,有煞氣不出壓製萬年之痛苦,無數人影從血光與魔氣衝脫身而出,密密麻麻的站在兩邊,大力哀嚎,並在不斷移動,四處飛躍,完全讓人預料不到下一刻他們會出現在何處。


    轟轟轟!


    天空中傳來的驚雷聲更重。


    各種聲音夾雜在一起,對於修士而言幾乎是難以忍耐的痛苦。


    然而聞春湘身上的魔氣卻越發的沉重,身體甚至開始漸漸彌漫出花香來,身後的牡丹虛影若隱若現,臉上布滿了魔氣的花紋,顯得詭異而妖魅。


    “前輩!”


    謝征鴻察覺到聞春湘的不對勁,當即就想要上前阻止。


    然而身體還未行動,魔氣便自動衝了上來,各個方向的朝著謝征鴻衝了過去。


    它們被聞春湘壓製多年,此刻好不容易有了自由喘息之機,哪怕神智全無,卻也知道不能讓這一身佛氣之人靠近聞春湘!


    “謝征鴻,我聽聞佛教有以身飼魔之說法。聞春湘身上魔氣不除,他一日不得飛升,終有一日會逃不過天道製裁,死在天雷之下。你既是佛仙轉世,功德無邊,為何不嚐試以身飼魔,以一己之身祛除聞春湘身上魔氣呢?”季歇認真的勸說道,臉上甚至還帶著一些悲憫,“堵不如疏,聞春湘壓製得了魔氣一時,壓製不了一世。帝流漿,你不該給他。”


    這個世界,又怎麽會有兩全其美之事?


    哪怕聞春湘山窮水盡之時有貴人相助,但終究是早該死去之人。


    雙修道侶又如何?


    氣運相連的確能夠救聞春湘一條命,但也代表著謝征鴻本身氣運會受到削弱。


    換言之,聞春湘死了,謝征鴻要麽修為大跌,眾生無望大道,要麽斷情絕愛,六根清淨,飛升成佛?同樣的,謝征鴻若死了,聞春湘這個早該死去之人更加不可能活下來。


    “雙修道侶,若不能同生共死,豈不可惜?”


    季歇手指輕輕擦拭著斬蒼生的劍身,認真的說道。


    “前輩,前輩!”


    隨著謝征鴻的一聲聲呼喊,識海之中似乎有什麽東西鬆動了一番。


    身後佛光大起,光霞璀璨,仿佛身後開了一條銀河,無數靈氣從千山萬水之地飛來,其中還夾著各種山之靈氣水之重氣。氣映山河,光輝四射,與此同時,血光和魔氣卻是黯淡了不少。


    厲害!


    季歇微閉了雙目,雙手握於斬蒼生的劍柄之上,開始憑借自己的感覺尋找謝征鴻的那一絲破綻來。


    在天人五衰,視覺衰退這些歲月之中,季歇已經學會了各種各樣的製敵之術。


    謝征鴻氣運無窮,身上功德更是雄厚無比,換了常人,這血光和魔氣早已將對方吞噬的幹幹淨淨,但換了謝征鴻,卻是僵持不下,難以為繼。


    若原本季歇還隻是將謝征鴻當做當年害得自己變成此番模樣的和尚的話,此時心中已經確定了大半。


    就算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他也確定當年自己絕不會比現在弱。


    那麽害得他至此的和尚,又怎麽會是一般人?


    恰好,眼前的這個謝征鴻,正好是那一個特殊之人。


    這當真隻是巧合麽?


    季歇不信。


    他握住斬蒼生的手並沒有多少動作,而是輕輕的挪了一小寸。


    細微的幾乎難以發現。


    季歇在劍術上的造詣,已經近乎於道了。


    以他如今的身體狀態,他能揮出的也隻有這麽一劍。


    足以扭轉這場鬥法勝負關鍵的一劍!


    牧停和顏喬幾乎同一時間就感受到了一股威壓,快的幾乎難以察覺,但真真實實的給了兩人近乎恐怖的壓迫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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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歇最厲害的一劍,沒有浩大的聲勢,沒有驚人的霞光。


    它隻是輕輕的,帶動了一絲微風!


    大道無形,那麽最接近於道的那一劍,不也是無形?


    謝征鴻正欲抵擋魔氣侵蝕,卻像是忽然感應到了什麽。


    渾身一怔。


    護持在周身的諸行無常印如波紋一般漸漸蕩漾開來。


    咚的一聲,碎裂了。


    無形無相的法印會破碎?


