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門口,李蒙又回頭瞥趙洛懿,看他抓耳撓腮,十分頭疼的樣子,比之平時冷冰冰的模樣有趣得多。


    趙洛懿盯了他一眼,正襟危坐,漠然道:“出去,為師要靜思。”


    當夜趙洛懿似是累壞了,晚飯吃了三大海碗豌豆臘肉飯,半隻纏絲兔,不少小菜。下人送來一壇酒,說是:“我家夫人去年釀的青梅酒,埋在梅花樹下,就等著冬日起出來享用,貴客恰好趕上,夫人命小的送來給二位嚐嚐。”


    細小火苗舔舐爐底,李蒙眼巴巴看著趙洛懿一杯接一杯。


    趙洛懿傾身,看了一眼見底的酒,又滿上一杯,對失望的李蒙遞出去。


    李蒙麵上一喜:“給我的?”


    趙洛懿嘴角牽扯出一絲極淡的笑意,李蒙小心雙手接了過去,那杯極小,一口便可喝盡,他捨不得,小口小口直啜了半天才咽下最後一點,喝完還直舔嘴唇。


    “別再看,沒了。”


    酒足飯飽之後,趙洛懿因一下午寫寫畫畫,讓一介武夫幹這事太折騰,早已困得不行。


    李蒙則在門口探頭探腦,看他師父睡下,也不即刻就進去,約略等了會兒,李蒙猜測趙洛懿定然已入夢,才躡手躡腳走至床邊,鑽進他被中。


    黑暗裏,趙洛懿嘴角彎起,一本正經咳嗽了一聲。


    李蒙嚇得一哆嗦,半身滾到床下,扒著床沿,大著膽兒去摸趙洛懿的眼睛,一下沒摸準,把自己嚇得夠嗆,確定趙洛懿沒醒之後,才又像隻貓兒似的縮到趙洛懿身邊,半身借著趙洛懿身上熱氣,稍微睡得舒服點,便緊張地閉起眼睛。


    夜半時候,李蒙覺得身上熱,才發覺趙洛懿一臂攬著他,二人身體挨在一處,暖和愜意。李蒙把手伸出被外,愈發舒服得想嘆息。於黑暗中,李蒙側過頭窺看趙洛懿的側臉,那輪廓猶如刀鋒一般,淩厲又霸氣。


    高聳的鼻宛如一座無論怎麽看,也總能看出意趣的遠山。趙洛懿的嘴唇不薄,但線條猶如刀削,十分剛硬。李蒙不自覺伸手摸了下趙洛懿的鼻子,涼涼的,又摸了下趙洛懿的下巴,最近太忙了,師父沒空刮鬍子,胡茬在李蒙掌心刮擦,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親密感。李蒙癡了似的,又摸了摸趙洛懿的喉結,正摸得起勁,喉結忽然動了。


    “……”李蒙腦中一片空白,怎麽解釋怎麽解釋怎麽解釋自己大半夜不睡覺在瞎摸他師父!慌張之下,隻得緊閉雙眼,僵直身體。


    半晌,未聞得半點聲音,李蒙竟然因為太緊張直接睡了過去。


    第二天得到北院的吩咐,讓他們搬到北院去住。


    “孫先生說,就近好隨時叫小少爺過去看看,他尚有一些不確定之處,若能就近望聞問切最好。”下人恭敬地說。


    本來師徒兩人就沒什麽行李,小半日功夫,就安置妥當。李蒙一直想孫天陰什麽時候會叫他去問話,也不敢出去玩,在屋子裏呆著。


    卻在下午,趙洛懿拿回來兩本書。


    “師父也要讀書?”李蒙從未見過趙洛懿讀書,十分好奇,不過更好奇他拿的什麽回來,隨手翻了翻,一本是大秦風物誌,因覺得有趣,李蒙多看了兩眼,另一本是什麽也未留意。


    趙洛懿走至裏間,從袖中摸出一本既薄且封麵沒有題目的冊子,隨意往枕下一塞。


    “孫先生那裏借的,免你無聊。”


