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懷瑾一個趔趄出了奔出了樹叢,轉身看蘇錦繡,還想回來,蘇錦繡白了他一眼:“愣著幹什麽,快去亭子裏等著,哎,把衣服理理。”


    看他三步一回頭走去亭子,蘇錦繡蹲下身子,笑了。


    撿到繡包那次並不是陳懷瑾第一次見到杜家小姐,在那之前,他已經見過她兩回,但都沒說上話,隻是遠遠看著,惦念上了,誰也沒說,就放在心裏。


    杜家二小姐杜佩漪很漂亮,她和舜華是一樣的女子,優雅溫柔,善解人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和陳懷瑾同歲,正到了說親的年紀,在上都城中,這樣的姑娘早在十三歲時就有媒人上門來說親,到了十四五,門檻都要踏破了。


    陳懷瑾早早對人家上了心,才會在別人家的宴會上,為了一睹芳容去爬牆,爬牆也就算了,蹲在樹上偷看人家時還被發現了,一緊張就掉下樹來,直接摔在了杜佩漪的麵前。


    那場麵光是想想就很尷尬,還怕被人發現把他當成是什麽賊人,就算是說清楚他也足夠丟人的。但之後杜佩漪並沒有叫人來,溫溫柔柔的請他起來,還給他絲帕擦臉,原本種在陳懷瑾心裏的種子,那一刻就跟澆了神仙水一樣,一下長成了參天大樹,撐滿了他一整個心,撿著個她落下的繡包後也沒及時還,直接犯了相思病。


    前世陳懷瑾追的並不容易,又是出糗又是受傷的,最後抱得美人歸時還險些折了一隻手,這回說什麽也得幫他一把,好歹順利些,少受那些皮肉苦。


    陳懷瑾在亭子內來回踱步,心裏別提多緊張了,忽然亭子這兒砸進來一顆石頭,他朝樹叢那兒看去,蘇錦繡伸手指了指另一邊,人都來了還傻愣著幹什麽。


    陳懷瑾轉頭看去,亭子外小徑上,過來了一抹倩影。


    肌若凝脂氣若幽蘭,一襲水藍色的花霧百褶裙,身披著薄煙紗,更襯的膚色如雪;長發如瀑,一條綢帶將其紮了一部分,挽起一部分頭發用碧玉簪子固定,青絲遮掩的耳上,藍寶石的耳環輕輕垂晃著。


    那份消了煙塵的氣質,十分的吸引人。


    蘇錦繡挪到亭子側邊的樹叢中,抬頭一看,沒出息的陳懷瑾,眼睛都看直了。


    杜佩漪走到亭子下,抬頭看他,笑的溫婉:“陳公子。”


    “……”陳懷瑾有些看呆。


    蘇錦繡恨不得再去給他一腳,杜佩漪身後的小丫頭抿嘴笑著,聲音很俏:“陳少爺,您是打算就站在這兒和我們家小姐說話呢。”


    “對,對,杜小姐裏麵請。”陳懷瑾急忙讓開位置請杜佩漪進來,怎麽都掩不去緊張,還抽空朝樹叢這兒望,像是能看到蘇錦繡,吃一顆定心丸。


    杜佩漪走上亭子,看陳懷瑾還站在那兒,笑著提醒:“陳公子。”


    陳懷瑾一個激靈,腦袋裏隻記起了蘇錦繡要他還繡包的事,伸手從懷裏將繡包拿了出來往杜佩漪那裏遞,臉紅到了耳根子後頭:“這個……是我之前撿到的,是你之前掉的。”


    看到他這麽快把繡包還給了杜小姐,蘇錦繡哭笑不得,還真就隻記得那一句,別的全拋腦後去了。


    “你在這兒做什麽。”


    背後忽然傳來了聲音,蘇錦繡一扭頭,看到施正霖站在她身後,想都沒想,伸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身旁要他也蹲下,抬手靠在嘴邊噓了聲:“別說話。”


    隨後轉過頭注意亭子那邊,發現兩個人繡包還在陳懷瑾手裏,杜小姐在笑。


    蘇錦繡微鬆了一口氣,還沒還給她就好,難怪上輩子他追了這麽久才抱得美人歸,笨死了。


    “陳少爺。”施正霖認出了亭子內的兩個人,再看蘇錦繡一副聽牆角的架勢,“這是你安排的?”


