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盒子後施正霖往回走,很快消失在了街市內,蘇錦繡帶著清竹往街尾走去,不多時,上了馬車回蘇府。


    ……


    施正霖回施府時天已經黑了,施夫人在前廳等著他,見兒子回來忙問:“怎麽去了這麽久,我與你爹都商量了,金家的事你不用參合,若是你舅舅與你說了什麽,不必理會。”


    “中途有事耽擱了一下。”


    施正霖將盒子放在桌上,施夫人狐疑,打開盒子一看,臉上有了笑意:“原來你是去十梓街買柿子糕去了,瞧我這記性,倒也忘了眼下正是吃這個的時候,以往每年都會叫人去買兩盒嚐嚐,你倒是有心了。”


    施正霖心念一動,看了眼盒子內放著的糕點:“是蘇家小姐買的。”


    “哪個蘇家小姐?”施夫人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半響後才看著兒子恍然,隨即眼底就透了歡喜,“你說的可是與你一同在工部的那個蘇大人家的小姐?”


    “嗯。”


    施正霖留下盒子後走出前廳回了自己院子,施夫人還站在那兒呢,過了會兒不確定的問一旁侍奉的錢媽媽:“這孩子……是與人家一道回來的?”


    “肯定是了,這家的柿子糕夫人過去也常買來吃,十梓街那兒距離靖西王府倒是不遠,今日少爺受邀前去,蘇家小姐說不定也在,宴會結束後一同離開也是有可能。”之前夫人去過薛家後就對那蘇家小姐印象不錯,之後那陣子本想抽空再去蘇家拜訪,但金家出了幾樁事讓夫人分身乏術,這事兒就一直擱著。


    “我原先還擔心。”施夫人也品出些味來了,上回提起來的時候兒子還一副不肯讓她上門去的意思,這回都將別人買的放到她麵前來了,既然是他自個兒願意的,她這當娘的如何能不盡力,“我得再去蘇家一趟。”


    這婚事,得早早定下來她才能安心。


    沒等這事兒讓她高興半天,施夫人這眉頭又蹙到了一起:“明日去趟金家。”


    “少爺今天回來沒提,說不定舅老爺那邊同意了。”錢媽媽寬慰她,“老夫人疼孫子,說了什麽夫人您也不必往心裏去。”


    “正霖不提是因為不想讓我擔心,他那性子,好壞都不會說的。”施夫人出嫁前在金家生活了十六年,對自己母親的脾氣很清楚,兒子今天去金家時若是見過她了,她肯定會提出讓正霖去太子那邊求情,可侄子的事可大可小,最不應該參合在裏麵的就是正霖。


    施夫人越想越糟心:“不行,你現在去備馬車,我得再去一趟劉家,把事兒問清楚。”


    施家這邊書房內,施正霖靠在椅背上,手裏拿著一方絹帕,麵朝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麽。


    半響他垂下眼眸,手中的絹帕滑落到衣襟上,翻露出角落裏的一個蓁字,繡的並不好看,足以見得主人的女紅委實做的不太好。


    施正霖伸手將其撿起來,觸及到那蓁字,指腹輕輕揉過,想到的都是她神采飛揚的樣子。


    唯有談及那些事時,她才會變了一個人。


    他進,她就退。


    他若不動,她也不會閃躲。


    “蓁蓁。”


    ————————————————————————


    鎮西王府的宴會過後,上都城的天越來越冷,到了十一月低,寒潮過後,霜凍加劇,隱隱有了要下雪的跡象。


    宋氏三個多月的身孕,稍稍顯懷,在前院將宋家送來的年禮清點清楚,便問送東西來的管事:“今年怎麽這麽早?”


    “這不是二少爺差人從東皋送來了好些海貨,大夫人說,幹脆早早連同別的都送來,讓您自己處理著,免得在家放久了容易壞。”管事笑嗬嗬的恭喜宋氏,“大夫人還說了,讓您今年不用操勞著往宋家送年禮,來年等小少爺出生,再忙也不遲。”


    “替我謝謝大嫂。”


    宋氏讓如墨把管事送出去,正要轉身進前廳,那邊如珠匆匆過來,後頭還跟著兩個家仆,將一箱子前廳放下:“夫人,這是施家派人送來的。”


    “施尚書府?”


