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金的九條尾羽拖著熊熊燃燒的火焰,鎏金的翎毛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流光溢彩,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這並不是實體,隻是一個虛浮的影子,卻也都仰起了頭,牢牢注視著它。鳳鳥巨大的雙翅輕緩拍打,盤旋的速度卻是一點都不慢,烈焰將黑霧驅散,洗心閣裏亮如白晝。


    屋內還有著呼吸的,隻有奕言、淩珺、鳳族族長和那個罪魁禍首“淩羽”了。


    但那三人的狀態都非常差勁,鳳族族長艱難地以劍撐地,一襲雪白衣袍上盡是髒汙,臉色駭人,身體搖晃,眼看就要栽倒。淩珺稍好一些,有了奕言的保護,僅僅是臉色有些發白,但承受了兩人份的侵蝕傷害的奕言卻是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


    昔日銀亮威武的甲冑變得破敗不已,精鐵也都被腐蝕,現出了難看的黑色,有些地方甚至已經碎裂,映上了斑駁的血跡。


    更慘的是他的臉,血幾乎將整張臉都覆蓋住了,七竅卻還在不停地往外淌著血。


    察覺到腰間的手漸漸失力,眼看著就要滑落下去,淩珺迅速扶住那雙手盤在自己腰間,轉頭,悽然道:“奕言,奕言,你怎麽樣!”


    奕言宛如一座巋然不動的大山,堅實厚重。


    良久,聽得奕言極緩的聲音傳來:“我沒事。”


    說話間,唇角還淌出了一條泛著血沫子的鮮血。


    淩珺將自己的手探在了奕言胸前,想要給他輸送些靈力,卻突然聽得高空盤旋的鳳鳥開了口:“如果你想害死他,那你就繼續。”


    清亮的聲線,冷寒不帶一絲感情的語調,無端給人一種它淩駕於萬人之上的遙遠的距離感。


    好聽的女聲。


    淩珺猛然轉頭,一臉不敢置信地望向那隻盤旋不停歇的鳳鳥。


    燦金的喙輕輕張合,依舊不帶任何感情:“淩珺?”


    淩珺手指蜷起,牢牢抓住了奕言,身體卻是劇烈地抖了起來。


    而站在一旁的淩羽見那隻鳳鳥已經將自己釋放的黑霧驅散,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意,突然施法,飛身向外撤去,看樣子是想去找自己已經甦醒的原身。


    這時,奕言強撐站了起來,憤然一抹臉上已經有些凝固的鮮血,光澤黯淡的龍吟槍突然感受到了主人的力量,像是被剝了一層殼一般,槍身瞬間光芒四射。


    氣勢磅礴,聲音恢弘:“我來。”


    高傲的鳳鳥睨了奕言一眼,聲音冷清:“送死。”


    淩珺緊緊拽著奕言的衣角不肯放手。


    奕言溫柔撫摸著淩珺的腦袋,眼睛卻是望向了那鳳鳥,語氣調侃:“你就是淩羽?”


    鳳鳥全身燃燒著火焰,尾羽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原地瞬間就留下一道明亮的火星,但很快就歸於湮滅。


    奕言嘲著:“保護好你弟弟。”


    說完,強硬地掰下了淩珺攥著他衣角的手,頭也不回地就沖了出去。


    一同跟出去的,還有鳳族的族長。


    作者有話要說:  ?ω?`)


    第7章 第七章


    能贏嗎?


    不能。


    龍吟槍折了,斷了的槍柄孤零零地落在了一邊,僅剩了半條身體的被雕刻著盤旋在上的龍看起來悽慘無比。


    邪肆的黑氣滔天,巨大的威壓將整塊土地都壓得下陷。


    屋內牢牢封住淩珺不讓他跑出去的淩羽幻化出了人形的虛影,浮在半空,冷冷注視著被她加了束縛在不斷掙紮的淩珺。


    淩羽冷漠不含情感的火紅眸子向外望了望,輕聲說道:“人都死了,一個不剩。”


    淩珺掙紮的動作瞬間就停了下來。


    她的語氣忽然放軟:“等了三百多年,總算見到你了,我的弟弟。”


    淩珺忽然劇烈地搖起頭來:“不,我不聽,你也要去送死對不對?”


