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洛懿捏起了拳頭。


    李蒙大驚,趕緊抓住他的手。怕趙洛懿說錯了話,李蒙連忙給他打眼色:好漢不吃眼前虧,答應了可以反悔可以跑啊!


    要是說出“關我何事”,恐怕馬上要被砍頭了,那必須反抗,說不定現在就能宰了狗皇帝報仇。不對,還不知道仇算在誰的頭上。李蒙心急如焚的時候,聽見趙洛懿說:“可以。”


    “……”


    趙洛懿既不起身,也不行禮,就坐在那裏,一手溫柔地展開,握住李蒙的手,指腹摩挲他的手背。


    趙幹永凝神看了他一會兒,大笑起來,一掌擊在案上,點頭道:“如此甚好,明年元宵,中安百姓可以看一場最盛大的煙火會。朕等著看一場高手之間真正的對決,陳將軍!”


    陳碩跪地抱拳:“末將領命!”


    趙幹永側過身,朝趙幹德道:“朕欲在此小住幾日,多年不見,皇兄一切如舊,朕卻老了。”


    趙幹德淡淡垂目,上去請趙幹永移駕,眾人散去。


    饕餮從後麵追上來。


    李蒙拉著趙洛懿飛快往前走,小聲說:“師父快走,大師伯追上來了。”


    “我聽見了好嗎!”饕餮喘了口氣,一瘸一拐地走上來。


    檮杌扯住他的胳膊,麵無表情道:“方才還沒分出勝負,大師兄,我們換個地方。”


    “李蒙!你聽不聽話!從前大師伯對你好不好?白給你吃那麽多肉了!”饕餮身不由己地叫道。


    檮杌道:“別理他,蒙兒吃的土豆比肉多。”


    “……”


    兩隊人依然在中庭站著,十方樓數人從中拉拉扯扯走過,士兵們個個板著臉,像石化了一樣。


    趙洛懿直接把李蒙一抱,撇下兩個師兄回屋裏睡覺。


    李蒙抬頭想說話,被趙洛懿一把按回被窩裏。


    趙洛懿的腹肌摸起來很舒服,身上氣味也好聞,這是什麽味兒,麝香?不是,可能是汗味。李蒙糾結地戳趙洛懿的肚臍眼,汗味也好聞。鼻子壞了,回頭找孫先生看看。


    “師父。”李蒙叫了一聲,沒聽趙洛懿答應,看他不想說話,隻得睡了,睡不著,輾轉反側半天,醒來時四仰八叉地占滿了整張榻,趙洛懿不在。


    隱約聽見院子裏有人說話,李蒙連忙係衣服起身。


    作者有話要說:  手指冷成棒冰了!


    ☆、一〇五


    饕餮拄著拐,站在花架下,三角梅垂在他的頭頂,瘦了不少,麵容也透著疲倦。


    “他不行,你想想清楚,他是什麽身份!這麽大的便宜,朝廷會讓給你我?不讓霍連雲代朝廷出戰,不是天子不信任他,這是個誘餌!”饕餮分神看了一眼李蒙,對他點點頭,繼續朝趙洛懿說:“反正我不同意!你、你徒兒、還有一個你自己想想選誰,隻要是你一聲吩咐,你現在是樓主,我隨時待命。你三師兄亦然,不過他現在看不見,我們打了一架,也是我的贏麵大。”


    趙洛懿看見了李蒙,叫他過去,把桌子上的糕點分給李蒙吃,拍了拍他的頭。


    “我不出戰,你們三個都得上。”


    “……”饕餮怒道,“什麽叫你不戰,你不戰我們千方百計找你做什麽?”