    如珠點點頭,在宋氏授意下打開箱子,裏麵整整齊齊列著幾批素色的絹布,一旁的格子放著幾個匣子,打開來,是一些寶石和沒穿孔的珍珠,還有一方上好的硯台,粗粗看著就價值不菲;往下還翻出了一個長錦盒,裏麵放著一根人參。


    宋氏這會兒要再瞧不出那施家的意思,就白活了這些歲數了。


    “可說了什麽沒?”上回送的禮也不薄,後來在薛府見到施夫人後,拉著手就要她都收下,說什麽也不肯讓她退還,這回又送這些,就算是今後有做親家的機會,如今也不能這麽拿下手去。


    “說了,說是替施家大少爺送的。”


    宋氏沉吟了片刻,老爺和施家大少爺同在工部,尚未成親也沒有必要走這年禮,但過往宋家和施家並沒有這個禮節來往,施夫人要以施家大少爺的名義送,確實退不得。


    “你先將這些拿下去。”宋氏走出前廳,朝如沁軒走去。


    這兩日蘇錦繡都沒有出府,她正焦急等著關北門那邊傳消息回來,不知道塔坨人會不會因此改變策略。


    宋氏進屋後蘇錦繡才反應過來娘來了,忙起身去扶她,不免絮絮叨叨:“娘,有什麽事您派人來找我就行了,不用親自過來,外頭天冷,您可別凍著。”


    “不知道的以為我這身子有多重,連門都出不得了。”宋氏嗔了她一眼,就這父女倆瞎擔心。


    “那您現在也不是一個人,得多顧著點我弟弟妹妹。”蘇錦繡輕輕摸了下宋氏微微隆起的小腹,對她而言有時候真像是在做夢,夢醒來又會回到關北門去,爹娘已逝。所以她格外的珍惜,不想有一點偏差。


    “他可沒你鬧騰,懷你的時候啊,我可整整吐了半年,你又是個不消停的主,在肚子裏的時候就開始鬧騰了。”懷上這一胎時最初宋氏還擔心自己年紀大了,會不好懷,可一兩月過去,害喜的反應很少,胃口也一直不錯,到了三個月邁出,精神都跟著好了許多,“我想他應該隨了你爹。”


    “性子隨爹也沒事,有我在啊,我隨娘。”蘇錦繡希望娘可以生個弟弟,雖說男女都好,但娘心裏總是記掛著這件事。


    “你這性子也不隨我。”宋氏朝後靠了靠,將她拉坐下,拍了拍她的腿,“你老實告訴娘,你與那施家大少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沒事啊。”蘇錦繡答的很快,“我能和他有什麽事。”


    “那你九月跑去關北門,能說他不在?”


    蘇錦繡抱住她的胳膊,岔開話題:“不是和您說了,那是公事,一起去的還有別人。”


    宋氏抬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認真問她:“那你覺得他如何?”


    蘇錦繡一愣,神情有些不自然:“娘您為什麽這麽問?”難道是施夫人又來蘇家了,可這幾天她都呆在家裏啊,沒見施夫人上門。


    在宋氏眼裏卻將女兒的這反應當成了不好意思,輕歎了聲:“早前你祖母提起過,你也確實是到了說親的年紀,我與你爹都想著不用急,你也還小,不過若是有好的,也不能錯過。”


    “既然您和爹都不急,現在就不用提這個,我還多陪您幾年呢。”蘇錦繡靠到她肩膀上撒嬌,“您就這麽急著要把我送出去不成。”


    “等你成了老姑娘,回頭可得怨我們了。”宋氏笑著推她起來,“之前在薛家見到施夫人,我瞧她也是好相處的人,在說那施家,家裏也簡單,沒世家大族那麽多的規矩,施家大少爺年紀輕輕就頗有作為,你爹都誇了他好幾回,我心想著,這很不錯。”


    施正霖那樣的家世身份,放到哪個當娘的眼裏都是不錯的,蘇錦繡也不能詆毀他,於是她道:“娘,他縱使有千般好,那也總得女兒喜歡,你和爹就是兩情相悅的,女兒也想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宋氏不會勉強女兒,她自己這輩子是這麽走過來的,更希望女兒找個自己如意的:“這麽說,你是有中意的人了?”


