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不覺得。”餘夏生說,“他什麽也不知道。”


    不等女人回答,餘夏生已經掛了電話,然而就在這一刻,腰際突然環上兩條手臂。餘夏生手一抖,菸灰差點兒燙到自己,他側過頭一看,於秋涼把下巴擱在他肩上,正對著他嘻嘻地笑。這一笑,簡直令餘夏生頭皮發麻,他覺得這小子做鬼做得還真習慣——瞧這笑容,這神出鬼沒的模樣,分明就比他更嚇人,更像一隻鬼。


    “我什麽也不知道。”於秋涼緊緊抱著他不肯鬆手,夢囈般喃喃說道,“你們什麽都不告訴我,所以我才什麽都不知道。你在給誰打電話?你在對誰說我?我現在覺得你想讓我猜燈謎,但猜燈謎真的沒什麽意思。”


    “放過我吧小祖宗。”餘夏生掙了掙,“你明天有課,你姑父說……”


    “我請假了。”於秋涼打斷了他的話,過了一會兒,又重複了一遍,“我請假了。”


    餘夏生腦仁發疼:“嗯,所以呢?明天不去學校了,今天晚上就不睡了?”


    他這是明知故問,於秋涼心裏清楚得很。他不知道餘夏生瞞著他什麽,但他實在不喜歡這種一無所知的迷茫感覺。他在餘夏生肩膀上蹭了蹭,好像他小時候對父母撒嬌一般。他在暗示對方說話,但餘夏生固執得很,強撐著裝作讀不懂他的暗示。


    貪玩的孩子討厭猜謎語,可他如果不猜,獎品就要落到別人的手裏。


    那他是猜還是不猜呢?


    第35章 二月


    於秋涼不喜歡猜謎語,但是他對獎品感興趣。隻要是他感興趣的東西,如果能拿,他必然要拿到。他抱著老鬼蹭了又蹭,試圖哄騙對方開口,然而對方永遠保持著那守口如瓶的架勢,好像一隻被鋸了嘴的葫蘆。他不講話,於秋涼沒了辦法,隻好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可仍然賊心不死地不願撒手。


    餘夏生並非在發呆,在於秋涼作妖的同時,他腦內飛快閃過了不少念頭。他拋棄了過於暴力的方案一,又割捨了過於溫柔的方案二,最終選擇了折中的方案三: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他認為這招對小孩子管用。


    “x1012是我沒錯。”沉默已久的老鬼突然出聲,拋下一顆重磅炸/彈,“你也有編號,特殊的死者都有編號。但我隻能告訴你這麽多。”


    聽見老鬼終於捨得告訴自己一些什麽,於秋涼頓時感覺胸腔裏那顆死了很久的心都在砰砰地跳個不停。他張了張嘴,壓抑住自己的緊張和興奮,繼續往下問:“那,什麽情況下,死者是特殊的?”


    “自殺,或者他殺,都算作特殊。”餘夏生回答,“意外和自然死亡當然不在此列。”


    於秋涼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透過落地窗看向對麵的高樓。他想前段時間那個墜樓而死的小姑娘應該被安排到“他殺”的行列中了,畢竟她是死在那隻女鬼的手裏。提到紅皮鞋女鬼,他又立馬聯想到最近出現得很頻繁的兩個編號,他翻餘夏生的手機,發現近期的對話基本都是圍繞著這兩個編號進行。


    不過,在他們的聊天記錄中,似乎有缺失的段落,這是餘夏生把記錄刪除了。他在保護什麽秘密,於秋涼渾然不知,但很明顯,既然他這麽用心地去防範,那他所要隱瞞的這件事,無疑是重中之重。如果這件事被從地底下挖出來,那餘夏生的臉上會出現怎樣的表情?於秋涼想著想著,突然笑了起來。餘夏生掃他一眼,覺得他今晚亢奮得不太正常。


    “藥吃了嗎?”餘夏生把客廳的窗關上了,呼呼地吹刮著的冷風一下子停止了它的肆虐。它被無情的玻璃窗攔在外頭,無論如何衝撞也沖不進屋內。它瘋狂地咆哮著,可聲音也一概被隔絕,它的所作所為,隻不過從葉片稀疏的樹上再卷下幾片葉子罷了。於秋涼呆呆地望著那片打著轉飄落下來的葉子,自己也發覺了自己的不尋常。


    他今天是沒吃藥,他已經一周沒吃藥了。他嘆了口氣,懶洋洋地抗議:“我覺得我精神狀態還可以,暫時不用吃藥。”


    “啊,你覺得還可以?”餘夏生悶悶地笑了。他這時候把臉扭了過去,背對著於秋涼,於秋涼看不見他的表情,因此也不太明白他這聲笑裏蘊含著哪種情緒。於秋涼抬眼看落地窗,他能清楚地從玻璃上看見他們的倒影,然而餘夏生的臉又被紅色的窗花遮擋,在窗花的阻礙下,於秋涼仍舊是什麽也看不到。


    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手已經揭開了窗花右下角貼著的膠布,正要往上走,去找另一片膠布來揭。屋裏很暖和,但玻璃窗和外界的冷空氣直接接觸,此刻凍得冰涼,他一時不察,往前傾去,整個手掌都貼上了玻璃,登時被冰得彈了起來。餘夏生握住他的手,輕輕地搓了搓,又問:“你突然動它幹什麽?”


    “舊了。”於秋涼說,“這都是去年的了,回頭得換掉。”


    離過年還有好長一段時間,而且今年的春節,實在是沒有什麽可以期待的。如今的春節,用於秋涼的話來說,它什麽也沒有,充其量作為一個新舊年的分界而存在。於秋涼有時候想回到小時候,從前他可以隨便放煙花,可以和父母一起到外麵貼春聯、掛大紅燈籠,還能在大年初二的鞭炮聲裏拉住路懷明的衣角,討一個一年一見的紅包;而現在,舊式的二層小樓變成了高高的鴿子籠,煙花不能再放了,隻剩下大地紅,春聯倒是還有,大紅燈籠卻沒了,因為已沒有地方供他們掛燈籠;最可怕的是路懷明不見了,自從路懷明死後,他們家很少過年,新年的樂趣也正是從那一年開始漸漸泯滅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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