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起來,轉了好半天腦子才想起自己好像又發病了,很多年都沒發作了哦……怎麽搞的!


    他掀了被子想下炕倒杯水喝,卻又發現自己被扒得一絲不掛,不由得罵道:「哪個下作死鬼,也不知道有沒給錢。」


    可轉念一想,自己已經攢夠錢了啊,不做這生意了啊。


    等眼睛適應了屋中的黑暗,他突地輕聲叫出來:「這麽多錢!」金豆子、銀票扔了一床!


    哪個冤大頭……


    他手裏捏了張銀票,喃喃道:「那個大官兒?」


    眼前浮現那張臉,他一個激靈,渾身都輕顫起來,腦子又開始疼──他說他是小葉子,甩了一大把錢給我,還說瞧不上我!


    玉蟬!玉蟬!


    他喘著氣手抖著去炕席下麵摸索,什麽都沒找到。


    又急急忙忙點了燭火看,怎麽沒了?碎了也應該在啊,難道被他拿走了。


    小筆一屁股坐在炕上,娘的,臭瘟生,嫖就嫖,還說自己是小葉子,你才不是小葉子哩。


    小葉子疼我還來不及呢,小葉子要是看到我這樣,肯定、肯定……


    他想著,眼淚卻掉下來,雖然被灌了藥睡過去,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消失,可是好像什麽碎了一樣,難受得要命。


    他一邊擦著淚,一邊穿衣服,恨恨自語:「騙人,我去找小葉子去,他們都騙人。」


    咦?


    拿衣服的時候卻摸到個硬硬的輪廓很熟悉的東西──玉蟬!


    他狂喜,從被窩裏掏出來,好好的在那兒呢!


    眼睛又瞇成了一條縫,就說麽,全是騙人的。


    這就走,帶了小葉子一起去關內。


    他穿好了衣服,看看小閣樓,也沒什麽要帶走的,怕玉蟬被弄丟,他放在荷包裏,把荷包掛在貼身。


    再看看炕上大堆銀票,要不要拿呢?


    哼,為什麽不拿,不拿白不拿,還讓他白嫖了!


    他將銀票、金豆子,銀兩全都包在包袱裏,算算竟然有三百兩之多,心裏開心了些,對那大官兒的怒意倒又少了點。


    那姓時的也就腦子胡塗了些,硬是要假冒他的小葉子,不過這樣的冤大頭要是再多些,他小筆可就發大財了。


    再說,他摸摸屁股,幹幹淨淨,也沒被那個麽。


    背著包袱,悄悄下了樓,怕被人看到身上那麽多錢兩,他小心翼翼從廚房的後門出了客棧,一溜小跑,直跑出了十數丈才停下來。


    回過頭瞧了眼,心裏有點悶,又有點悵惘,待了五年的地方,要走了呢。


    他抿抿唇,緊了緊衣襟,外間比裏麵冷多了,而且風特別大,天也是暗沉一片,半顆星星都瞧不見。


    邊陲北地天氣變化無常,自己可別那麽倒黴,碰上下雪啊!


    這麽一想,他更加快步子,大約走了一刻,終於到了年前剛立下的「小葉子之墓」。


    夜裏,什麽都看不清,他走到墓碑前,卻也沒跪下來,反倒是一屁股坐在墓碑旁邊,一把摟住冷冰冰的石頭,頭靠過去,喃喃道:「小葉子,你不冷吧……明兒我就帶你回關內,那邊暖和。」


    仿似回了家一般,他渾身放輕鬆,輕輕拿衣袖在碑上擦了一遍又一遍。


    這石頭不是石頭,是他的小葉子。


    他從包袱裏拿了個皮囊出來,裏麵灌了些酒,他自己喝了一口,又在墓碑前倒了一點。


    「你酒量不好,少喝點兒。」


    酒下肚,暖了些,但是頭還隱隱作痛,他好半天沒說什麽話,隻是有一口沒一口地繼續喝酒,半晌才突地開口:「小葉子,你不會怪我吧。」


    「如果你還活著,咱們一起去我嶺南老家,你做買賣,我跟著你跑腿。」


    「你喜歡玉器木雕,就賣古玩字畫,我幫你招呼客人,你就不喜歡跟人打交道嘛!」他想到什麽,眼又笑瞇起來。


    「那大官兒還說他就是你,淨胡說呢,你對我最好了。」他頭更靠向石碑,手輕輕撫著,「我也對你最好。」


    他又灌了口酒,更有些醺醺然,對著石碑大喊了聲:「聽好了!你不許怪我,你瞧不起我,你就是烏龜王八蛋!」


    隨著喊聲,唾沫星子都濺在石碑上,他又被自己逗笑,用衣袖擦幹。


    「好了好了,你又要生氣了,你自己講的嘛,小筆什麽都很香很好吃……咯咯咯!」他似是透著石碑就瞧見自己那情人被噴了一臉口水,板著臉生氣的模樣,笑得直打跌。


    以前就喜歡這樣惹毛小葉子,將他惹得跳腳,然後又拿自己沒辦法,最好玩了。


    可是笑完,卻又坐下來。


    這麽大的石碑是帶不走的,怎麽辦呢?


    做個牌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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