    饕餮屁股還沒坐熱,立刻跳起來,急促地走來走去,深吸一口氣,站定在趙洛懿麵前。


    “十方樓是你娘的,是師父的,師父把它交給你,保住十方樓在江湖中的地位,你義不容辭!你說不戰就不戰?你說不戰……”饕餮氣得語無倫次,趙洛懿不戰,他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二師叔。”李蒙響亮地叫了一聲,把最後一小塊點心忙不迭塞嘴裏,趙洛懿給他擦了擦嘴角。


    饕餮麵色僵硬,尷尬地招呼霍連雲。


    霍連雲走近過來,饕餮稱有事,撤得比誰都快。


    李蒙不安地看了一眼霍連雲,霍連雲本是個美男子,從前就成天追在趙洛懿後麵,他們兩人搭檔無堅不摧,也是樓裏都知道的。那會兒霍連雲對自己特別好,恐怕也是看在趙洛懿的份兒上。現在李蒙和趙洛懿好上了,他眨巴眼,看了看霍連雲略顯得憔悴的臉色,拿了塊點心給他,笑道:“這個好吃,二師叔來一塊?”


    “我不吃,我同你師父有話要說。”霍連雲在趙洛懿對麵坐下。


    李蒙起身:“三師叔的眼睛不知道怎麽樣了,我帶他去找孫先生瞧一下。”


    趙洛懿沒阻止,李蒙連忙火燒屁股地逃了出去。


    半路上李蒙就碰上檮杌,連忙迎上去,行了個禮,道:“師叔去哪兒?我師父同二師叔在商量事。”


    檮杌停下腳步,站了一會,方道:“那陪我去找一下孫先生。”


    李蒙順手扶住檮杌另一邊,偷瞥一眼,檮杌嘴角還腫著。


    “大師伯下手真重。”李蒙道。


    “他也沒討著好。”檮杌淡淡一笑,“別看他現在老實,叫你師父當心,饕餮有他的算盤。”


    李蒙應了,有點猶豫。


    “想說什麽?”檮杌語氣溫和,帶著一股安撫的力量。


    “三師叔一直幫著我和師父……”李蒙覺得很難問出口。


    “你是在想,我又圖個什麽吧?”


    李蒙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疏風按捺不住,酸道:“就你們師徒倆一貧如洗,能圖你們什麽?也不好好照照鏡子……”


    “疏風!”檮杌沉著的聲音一出,疏風隻得悻悻閉嘴。


    檮杌長籲一口氣,盲眼“看”向李蒙。


    李蒙伸手讓檮杌摸到自己的肩膀,“師叔。”


    檮杌向右邊又轉了點,“看”著李蒙說:“你跟著你師父晚,你師父小時候,是跟著我長大的,他娘去世之前,他還不像現在這樣……”檮杌停頓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詞,“把什麽事都藏在心裏。”


    “當年他被人冤枉投毒殺死自己的母親,我年紀還小,即使再怎麽幫著他,也沒什麽用。人更情願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而非真相。隨著我們都長大,彼此誌趣不同,他在武學上的造詣,漸漸拋開我們三個師兄,我醉心歧黃之術,處在一起的時間不如年少的時候。你二師叔常常和你師父一起出任務,他是個侯爺,雖然同投在師父門下習武,畢竟還是有些不同,行事也帶著一股官宦子弟的紈絝風流。雖說不好他待你師父到底有幾分真心,究竟是有過命的交情。”


    李蒙一頭霧水,茫然地看著檮杌。


    檮杌笑了一下,“如果我說,衝著這麽多年師兄弟的情分,想幫他一把,你信嗎?”


    “為什麽不信?”


    “那就是。”檮杌點點頭,沉吟片刻,他轉開了臉,“不管十方樓當家是誰,都落不到我頭上,我也從來沒想過,隻是盡一個徒弟的本分。”握在李蒙手臂上的手緊了緊,“既然師父選定的是四師弟,於公,忠於樓主,為十方樓弟兄們謀一條生路,是本分。於私,大師兄行事自私乖張,城府太深,自己的徒兒都能毫不留情當做肉盾。這樣的人,會把十方樓帶向什麽地方,我實在不敢想。”