    “還沒有,我還小呢。”蘇錦繡咧嘴笑著,打著馬虎眼,“等我有了意中人,一定告訴娘。”


    第84章 084


    聽女兒這般回答後, 宋氏很快準備了回禮送去施家,比施夫人派人送來的還厚了些。連帶上回施夫人送的也回了, 這才安心些。


    過後施家那兒沒什麽動靜,宋氏就當是試探了一下,沒有明著說, 自然也不需要明著回。


    很快上都城的天迎來了降雪,那是十二月初三的傍晚,原本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 等走廊裏點了燈後, 那雨水就開始飄,細看之下才發現下雪了, 洋洋散散從天空落下。


    後半夜時雪漸漸開始大起來, 到了初四清早,屋簷下,牆沿邊上堆起了一些,地上還是下過雨後尚未幹透的濕漉漉, 這樣的天最冷了,一邊化一邊落, 蘇錦繡出門的時候, 清竹在馬車上備了兩個暖手的爐子, 還加厚了底下的褥,擔心蘇錦繡會凍著,連馬車的窗簾都給換成了厚的。


    “今年感覺比往年還要冷。”清竹將暖爐放到蘇錦繡懷裏,“城外更冷一些, 小姐等會兒到了之後換一雙鞋再下去。”


    蘇錦繡不怕冷,但看到這身行頭後不禁失笑:“還沒到融雪的時候,眼下就這麽穿,到時該怎麽辦。”


    “那也不能凍著。”清竹十分的堅持,“這寒氣自下而上,腳若是受凍,身子可就暖不起來。”


    李媽出門前再三吩咐的,蘇錦繡也拗不過她,抱著手爐看了眼窗外,出城後雪又大了些,路麵上積了薄薄一層,都被馬車滾翻了,和黃泥混在一起,車軲轆滾過有瑟瑟聲。


    很快的,到了薛定奕的藥莊。


    走進去時薛定奕已經在了,兩天前她收到薛定奕派人送過來的書信,邀她到藥莊裏來,說是驅獸族的病有了進展。


    蘇錦繡走進屋子,將暖爐交給清竹,接過他遞來的紙卷:“有辦法了?”


    “年輕一些的兩次可以治愈,年長的,就是根除盡了,也隻能延長些許壽命,他們在穀裏呆的時間太久了,體內積毒已久,已經將內腑侵蝕的很嚴重。”薛定奕又遞給她另外一個羊皮卷,“懷有身孕的隻能暫緩,用藥不可太厲。”


    “總要有個更替,年輕人一些的治好後,將來他們的後代就不會再有這樣的問題。”年輕人總歸好治愈,像是寶音那樣,也許不用兩回就能好,隻要讓他們離開那個山穀,將來他們就能與常人一樣。


    “看了這些人後,那回在豐州遇到的病人應該也是驅獸族人,不過他那時已經病入膏肓,師傅救他也能延長些日子,並不能治好他。”當時那人走的太快,都來不及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豐州,如今再想,恐怕早已經不在人世。


    “謝謝你。”蘇錦繡由衷謝道,“你不僅幫了軍醫那兒,還想到了治好寶音他們的辦法,驅獸族這麽多人都會對你感激不盡的。”


    “你真的不必這個客氣。”薛定奕看著她,眼底流轉著溫和,“說這些也太見外了。”


    蘇錦繡微怔,隨即笑了:“既然薛大哥這麽說,我不提便是。”


    “去前麵的屋子坐會兒吧,這兒有些冷。”薛定奕帶她去了這間藥房旁邊靠著藥田的屋子,兩間並著,看樣子是過夜用的,屋內一應俱全,從裏麵的小門出去,竟還修了短短一段回廊,回廊盡頭是個亭子,亭子臨在一個小池塘上,這時節池塘上已經結了冰。


    “外麵太冷,就在這兒坐吧。”


    薛定奕邀她在窗邊坐下,屋內添了兩個暖盆後很快驅走了寒意,煮了茶擺了些點心,蘇錦繡看了眼掛在牆上的經絡圖,將視線轉回,捧著杯子問他:“太醫院那兒可還習慣?”