    李蒙高興道:“多謝師父!”就迫不及待翻閱起來。


    趙洛懿洗完手,在架旁擦手,站在多寶格後,不引起李蒙注意地看了他一會兒,喉結上下一動,撇開了眼睛,漠然地望向窗外。


    孫天陰的徒弟在外麵院子裏,石桌上一隻紅泥小爐,上架著一隻酒壺。他手緩慢翻動書頁,每次翻閱間隙,就抬頭瞥這屋。與趙洛懿的視線一觸,就像不曾看見,又低頭看書。


    趙洛懿覺得,孫天陰的徒弟確如莊裏人說,怪怪的,比如現在,他在明目張膽地監視他和李蒙。


    作者有話要說:  孫家師徒來打醬油【


    ☆、雨夜


    薑庶在院子裏一直坐到晚上進去陪孫天陰吃過飯,仍在院裏坐著。連李蒙都發現了,趁趙洛懿又在屋裏寫寫畫畫。


    李蒙走出門去,彎腰撿起一塊石頭。


    燭火晃蕩了一下。


    少年抬起的眼狹長,單眼皮透出濃濃的冷淡,以及一絲若有似無的敵意。


    “李蒙。”


    少年悠悠翻過一頁書,“薑庶。”


    李蒙高興起來,與薑庶對麵坐下,薑庶手中翻閱的是一本破舊的冊子,李蒙趴伏在桌上,好奇道:“你看的什麽?”


    “看你看不懂的書。”薑庶說。


    李蒙又與薑庶閑談幾句,都沒有得到回應,覺得無聊,視線在院子裏漫轉,不經意定在孫天陰的房門上,他也隻去過那一間屋子,房門緊閉著,不過燈亮著。


    “這也是你師父的藏書嗎?”李蒙隱隱含著興奮問。


    “不是。”


    “那這是什麽?”


    “書。”


    “……”李蒙癟了癟嘴,“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們?”


    薑庶終於抬起雙目,直視李蒙:“是。”


    “為什麽?我們不是素不相識……”


    “討厭就是討厭,沒有為什麽。”薑庶生硬地說,“你再多看我師父那裏一眼,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看李蒙不信,薑庶語氣加重道:“不信你就試試。”說著全不把李蒙當回事地起身,隨手澆了杯茶滅掉爐火,什麽也不收拾,隻寶貝地把一直在看得書冊貼身收好,就要進屋。


    “你挖了我眼珠,我師父會剁了你的手。”李蒙梗著脖子說,雖然趙洛懿常這麽說,具體會不會做,李蒙是很懷疑的。


    薑庶冷冷哼了一聲。


    “你師父打不過我師父。”薑庶說,“何況我師父還會用毒。”


    李蒙好像自己被羞辱了一般,臉孔漲紅,“你以為我師父不會嗎?”


    “即便他會,這世間也沒有一個江湖人,用毒能敵得過毒王。要是你師父比得上我師父厲害,就不會帶你來找我師父。”


    薑庶說得有理有據,李蒙卻直是瞪他,拳頭在身側攥緊,心裏竄起一把火,特別想當場胖揍這小子一頓。


    李蒙不知道,薑庶臉皮子看著嫩,其實比他大了七八歲。這時薑庶冷眼看著,將李蒙的怒氣挑唆起來,早已有股火辣辣的快感。非得要讓師父摸脈下針的病人最煩了,他討厭來跟孫天陰求醫問藥的人。


    就在怒氣衝撞得腦子不清醒得當上,李蒙房間門打開,趙洛懿皺眉站在門上,看他兩個,喝道:“你們在做什麽?”又看李蒙一眼,“去,把筆淘洗幹淨。”


    李蒙隻得悻悻進屋去,依然沒看見趙洛懿寫的什麽,一天都寫不夠,今天還要寫,說不得明日也要寫。


    反正還要用,李蒙隨便握著筆在水裏涮了兩圈就拿回屋裏。


    剛睡下,李蒙閉著眼睛,聽見趙洛懿含糊的聲音問:“方才你和孫先生的徒弟,在說什麽?”


    李蒙翻了個身,拿屁股對著他師父。


    “沒說什麽,他在看書。”


    “什麽書?”