    蘇錦繡反問他:“你認識杜小姐?”


    “我認識他的兄長。”施正霖對陳懷瑾的印象更深刻一些,知道他與蘇錦繡在一個訓堂內念書,關係十分不錯,還幫過她不少忙,連火藥作坊內的雷彈都敢拿出來給她用,“你想撮合他們?”


    “算不上撮合。”她就是幫陳懷瑾創造點機會,免得他這一追大半年的,到時候渾身掛滿彩,瞧著都不忍心。


    “他們看過來了!”蘇錦繡拉住他忙低下頭去,砰的一聲,兩個人的頭撞到了一起,蘇錦繡沒蹲穩,撲一下坐在了地上,身子撞到了樹,發出了一陣嘩嘩聲。


    “什麽聲音?”杜佩漪的丫鬟朝著那邊看去,見樹叢內有沙沙聲,就想過去瞧瞧。


    陳懷瑾急的額頭要冒汗了,杜佩漪阻止了丫鬟過去,聲音柔柔的特別好聽:“清風園裏養了些小東西,興許是它們跑竄的。”


    “小姐養的兔兒也是這邊抱去的呢,陳少爺可喜歡?”丫鬟沒再走下去,轉頭看陳懷瑾,實在是覺得這位陳少爺很有趣,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歡喜的緊張的,之前他從樹上掉下來那模樣她至今還記得,用這法子來引起小姐注意,他也是獨一份。


    “喜……喜歡。”陳懷瑾半響才意識過來她說的是兔子,登時想起了錦繡的吩咐,話也流暢了些,“我妹妹也喜歡養這些,家中還養了一對鬆鼠。”


    杜佩漪有些驚訝他會喜歡這些:“我聽說訓堂和書院內都有狩獵。”狩獵後難道不是分著吃了麽。


    蘇錦繡心裏咯噔了一下,要壞事了。


    陳懷瑾撓了下頭:“也不是,狩獵來的有些帶回家了,兔子都是活的,我就送給蘇錦繡她們。”以前訓堂裏有不少姑娘,每回大家出去打獵,兔子都是活捉的,帶回來送給她們。


    杜佩漪笑問:“你說的可是宋老將軍的外孫女,蘇家大小姐?”


    “對啊。”


    “看起來你們關係不錯的樣子。”


    蘇錦繡心都給懸起來了,默念著可千萬別說錯話,陳懷瑾笑的憨憨的:“她很講義氣,是我的好兄弟。”


    杜佩漪微怔了下:“她是位姑娘。”


    “就看著是姑娘。”不知怎麽的,陳懷瑾忽然話就利索了,“她比我還能打,訓堂裏沒誰打得過她,哪有姑娘是這樣的,她還特別凶,兩年前西市那兒的街霸被她打了個遍,之後看到她就跑。”


    說了一半,陳懷瑾臉上的笑意一滯,下意識朝平靜的樹叢那兒看去,聲音不由亮了兩分:“但她特別重情義,是我最鐵的兄弟。”


    杜佩漪耳聞過不少蘇家大小姐的事,但還是頭一回聽人這麽形容,抿嘴輕笑:“你這麽一說,她更像是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女俠士。”


    陳懷瑾的“鐵兄弟”這會兒微沉著臉坐在樹旁,怕再引起動靜,還不敢動,好你個陳懷瑾,拿我開唰,暫且忍你這半天。


    施正霖從那兒收回視線,看她人都陷到樹叢裏去了,伸手拉了她一下:“你喜歡養兔子?”