    淩羽那身火紅的裙子看起來分外惹眼:“若珺,等你成年,這就是你的表字——我想了很久。”


    淩羽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這也許是她這輩子露出的第一個笑:“我一直都在期待你的出生。”


    遙遠南方的梧桐樹忽然亮起了刺眼奪目的紅光,仔細看去,並不是梧桐本身在發光,而是落在了上麵那些將死或已死的鳳鳥,所有的神元都在縮小,都在凝聚,瞬間迸發出了耀眼璀璨的光芒。


    成千上萬顆神元聚集在一起,竄至高空,迅速而又決絕地朝大澤上空飛去。火紅的光芒映亮了天際,像極了劇烈燃燒拖著長尾的流星。


    淩珺看著自己的姐姐身周也亮起了火紅的光,悽厲大吼:“回來!”


    鳳姬淩羽,凝結族人神元煉製囚禁罪徒蚩尤之囚籠,將蚩尤永久封印於大澤之下,無法可解,無法可破。


    -


    天下起了雨,細細密密,涼透人心。淩珺握著已被折斷的龍吟槍槍柄,躬著身,看見一條身影有些熟悉的屍體,就翻過來,擦幹淨臉上的血跡,若不是他要找的,就抿抿唇,眼睛紅幾分,繼續艱難地在數千條屍身之中尋找著。


    數千條屍體,淩珺要找的,是名為“奕言”的那一條。


    細密的雨絲從高空垂下,形成一條緊密的雨簾,悉數澆灑在了淩珺的頭上,雪白的髮絲全被澆濕,一綹一綹地垂了下來,堪堪地吊在了淩珺的頭上。


    淩珺整個人也是狼狽不堪,渾身都是汙泥與血跡,兩隻袖子上沾滿了黑紅的血跡,是為了擦幹淨屍身的臉才沾上的。


    白皙修長的手指骯髒不堪,指甲縫裏全是汙泥,甚至有的指甲外翻,沁出了縷縷血絲。


    淩珺卻絲毫感覺不到疼似的,近乎麻木一般機械地躬身,擦幹淨屍身的臉,看一眼,再轉身重複剛才的環節。


    淩珺垂頭喃喃:“奕言,你在哪啊奕言。”


    空氣中瀰漫著腥臊的味道,和著密雨,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細白的臉上滾著晶瑩的液珠,不知到底是雨滴還是淚滴。


    終於,老天可憐他。


    在淩珺眼看著就要拔不起腿來邁開下一步的時候,身旁一個身影猝然映入他的眼。


    淩珺什麽都顧不得了,嗓子好似被什麽哽住一樣,眼睛一澀,手腳並用地就往那邊爬了過去,喉嚨裏發出類似於哽咽的“咯咯”的聲音。


    汙泥沾了他的滿身。


    淩珺用衣袍上唯一一處不太髒的地方擦幹淨了那人的臉。


    俊朗的眉眼,高挺的鼻樑,刀削的臉部輪廓。


    但是雙眼卻是緊緊地閉著的。


    淩珺俯身,將額頭抵上奕言的,銀白的發悉數垂落,剛好形成了一道屏障。


    淩珺全身都顫抖了起來,輕輕晃頭,用自己的鼻尖刮蹭著奕言的鼻尖,濃密的睫毛像極了一把小扇子:“奕言,奕言,我來接你了。”


    雨還在下著,從遠處看去,可以看見一個清瘦的身影搖搖晃晃的背著一個人,那個人手腳軟軟地垂著,用不上力。


    前邊慢慢走著的那個身影許是體力不支,雙腿顫抖著,走幾步就沒有力氣了連帶著身後的人一起摔在了泥潭裏,他倒也不惱,擦了擦眼,擦幹淨了眼前的視線,掙紮著爬起來繼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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