    “他沒告訴我。”


    趙洛懿點頭時,下巴便碰在李蒙頸窩裏,李蒙朝前挪了點。


    “以後少與他說話,那小子脾氣不好,白惹得自己生氣。”


    “知道了。”李蒙悶悶地答。他在樓裏時,也甚少和人交朋友,不過看薑庶長得過意,孫先生要是給自己拔了蠱,也算是他的恩人了,才想與薑庶交個朋友。這才第一次,就出師不利,心中滯悶,連話也不想說了。


    李蒙情緒不好,在被窩裏翻來扭去,半天睡不著。


    趙洛懿索性給了他屁股一巴掌。


    長這麽大李蒙還沒被人揍過屁股,登時老實下來。


    “快睡,不然把你丟出去。”趙洛懿冷冷說。


    雖然每天醒來,李蒙都是兩隻胳膊掛在趙洛懿腰上,但趙洛懿隻要沒睡著,他還是不敢造次,可憐巴巴挨在趙洛懿身邊,正醞釀睡意。


    “什麽聲音?”趙洛懿問。


    李蒙抽了抽鼻子,“下雨了吧。”


    “不是雨聲,什麽人的聲音……”趙洛懿意識到什麽,忽然閉了嘴。


    李蒙本來沒留意,此時卻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起來。


    隔壁屋中。


    “明日要紮針,讓我來紮,你不許碰那小子。”


    床榻發出難耐的咿呀。


    薑庶掬起孫天陰夾雜銀光的柔軟長發,心疼地以嘴唇輕觸,將身一送。


    好一會兒,孫天陰沒法發出聲音,稍好受一些才扒拉住薑庶汗津津的肩背,訕笑道:“怎麽忒也小氣,那才多大點孩子……”


    “我不管,反正你不許碰他,一塊皮也不成。”


    細汗使得孫天陰前額發亮,他疲倦地睨著眼,隨薑庶動作而發出難耐的喘息,不答應也隻得答應了。


    “好像……好像什麽人被打了吧?”半晌,李蒙得出結論,“像痛,好像……又不痛。”李蒙十分疑惑。


    “……”趙洛懿側頭,看見李蒙圓圓的腦袋瓜,按住他的耳朵揉了揉,“應該是聽錯了。”


    “沒錯,真的有人在叫,時隱時現的,很奇怪。師父你注意聽,真的有人在叫。”


    趙洛懿哭笑不得,將李蒙往背中一按,李蒙猝不及防,嘴唇貼著趙洛懿心口擦過去。


    被窩裏暖烘烘的氣息讓李蒙耳根子發燙,麵前薄薄的裏衣上,一點小巧的突起,李蒙伸手去碰,那處變得更硬,凸在衣服上。


    就在李蒙還要再研究,被趙洛懿一把從被中拎出。


    “老實點睡。”趙洛懿話音未落。


    李蒙腿貼著趙洛懿下腹,一時不查,挨著趙洛懿的身磨蹭來去,直至察覺到他身體變化,才唬得不敢亂動。


    再一聯繫方才聽見的,李蒙明白了,孫先生師徒原來是那種關係,怪不得薑庶像個被人踩了領地的暴躁幼獸,想必這一晚,隔壁沒法風平浪靜了。


    屋外雨聲越來越響,趙洛懿把朝旁躲的李蒙撈回來,李蒙怕冷,卻也覺得尷尬。


    好在因為夜雨聲響,令人麵紅耳赤的異響被蓋過去。


    “師父……我們睡吧?”李蒙小聲宣布,頭向後撤一截,不欲與趙洛懿挨得太近。


    就在那霎,趙洛懿手搭住李蒙後背,於黑暗中與之靜靜凝視。


    李蒙心下怪異,某種來不及細想的奇怪情愫讓他下意識想躲避開。


    當二人嘴唇貼於一處,李蒙尚且昏頭昏腦,反應過來想推開趙洛懿,手卻被抓住折在身後。李蒙掙了兩下,呼吸間趙洛懿身上雄性的炙熱氣息幾乎讓他雙腿發軟,身下竟也有了反應。李蒙隻是一道雷劈在了腦袋上,什麽都想不得了。


    與其說是一個纏綿的吻,莫如說是趙洛懿在確認屬地,唇分時,李蒙嚐到淡淡血味,嘴唇也有點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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