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聚文扛著空擔子往尹家老宅走去。到附近的時候,陳花那刺耳額尖笑便傳過來了:「哈哈哈,沈秀才不愧是才子,這故事有趣兒,有趣兒!」


    尹聚文皺著眉頭推開門,看到陳花正跟幾個男人坐在院子裏聊天,地上灑滿了瓜子皮。


    「呦,這是什麽稀客啊?」陳花斜著眼瞅他。


    尹聚文沒有搭理她的心思,就當沒看見似的往後院走。


    陳花潑皮慣了,她不怕人跟她對著吵,就怕有人無視她。尹聚文這番作為正戳了她的痛點,於是她天都不聊了,站起身來指著尹聚文:「誒誒欸!已經分了家了你來我家就是外人,怎麽連人都不看蹭蹭就往裏走呢?」


    尹聚文冷著眼睛回頭看了一眼,陰涔涔道:「我怎麽沒看著人?就聽著一隻老母豬在號春。」


    這話可是連那幾個村裏比較雜碎的漢子都罵進去了。眾人臉上都一塊青一塊白的,好不精彩。尹聚文趁這些人還沒想出更狠的話來的時候,趕緊進了哥哥屋裏。


    房間裏沒有點蠟,尹聚文進來之後稍稍適應了一番,才看到在床上休息尹硯一。他身上蓋著髒兮兮的被子,一個人團在牆根下,看上去就能知道生活過得不怎麽如意。


    這個屋子裏有個小土鍋台。尹聚文掃了掃灰,添柴燒了水,期間把尹硯一吵醒了。


    尹硯一揉了揉眼,抬眼看到了尹聚文,高興起來:「凝凝!」


    「嗯,我來啦。」尹聚文笑眯眯地把剩下的五根玉米拿出來放到鍋裏,「給你帶來了好吃的。」


    玉米的香氣伴著蒸氣滾滾地沿著煙囪冒了出來。院子裏個幾個人正尷尬著,想發火又找不出話來,卻聞見一股濃鬱的玉米香,常年吃不上點好東西的胃嘰了咕嚕得叫了起來。


    那位沈秀才偷偷咽了口口水,氣都顧不上生了,湊到陳花身邊問:「你不說這尹家窮得叮噹響麽,這尹哥兒怎麽能在這個季節弄得到這麽香的玉米?」


    陳花肚子裏的饞蟲也被引了出來,但憑她臉皮再厚也做不出和尹硯凝低聲下氣要點過來的事,隻能強行擺出一副傲慢的神色:「他家裏不是留了個男人麽,萬一人家是個富貴人家的人過來嚐鮮呢?」


    幾個漢子對視一眼,沒作聲。


    別人不知道他們還能不知道,那尹硯凝家裏的明明是個掉隊兵,那兵們窮得都得靠他們村的人收留了,還能有什麽錢?


    陳花見人們都不再附和她的話,知道他們聽出了這是句酸話,便假惺惺地把這些人送走了。


    人走後,陳花聞著那越來越濃的玉米香,從院子裏取了一顆去年的舊土豆,狠狠地掰掉上麵的芽,鎖上門進屋去了。


    尹聚文看著直勾勾盯著鍋吞口水的尹硯一,心裏默默地酸澀著。他明顯看出來尹硯一瘦了很多,看來他這段時間,至少是過得不好的。


    玉米熟了之後,他怕尹硯一燙著,涼了涼才拿給尹硯一。尹硯一接過之後卻猶豫了,他把玉米又遞還回去,看著尹聚文道:「凝凝吃。」


    看著尹硯一那種明明自己很餓很想吃卻還是把玉米推給他的樣子,尹聚文眼睛發酸,差點掉下眼淚。他從鍋裏又取了一根剝開,微笑著道:「我吃這個,你吃吧。」


    尹硯一固執地要尹聚文先咬下第一口才肯開始吃。看到尹聚文確實下嘴咬了,他才放下心來,開始大口大口啃自己手裏的玉米。


    尹硯一吃到第三根吃完的時候,尹聚文的第一根才吃了一大半。他見尹硯一還要吃,急忙攔了下來,道:「不能吃這麽快,要積食的。」


    尹硯一抬頭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玉米,戀戀不捨地把還未來得及剝開的第四根遞還給了尹聚文。


    尹聚文受不了他那個委屈的眼神,嘆了口氣,把自己吃的那根沾嘴的地方切掉,給尹硯一吃了。


    尹硯一吃得一粒不剩,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痛嗎?」尹聚文略略皺著眉頭,有點擔心。


    尹硯一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不痛!開心!」


    尹聚文舒展了眉頭,淡淡!地笑了起來:「不痛就好。」


    他站起身,抬頭看了看窗外:「天色不早了,我就回去啦。」


    尹硯一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了。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眼睛裏一下子有了水汽。


    他垂下頭,沉默著,然後默默地退進被子裏,把頭也蒙了起來。


    尹聚文回頭看他,也有點難過。他知道尹硯一捨不得他走,但他確實已經分家,陳花不會同意他留在這裏的。


    尹聚文隔著被子摸了摸尹硯一的頭,輕聲道:「有時間我還會來的。」


    裏麵團成一團的男人遲疑片刻,輕輕晃動了一下,表示聽到了。


    尹聚文眼裏含著心疼,俯下身輕聲道:「我走啦。」


    回去的路上,尹聚文心裏五味雜陳。原本想著,反正自己向來都是孤獨的,即便是在這裏,也會獨自一人走下去。不曾想,在碰到這些令人溫暖的人後,便再也不想回去了。


    回到家,看到站在路口等著的那個男人,尹聚文的嘴臉抑製不住地微微揚了起來。


    原來遠離熱愛孤獨,這麽簡單啊。


    夜裏很靜,尹聚文本就睡眠淺,今日又經歷了不少事情,有點失眠,翻來覆去地說不著。


    嚴慕感覺到他的不安,翻了個身沖向尹聚文,輕聲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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