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不孝,望爹爹成全。」李秀雲咬緊下唇,憋住眼淚,伏在地上重重地朝著李邦彥磕了三個響頭。


    「好!好哇,我養出的這麽一個好女兒!」李邦彥哆嗦著手指向她,「滾!你現在就給我滾,滾出李家的大門!」


    李秀雲掙紮著起身,扶著門框朝外走去。一腳跨出門前,她聽見身後李邦彥幽幽道,「你可想清楚了,此刻你一旦踏出我李家大門,便再也不是我李邦彥的女兒。」


    李秀雲的眼淚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可她最後還是狠狠抹幹了眼角,頭也不回地留下一句,「爹爹的恩情,女兒唯有來世再報。」


    清平司的牢房深處,依舊迴蕩著斷斷續續的□□。獄卒們已經疲於審問犯人,該上刑的也早已上過一遍,再沒什麽能問出的。


    吱呀一聲,隨著厚重的鐵門被緩緩推開,一絲久違的亮光冷不丁地透了進來。學生們不知他們這次來提審的又會是誰,驚恐地縮作一團。


    「你們,通通出來。」牢子進來打開了幾間牢房,不耐煩地沖裏頭的人喊道。


    「要做什麽?我不去,不去!」


    「直娘的!放你們走還不樂意,在這裏住快活了不成?」


    「放我們走?真的放我們走?」學生們這一聽紛紛瞪大了眼睛。他們在這裏已經被關了足有十日了,這會兒忽然說能離開,反倒教人不敢相信。


    牢子哼了一聲,「算你們運氣好,有太子殿下親自替你們求情,官家體諒你們是被奸人蒙蔽,已經放恩了。」


    學生們這一聽頓時歡呼了起來,有些人甚至喜極而泣。


    「快走快走,別耽誤我時間。你們這些個書呆子,可得長著些教訓,下次若再這般不知輕重,胡亂聚眾幹政,朝廷定剝了你們的皮!」


    牢子罵罵咧咧地看著學生們爭先恐後往牢房外跑,一回頭,卻見一人仍立在門口不肯走。


    「張子初呢?」陳東指著最裏頭那道厚重的鐵門問。


    牢子嘴巴一歪,笑道,「他?他就慘咯,種將軍一會兒會來親自提審他。」


    「種將軍?哪個種將軍?」


    「你怎麽這麽多問題,自然是新上任的種伯仁將軍!」牢子說罷不耐煩地將陳東推出了牢房,而後啪嗒一聲重新閘上了鐵門。


    原本混亂的牢房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王希澤竟有些不習慣。他眨了眨眼睛,確定這偌大的地牢中隻剩下了自己一人,心中既是寬慰又有些害怕。


    種伯仁親自提審他嗎?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啊。


    漫長的等待中,牢房鐵門終於再一次被打開,等來的卻不是劊子手,而是一個渾身是血的犯人。


    他被直接丟進了王希澤這間房。


    王希澤一驚,剛想上前瞧瞧,卻連對方的臉還沒來得及看清,就被撲到在地。男子鐵鉗般的雙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憤恨的目光穿過雜亂的毛髮直刺過來。


    「楊客行?」王希澤驚訝地看著那雙熟悉的眼睛,看見他大張的嘴巴裏隻剩下了半條猩紅的舌頭。


    楊客行是恨透了他,竟用牙齒撕咬他脖子上的皮肉。劇烈的疼痛讓王希澤變得頭腦清醒,他認定楊客行此時此地的出現,定是出於某人的故意安排。


    隨著空氣與血的逐漸流失,他的呼吸開始變弱,但偏偏在他快被楊客行弄死之前,有人適時地拽開了那頭髮狂的「野獸。」


    「張翰林莫要見怪,我沒想到這小子瘋得這麽厲害。」


    種伯仁的聲音在牢房外響起,王希澤一邊劇烈喘息,一邊斜眼看向了他。他此時換上了一身高級軍官的甲冑,看起來威風凜凜,隻有臉上那副惹人生厭的虛偽表情從沒有變過。


    「來啊,還不快請張公子出來坐坐。」種伯仁拾起一張板凳在他麵前坐下,左右兩邊的侍衛一個手裏拿著畫押的罪紙,一個拿著副木製的夾棍。


    夾棍被輕易套上了王希澤的雙手。輕輕一拉,便讓他忍不住叫出聲來。


    「連這般小玩意兒都經不住,一會兒咱們可怎麽繼續?」種伯仁笑了笑,忽然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對,你看我這記性,你們文人可不就是這十根指頭最金貴?」


    牢房裏的楊客行第一個拍起手來,看見王希澤受罪,他心中便是快活。


    夾棍來回拉了不過兩三次,王希澤渾身便被冷汗浸透了。原本十根修長潔淨的手指此刻宛若被燒紅的鐵棍,看上去慘不忍睹。


    「左右……你隻是想讓我畫押認罪,隻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便如你所願。」趁著疼痛的間隙,王希澤好不容易把話說完整。


    「現在這時候,你還要跟我談條件?」種伯仁聞言笑出聲來,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王希澤眉毛一挑,跟著咧開了嘴角,「你既要來親審我,便說明我的供詞至關重要。上刑都隻上最輕的夾棍,更說明了我的性命你不敢要。隻要我多忍一忍,說不定還能親自到官家麵前陳述一二,種將軍您說是嗎?」


    種伯仁的麵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你勾結叛黨,犯上作亂,你以為就算你到了官家麵前,官家便會聽你巧言舌辯?」


    「官家不會,但或許官家有興趣聽聽鄧詢武這個名字。」


    「……」種伯仁的喉結猛地滾動了一下。


    「果然,官家沒有見到鄧公。」


    對方說的不錯,若是官家見到了鄧詢武,此番朝廷是個什麽場麵還未可知。種伯仁幾乎要承認麵前這個書生是個相才,這般情況下,他還能準確拿捏住敵人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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