    謝征鴻的眼角流出了一滴血,臉色迅速的黯淡了下來,身體周遭靈竅通通破裂,無數靈氣爭先恐後的從謝征鴻身體裏湧出。


    識海裏的元嬰無聲的發出一陣哀嚎,縮小了好幾圈。


    法印是佛修根本,是謝征鴻身心相連。


    時間是永遠修士跨越不過去的一道坎。


    謝征鴻此世的時間還不如季歇的一個零頭。這便是他們之間相差的距離。聞春湘同樣如此。


    謝征鴻腳下氣機頓散,很快就墜落了下去。


    在墜落的過程中,謝征鴻右手的蓮花印倏而一閃,順著手腕不斷的蔓延到胸口,在近乎道的那一劍下護住了心脈。


    “前輩!”


    謝征鴻艱難的轉過頭,朝著一旁的聞春湘看去。


    聞春湘忽然全身一疼,好似身體裏有無數劍光在不停的穿刺,攪碎,從骨到筋,從神識到元嬰,同一時間都受到了無比的摧殘。


    難以忍受!


    為何會這麽疼?


    聞春湘後知後覺的想到,他此刻應當沒有中招才是。


    ……是羊皮卷!


    就如同當年謝征鴻拚死將他救出一般,那時他的身體不由的也感受到了謝征鴻所受到的痛苦。那麽此刻,遭受痛苦的人到底是他,還是謝征鴻?


    聞春湘的神智一下子回來!


    關鍵時刻,他竟然被心魔控製?


    “你醒了,但似乎有點晚。”


    聞春湘心裏想到了一個可能,他猛然睜開眼,看見謝征鴻在他麵前不斷的墜落下去。


    “你害死了那個凡人,害死了我的師兄宋清,如今,你也會害死你的謝征鴻!”


    聞春湘耳中不斷的閃現著那段話。


    老和尚的死,宋清的死,幾乎都和如今的謝征鴻重合在了一起。


    當他沒能力的時候,他隻能等著被人救。


    當他有能力的時候,卻被心魔所趁,錯失良機?


    如此可笑!


    他和小和尚剛剛見麵的時候,他信誓旦旦的說,有他在,不會有人能傷害到謝征鴻一根毫毛。但他們真正一起踏上這長生道時,究竟是他保護謝征鴻的次數多還是謝征鴻個保護他的次數多?


    他那麽差的運氣,竟然連小和尚也開始傳染了。


    聞春湘想笑,可是笑不出來。


    在謝征鴻墜落下空之時,地上忽然開出一朵巨大的牡丹,將謝征鴻包裹在其中。


    “前……”


    謝征鴻被堵住了聲音。


    他身體被季歇的劍氣不斷的破壞,若非蓮花印護住心脈,他此刻早已身死道消。


    如今這牡丹,也是聞春湘的本體分株之一。


    原本,這分株隻是他種在靈鈞島上的打算給小和尚的“驚喜”。對如今的小和尚來說,恐怕隻有驚,沒有喜了,


    聞春湘抬頭看了看天空,除去被天雷劈開的那一片之外,剩下的依舊是血光漫天。


    “雖有血光蔽日,但此刻,應當還不到傍晚。”聞春湘忽然出聲說道。


    季歇雙手托著劍,轉頭看向聞春湘道,“應該是。”


    “那便讓它徹底黑了如何?”


    “善。”


    “聞春湘,你瘋……”


    顏喬像是知道聞春湘要做什麽一般,正要上前,卻被玉泉器靈攔住了去路。


    “你不是他們的器靈麽,攔著我做什麽?”顏喬怒道。


    玉泉器靈的臉色難看的幾乎過分,“是當年魔皇與我定下的誓言,我難以違背。”


    當年謝征鴻在與玉泉器靈一戰之後,力竭而睡,隻有玉泉器靈和聞春湘一起就此聊過幾句。


    “我佛功不凡,根基深厚,魔界絕不能容我,飛升之事絕無可能。”


    “但若小和尚度過情劫,以他之能,再也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他成就大道。”


    “玉泉器靈,本座在此與你訂下心魔契約,來日若小和尚危在旦夕,你必須要幫本座攔住所有阻礙。”


    “那你呢?你要做什麽?”


    “自然是助他成佛!”


    聞春湘身上的修為不斷的暴漲。


    又有一片天空被天雷擊破。


    但凡有點常識的修士都知道,修士渡劫,若是兩人的劫雲不小心靠在了一起,那幾乎是必死之局。


    但如果是三人的呢?