    蘇錦繡慢慢挪了下,控製著輕重,這才沒發出聲音,拍了拍手後她探出了些身子看亭子那兒,自顧著回答:“養著多麻煩,吃了幹脆。”


    “那你喜歡什麽。”


    “養蜘蛛。”蘇錦繡聽他們聊的都是自己,杜家小姐臉上又都是笑意,這才滿意了些,犧牲她做了他們的話題,好歹也有點成效。


    “你若喜歡這些,靖西王府的小郡主能與你交好。”


    靖西王府的小郡主啊,不就是之前在西市買走那條金蛇的人,蘇錦繡眼眸一亮,雖沒回頭,施正霖卻瞧出了她感興趣:“有機會引薦你們認識。”


    蘇錦繡沒吭聲,注意力都在亭子那邊了,特別想衝出去提醒一下陳懷瑾,這會兒該邀請杜小姐坐船遊湖去了。


    也許是陳懷瑾感受到了蘇錦繡的情緒,說完蘇錦繡在旗賽上的豐功偉績後,他終於記起來了一件蘇錦繡拎著耳朵要他記住的事,於是他試探著開口:“杜姑娘,清風園裏這月份湖景很不錯,入秋湖裏的魚兒也多,今天遊船空著,要不我們去湖心看看,運氣好的話還能釣上來幾條。”


    杜佩漪看向那邊已經安排妥當的遊船,輕點了點頭:“好啊。”


    陳懷瑾這下利索了,沒再呆呆看著,忙出了亭子去喊船夫,蘇錦繡見他們走遠上了船,這才完全鬆了一口氣,從樹叢中起來,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葉子,這才空下來去想:“你怎麽會在這兒?”應該很忙才對,怎麽有空來清風園。


    施正霖指了指他們身後的閣樓:“太子殿下在這兒。”


    蘇錦繡神情一僵,緩緩抬起頭朝上看去,看到了南藥和季璟琛,還看到了太子殿下。


    第79章 079


    南藥的神情還是如此, 笑看著他們,眼神裏一抹揶揄, 季璟琛有些錯愕,他剛剛看背影時還沒認出來,瞧見正臉時才發現是蘇家小姐, 子凜竟然陪著她就在那兒蹲著。


    太子殿下看起來神色溫和,嘴角噙著些笑意,看起來十分好相處的樣子, 見到蘇錦繡抬頭看他們, 便開了口:“子凜,蹲了這麽久也累了, 請蘇小姐上來坐坐。”


    蘇錦繡忙垂下頭去, 還沒緩過勁來,開什麽玩笑,他們在這兒看多久了,若說施正霖下來前就在了, 豈不看了個全?


    跟著他往閣樓門前走,蘇錦繡扭頭看他, 眼神裏全是一個意思:你怎麽不早說。


    “你不是讓我別出聲。”


    施正霖在閣樓上看到她後本想打招呼, 但看亭子內有人, 便走下閣樓到她身後,沒來得及說她就把他拉著蹲下,當時那情形,怕是說了她都聽不進去, 注意力全在亭子內。


    蘇錦繡站在閣樓門口踟躕:“那我上去打個招呼就走。”怪丟人的,還讓太子殿下看到。


    “嗯。”施正霖帶她上閣樓,蘇錦繡發現守在這兒的人並不多,看來太子是悄悄出宮的。


    快走到樓上了,蘇錦繡也不便問他們到這裏來的目的,上了樓梯後,靠窗那兒,南藥他們還站著。


    太子和施正霖他們年紀相仿,又自小認識,相處起來便少了些威嚴,顯得十分平易近人,見蘇錦繡要行大禮,擺了擺手:“出門在外,不必多禮。”


    蘇錦繡便規矩的行了個小禮:“不知太子殿下駕到,失禮了。”


    這與剛剛在閣樓上瞧見的狡黠機靈可不一樣,太子看了眼施正霖,笑的隨和:“蘇姑娘今日好興致,可是來做媒的?”


    這一提又說到剛剛閣樓下發生的事,蘇錦繡也不是扭捏的性子,看都看見了,也沒什麽好不承認的,隻是這還涉及到杜姑娘的名聲,哪能說成是私會:“杜姑娘今日來清風園遊園,恰巧碰見。”


    “原來如此。”太子微微頷首,也沒追問下去,就是有意提了下施正霖,“之前聽子凜說起過蘇姑娘,今日一見,果真是不同凡響。”


    要說她蹲在樹叢後頭聽牆角,蘇錦繡還聽出了點別的意思,漠北一行太子肯定也知情,回來之後就算是施正霖不說,南藥也會將漠北發生的一些事回稟給太子,就是不知他還知道些什麽,蘇錦繡垂了垂眸:“太子殿下說笑了。”


    “宋老將軍一身武藝,孤聽說蘇姑娘也學了一身的功夫,璟琛啊,你與她誰更勝一籌?”