    “我隨口問問,師叔實在不必這麽認真。”李蒙笑嗬嗬道。


    檮杌邊笑邊搖頭。


    院子裏隻有藥材被碾碎的聲音,薑庶一個人坐在個凳子上,踩碾子,手背帶著數道紅紫的擦傷,捧著本書在看。


    “師父在睡覺,不見客,請回。”薑庶頭也不抬,翻了一頁書。


    “不妨事,我們在這裏等。”檮杌找了一處石桌坐,疏風侍立在旁,看薑庶沒說話,李蒙也站在檮杌身後。


    李蒙神遊一般,視線粘在一根綠色藤蔓上就不動了。檮杌回頭望了望,又轉過去,三人皆不言語也不動,就這麽等。


    站了片刻,房門從裏頭打開,孫天陰的聲音傳出來:“薑庶!”


    薑庶眉頭微微皺起,但二話沒說,丟下書和碾子,進屋去。


    一會兒,薑庶出來打水,端進去,又端出來,離開院子。


    裏頭走出來個一身寬鬆綠袍,行止從容灑脫的男人,正是孫天陰。


    “小蒙子也來啦,兩位大俠都早。”


    檮杌站起來還禮,被孫天陰按著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檮杌才坐下。孫天陰也在桌邊坐著了,朝檮杌的眼睛看了看,將其蒙眼布拉下,捏著他的下巴,讓他左右轉頭。


    “這誰打的,太不懂規矩了,怎能打臉呢?”孫天陰嘖嘖咂舌。


    “我師兄教訓的。”檮杌不以為意。


    “那就沒轍了,師兄教訓師弟,天經地義。”


    恰好薑庶提食盒進來,孫天陰看見,忙道:“所以說啊,收徒弟,收一個就好,多了壞事。”


    食盒蓋子立在旁,幾碟小菜,一隻湯盅,數樣麵點,蒸的一味不知道是什麽,聞上去有藥味,想必是孫天陰自己的飲食習慣。


    薑庶分完筷子,就挨著孫天陰坐下。


    “想當年,咱師門裏人多了,難免就出了敗類,不提也罷。都沒吃早飯吧?許大俠,叫你身後的少俠也坐,我這兒不必客氣什麽。”


    疏風也坐下來,服侍檮杌用飯。


    孫天陰吃飯時仍在說話,“我更年輕時,行走江湖,脾氣古怪,動不動就跟人動手,但凡擋了我的路,都要讓對方嚐嚐穿腸□□的滋味兒。”他搖了搖頭,“現在折騰不動了,守著這點子藥,天氣好時,帶著徒兒下山出出義診,你是趕巧的,本來我打算給李蒙拔蠱之後,就離開南洲一段時日。現在多耽擱兩天,等你復明之後再做打算。”


    看孫天陰輕描淡寫,顯然檮杌的傷情並不嚴重。李蒙忽然想到,他三師叔本來也是個名醫,還是藥癡,對自己的眼睛卻束手無策。醫者不自醫,也許真是如此。


    “多謝。”檮杌淡淡道。


    在孫天陰那兒吃了早飯,又讓他給看了看傷口,孫天陰沒說什麽,隻讓李蒙每天下午還是過來讓他看看。


    接著李蒙去廚房要了兩樣覺得好吃的小菜,取了些小米粥,一起拿回去。


    李蒙東張西望一番,邊把早飯擺上桌,邊問:“二師叔回去了?”


    趙洛懿“嗯”了一聲,抓起個饅頭,呼哧呼哧喝起粥,筷子夾了點子鹹菜。


    “師父,二師叔都說了什麽?”李蒙小聲問。


    “想知道?”趙洛懿斜眼瞥他。


    “他想出戰嗎?”


    趙洛懿沉默片刻,吃完一個饅頭,拿第二個時才答道:“沒說。”


    “那他來幹嘛?”想起檮杌說的話,李蒙神色變得怪異起來。


    趙洛懿筷子另一頭挑著李蒙下巴,令他轉過來看自己,“在想什麽?”


    李蒙別扭地垂著眼皮,手指摳石桌,“沒想什麽啊。”


    “沒說實話。”趙洛懿很快吃完早飯,李蒙要去收拾碗筷,被他命令道:“坐著,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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