    沒有人試過。


    也沒有人想過。


    三個人的劫雲若是合在一起,每一個都是最厲害的九九天劫,那會如何?


    砰!


    那厚厚的一層血光轟然炸裂,從天空墜落下來,凝結血水,灌入山川河脈之中。


    浩蕩不息,崩騰不止。


    轉眼,天空中忽然又顯出一道靈光。


    繼而舒張開來,逐漸蔓延,橫貫蒼穹。


    “嗡嗡……”


    斬蒼生的劍身開始顫抖。


    顏喬和淨火牧停等人還未動作,又有無數牡丹花株將他們幾人重重包裹了起來,迅速穿過侵染了血水的土地湖泊,深入地中不知距離。


    季歇睜開眼,衝著半空中的聞春湘露出了一個欣賞的模樣來。


    “同歸於盡,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季歇沒想到,聞春湘竟然會選擇將劫雷合起來,不斷的提高自己的修為和魔氣,在此渡劫?


    是了,沒有什麽比天劫更厲害的。


    如果一個人兩個人的劫雲不夠,那就再加一個。


    “我們一生都在逆天而行,這最後的結局,也該由上天來判決。”聞春湘發絲飛揚,頭上的發冠,身上的法衣被這靈光一照,頓時破碎。


    “最後一次對抗天道似乎也算死得其所。”季歇握住斬蒼生,飛快的在劍身上點了幾下,朝著斜前方一扔,想要將之送出斜陽大世界。


    斬蒼生飛到一半,劍身光芒大作,重新化成人形。


    卻是傷橫累累。


    天上血光一破,它作為血光承載之物,自然也會實力大損。


    “想我斬蒼生先天靈物,承乾坤之氣,應天下之勢,運化眾生,趁劫而出,後一點真靈融於劍中,不知道多少年才重生神智,顯化入世。多年來,劍下飲血無數,什麽真仙妖魔,什麽靈芝魔獸,通通不是我一合之敵,這最後能夠對抗天道的機會,又怎能錯過?”斬蒼生仰天發出一陣轟鳴,身形一晃,再度頂著一把殘破的劍身,重新飛回到季歇手中。


    “挑了你這麽一個劍奴,實在是我畢生不幸又萬幸之事。”斬蒼生的聲音低了起來。


    季歇笑了笑,“的確如此。”


    說完,季歇揮動著斬蒼生,直直的衝著最猛烈的那一道雷光斬去,身影被吞沒在浩浩蕩蕩的雷劫之中。


    相比起天人五衰,他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再見了,小和尚。”聞春湘置身於雷光之下,覺得這疼痛還比不上之前,原來這九九天劫,也不過如此。


    反正這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前兩次,他都有人來救,這最後一次,卻是他救了別人。小和尚被季歇那一劍砍中,僥幸不死,身體也會時時刻刻的被劍光破壞,三千世界都找不到可以治愈他的良藥。


    那要如何呢?


    隻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隻要小和尚順利渡劫飛升,那劍光再強也強不過仙界聖光,足夠治愈小和尚身體的一切暗傷。


    而小和尚渡劫飛升的最後一道劫難,隻有他聞春湘一人而已。


    想他聞春湘,經曆的大大小小的天劫次數多的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但真正讓他印象深刻的,也隻有那兩次頻臨死亡的天劫。


    沒想到,最後他還是逃不開。


    這就是緣分。


    誰也沒法說,誰也沒法抵抗。


    雷光順著他的經脈流轉全身,綠葉大張,雷光之中出現的不再是風華絕代的九州魔皇,而是一朵懷抱在一起的,巨大的搖曳著的花朵。


    一如當年的白牡丹。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


    “禪師,您怎麽停下來了?”小太監小聲的看著這位德高望重的法師,低聲問道,“陛下還在等著您呢!”


    “無事,隻是覺得那一朵花挺好看的。”


    小太監順著禪師的目光看去,也忍不住讚歎了一聲,今年的牡丹花會竟然有如此奇株?


    “走罷。”很快,禪師的目光就收了回來,似乎隻是隨意一看罷了。


    “禪師,隻要您治好太後娘娘的病,什麽東西陛下都會賜予你!”小太監張開嘴,正想將這句話說出來,但看著禪師的背影,還是沒能說出口。罷了,等會兒,他直接和陛下說就是。


    左右,不過是一盆牡丹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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