    太子轉頭問季璟琛,季璟琛笑道:“輸贏我都不光彩,殿下這麽問,我可不比。”輸了丟人,要說贏的話,她一個姑娘家,他也沒什麽好自豪的啊。


    太子笑了,又問南藥,南藥神情裏泛了一抹苦笑:“殿下,我怕是要輸。”論力氣他勝過她,可論打鬥的技巧,他不如她。


    太子這才看向施正霖:“子凜,那你看呢。”


    “女子學一些防身之術未嚐不可,還可以強身健體。”


    太子深看了他們一眼,半響,笑盈盈讓施正霖送她下去:“湖光正好,看來蘇姑娘還有要事。”


    “多謝太子殿下。”蘇錦繡欠了欠身子,跟著施正霖下了閣樓,走出門時重重的鬆了一口氣,扭頭看施正霖,“殿下怎麽會來這兒?”


    施正霖送她去湖畔:“殿下安排了些人去西平府,等會兒要在此接見他們。”


    蘇錦繡點點頭,那倒是解釋的通了,宮中多有不便。就是剛剛誇她身手好,聽著總覺得哪裏不對:“你是不是和太子說了什麽?”


    施正霖反問她:“說了什麽?”


    “沒什麽。”蘇錦繡朝湖中央看去,忽然臉頰一濕,仰起頭往上看,雨水滴落下來,又掉在了她的額頭上。


    “下雨了。”蘇錦繡快一步走入剛剛陳懷瑾和杜姑娘他們呆的亭子,施正霖慢了一步走上台階,那雨變下大了,如緊密串聯的珠串,從天空傾斜而下,隨著風,朝湖中央那兒彌漫過去,打濕了整個世界。


    四角亭邊上護欄並不高,風一吹雨水便往裏麵打,淋濕護欄後,蘇錦繡的裙子上也濕了一片,施正霖朝著她側身挪了一步,擋住了風吹帶進來的雨水。


    “這陣雨來的真是時候。”蘇錦繡望向湖中央,那遊船在水麵上輕輕晃動著,艙內架出著兩根魚竿,船夫船上蓑衣後坐在船頭,船艙內的人出不來,好山好水好景,自是培養感情的好時候。


    施正霖垂眸看她,見她由衷高興,嘴角一抿:“嗯。”


    雨水將陳懷瑾和杜佩漪關在了船艙內,也將蘇錦繡和施正霖關在了亭子裏,等蘇錦繡看夠了湖中央回過神,轉頭時,看到他濕了一片的衣袖。


    “快進來。”意識到他在替自己擋吹進來的雨水,蘇錦繡忙叫他往裏走,拿出帕子往他衣袖上擦了下,雨水早就滲入了衣服,怎麽擦都幹不了。


    於是蘇錦繡往他肩膀上濺的雨水擦去,抬的高了些,碰到了他的脖子。


    正對上他的視線,蘇錦繡手一鬆,帕子從肩上滑落,掉在了施正霖的手上,緊接著,她看到他拿著帕子,輕輕掖了臉上的雨水。


    蘇錦繡手微抖,調轉了視線,又看向了湖中央,這時雨水下的多了,已經有了霧蒙蒙的感覺,空氣裏涼絲絲的透著寒意,往後退一步,亭子中外延都打濕了一圈。


    這場雨過後,十一月邁入後,初冬很快就來了。


    初冬到來後,關北門開始下雪,每年到了十一月底就已經是白雪皚皚,那時關北門一帶的物資更為稀缺,若是遇上雪崩,可能還會挨上一陣子,每年也是這時候,塔坨人不斷來犯。


    許多事情和原來不一樣,她插手了驅獸族的事,也不知道那場仗最後會不會來臨,她一麵信心滿滿著,一麵又對因為她的改變而不知道會向什麽方向發展的未來充滿擔憂。


    施正霖順著她方向看去:“杜家大小姐的親事剛剛定下。”


    “嗯。”所以她才想抓緊,否則要是等那親事定下,她還得提防陳懷瑾血氣上來跑去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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