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也半死不活了,他家少爺全家抄斬,我突然有點心軟,跟他講我有法子離開,我能帶他走。可我不知道他已經被下了藥,我和他一直往北逃,他半路上發病。」


    時承運默默回過頭,拿了背脊對著那兩人。


    連白似乎回到多年前的那晚,逕自說著:「那天風雪很大,我很怕,我好不容易逃出那裏,我死也不要回去。可是,我帶不了奉筆了。那傢夥吃了那個藥,身上又有舊傷,傻傻的,很多事情都記不住,嘴裏瘋瘋癲癲亂喊,眼看是活不下去了……」


    他垂下頭,咬住嘴唇:「我在山神廟守了他一夜,臨天亮來了對夫妻,男的就是帳外頭的焦校尉,我看著他們也不像壞人,總該會給奉筆收個屍……我便、我便一個人逃了。」


    好一陣,連白說不出話,淚流滿麵。布曉霜緊緊抱住他。


    時承運始終沒轉過身來,也不知他是什麽反應,隻隱隱能感到他雙肩微顫。


    「我沒想到他沒死,那個境況,就算活著……我根本沒料著還會看到他,他竟是認不出我來了,該是那個藥弄壞了腦筋,可他這麽對你,想來,侍郎就是奉筆的少爺了。」


    連白詞鋒轉為尖利:「時侍郎大義滅親,親自監斬全族老少,還成了郭相的乘龍快婿,生了一對兒女,可過得好呢!你說奉筆是不是傻,一個個都比他聰明,一個個都棄他不顧。」


    當日對奉筆棄之不顧是連白多年的心病,若不是知道時承運和布曉霜一樣是驪王這路的人,就憑他是郭相的女婿,他就恨不得寢其皮食其骨。


    「他是傻。」


    時承運緩緩轉過身來,聲音異常嘶啞,他麵向連白,猛地單膝跪下:「多謝救命大恩。時葉永銘心間。」


    連白忙閃開來,他也想不到這麽個冷麵侍郎會行此大禮,又見他神情愴然,雙目通紅,也不知該說什麽,畢竟一切都過去了。


    「他服的藥,據說隻有宮裏的一種秘藥才能救,但也不能全解,不過他隻被下了一次藥就逃離了。」


    「是宮中的什麽秘藥?」時承運立即抬頭。


    「好像是一種吃了後會沉睡七日的丹藥。」


    「羽靈丹?」時承運一喜,他當日給小筆服過,難道是誤打誤撞?何太醫也曾說沒法子的時候就給小筆服羽靈丹……


    布曉霜走過去扶他起來,拍拍他肩,沉聲道:「時老弟,你那丈人我必要手刃方能解恨!」


    時承運未語,眼內迅速閃過戾色。


    第二十章


    「咳咳……」這時,榻上的小筆輕輕咳嗽了幾聲,時承運忙撲過去。


    「小筆!」


    小筆睫毛翼動,雙眼慢慢睜開,就瞧見時承運,他嘴角微微翹起:「小葉子。」


    「你醒了就好,還疼麽?他們用了最好的藥……累的話別多說,喝點水……」時承運柔聲說著。


    還沒離開的連白暗自咋舌,原來冷麵人也會這麽婆媽,看樣子奉筆在他心裏份量可重得很。


    小筆微微搖頭,又叫了聲:「小葉子。」


    時承運看他神情透著些古怪,心裏不由一顫,驀地生出股不安來:「餓嗎,給你煮了粥。」


    小筆沒答話,目視上方,似乎看著很遙遠很美好的地方,低聲道:「剛才,我夢見哥哥嫂嫂了,還看到我們老家,真的很美……」目光轉向時承運,嘴角隱隱帶了笑,「小葉子,打仗打完了,我想回家了。」


    時承運的手猛地攥緊,帶他到戰場上,還給自己擋刀受傷,怎麽轉了一圈又轉回原處呢。


    「好,我跟你一起回去。」他硬生生忍住情緒,柔聲道。


    小筆一笑,露出頰邊的酒窩:「你明白的,你明白我意思的,小葉子,我很夠了,這麽多年,我很夠了……你讓我一個人回去,我會很好的。這樣最好,對我們都好。」


    「你別想這些,先睡,你傷還很重。」時承運避重就輕,不想他繼續說。


    一旁的連白聽兩人說話,心裏泛起酸楚,真也是對冤家啊,還是避開,讓他們說些私話。


    「小筆,你好好歇著,我們先走。」連白走近說道。


    小筆這才看到他,目光一凝,眼裏露出感激:「連哥兒,謝謝你,我病了,一直沒記起你來。」


    「你、你都記起來了?」


    「嗬嗬,多虧你救了我呢!」


    時承運臉色頓時一暗,小筆全都記起來了!


    連白眼裏含淚,更有著愧疚:「奉筆,我,我那時丟下你一個,真不夠義氣!你好好養傷!」他說完拉著布曉霜就走。


    小筆還想說什麽,人卻已走了,時承運將他按在榻上,低聲道:「你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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