    “都是給人看病,沒什麽不習慣的,倒是學的更多了。”以前跟著師傅,每天看的病人數量多,也雜亂,如今在太醫院中都是專攻的,帶他的那個禦醫對大方脈頗有研究,綜合以前師傅教的,學的更精了些。


    “那就好。”蘇錦繡想著,按施正霖說的那樣,若是太子那兒能加以提拔,這仕途就更光明了。


    正想時,薛定奕起身,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了個匣子過來,坐下後放到蘇錦繡麵前,笑著讓她打開看看。


    蘇錦繡不明所以,伸手抽開匣子,不大的匣子內放了許多小玩樣,有新有舊,看樣子有些還不是上都城裏買的,蘇錦繡從裏麵拿出一隻草紮的小螞蚱,這草都已經枯成黃色了,用力重一些就會斷掉。


    “這些是我這些年陪著師傅到處遊曆時買的,原本打算送給你,但每次回來都匆匆忙忙的,就一直放著,放到了現在。”薛定奕指了指她手裏的螞蚱,“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這個。”


    小時候麽,蘇錦繡小的時候喜歡的東西有很多,那時候是看到什麽就想要什麽,蘇錦繡對這草紮的螞蚱有些印象,是她讓四哥去抓活的螞蚱給自己玩,四哥沒抓到,拿了個草紮的來蒙騙,當時她才四五歲吧,四哥說它因為被嚇著所以才一動不動,她竟然也信了。


    蘇錦繡起初看的覺得有趣,直到她從裏麵拿出一支玉釵,微愣了下,耳畔傳來他的聲音:“這個是三年前途徑膠州的時候買的。”


    碧色的玉釵成色很不錯,是在一塊玉上雕刻下來的,上麵還鏤空了花紋,手藝很精湛,就算是放在現在的上都城內,這樣的玉釵在首飾鋪中也不便宜。


    送首飾物件寓意不同,她不能收。


    蘇錦繡將玉釵輕輕放了回去,眼尖之下,匣子底還似有玉質的物件,她沒有拿出來,抬起頭微笑:“薛大哥有心了,不過這些我不能收。”


    “你不喜歡這些?”薛定奕還以為她會喜歡,按著她以前的喜好,就是喜歡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不是,這些很有意思。”蘇錦繡搖了搖頭,“隻不過我想,這些送給你喜歡的人更合適一些。”小螞蚱小玩樣也就算了,這玉釵鐲子的,她真的收不起。


    薛定奕伸手捏起放在外麵的琉璃珠給她看:“你可還記得這個?”


    “琉璃珠子啊,以前挺喜歡的,不過後來四哥送了我一堆。”整整一箱子,都堆牆角了。


    “那時你給了我一把這個,說用這個可以喂魚,魚吃下去後就會變的和這琉璃珠一樣,成琉璃魚。”


    蘇錦繡怔了下,原來自己小的時候這麽能扯麽:“那你信了麽。”


    “我告訴你,這個不能用來喂魚,你覺得可以,就把幾把琉璃珠都扔池塘裏了。”當時薛定奕想攔她一下,結果她力氣大的很,推開了他的手,他腳下一滑沒站穩就跌到池塘裏去了,連著她也跟著掉了下去。


    就算是聽娘說過一遍,聽四哥說過一遍,如今再聽薛定奕說了一遍,蘇錦繡沒印象就是沒印象,她對小時候的事記得的並不多,三四歲時的更是少,實在是起不了共鳴,所以隻能嘿嘿笑著,把人推到池塘裏確實不大厚道。


    “那時候不大懂事,四哥說你回去之後還病了一場,真是對不住你。”混賬事兒做多了,總不能每件事都記得。


    薛定奕望著她,笑意淺淺掛在嘴邊,問的溫柔:“那你可還記得與你四哥他們說過的話。”


    她與四哥說過什麽?蘇錦繡想了想後腦海電光一閃,該不是四哥說的那件事吧。


    “你說將來長大了要嫁給我,這話可還算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玉枝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小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小涼並收藏玉枝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