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多謝俠士。」


    「告辭。」沈常樂衝著張清涵一抱拳,又瞥了眼床邊的書生,帶人迅速撤離了張府。


    「我去煎藥和熬湯,晏兮你……」


    「姐姐去吧,我守著他。」範晏兮回答的很迅速,張清涵見他在榻旁坐得筆直,心中一暖,放心地走出了房門。


    等到王希澤第二日睜開眼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榻前的範晏兮。那一對微吊的狐眼此時瞪成了銅鈴狀,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讓他冷不丁嚇出了一身汗。


    「晏兮?」驚魂未定,王希澤開口喚了他一聲,卻全無反應。


    王希澤勉強撐起身子,湊近了一些,便清楚瞧見了對方眼下兩團濃重的黑青,還有手腕上布著的幾個像是被自己掐出來的紫紅色淤塊。範晏兮向來嗜睡,熬不得夜,能撐到如此地步已是極限了……所以……這廝最後竟是睜著眼睛睡著了?


    「晏兮兄。」王希澤伸手推了他一下,才將人推醒。


    「子初兄,你醒了?」範晏兮眨了眨眼睛,似乎沒意識到自己睡著了,趕緊抬起湯碗想要餵他,可碗裏的藥湯卻早已漏光了,隻在他的衣擺上留下了一灘藥漬。


    「哎呀,我再去盛。」範晏兮急忙忙跑了出去,又跑了進來。


    王希澤微微側頭,隻見張清涵也支著腦袋坐在一旁椅子上打著盹兒,想來同是守了自己一夜。


    「晏兮……」王希澤沖他招了招手,盡量放低聲音開口,他不想驚動張清涵。


    「你放心,我什麽都不會問的。」範晏兮已猜到他要說什麽了,忙活間又急忙補上一句,「等你什麽時候想說了,你再說。」


    榻上的人笑了起來,「你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就不怕我做了什麽天理不容之事?」


    「你不會的。」


    「那如果,我不再是以前的張子初呢?臨水殿那場大火,已經讓那個張子初不在了。」王希澤收起了笑容,認真地問道。


    「……」


    見對方張著嘴無所適從的樣子,王希澤又笑出了聲來,「騙你的,你什麽都不用知道,隻需信我便是。」


    範晏兮跟著咧開了嘴,傻傻地點了點頭。


    「對了,記住這事可不能讓友倫兄知道,他那個大嘴巴,鐵定會壞事兒。」


    「友倫兄若聽到這話,怕會傷心欲絕的。」


    「那就讓他傷心去,活該。把紅棗湯給我,藥不喝,太苦。」


    「……可是,姐姐交代過……」


    「噓,去幫我偷偷倒掉。」


    王希澤笑眯眯地看著範晏兮躡手躡腳地朝窗戶邊兒走去。可就在他想推開窗戶倒掉藥湯之時,椅子上的張清涵忽然翻了下身,嚇得範晏兮是猛一哆嗦,做賊心虛地將手裏的藥湯一仰而盡。整碗苦藥下肚,激得他眉毛眼睛皺成了一團,偏偏又不敢出聲,隻能委屈地直吐舌頭。


    瞅著滿屋子找茶水的範晏兮,王希澤笑得越發開心起來。這一刻他告訴自己,就算整個東京城都變了樣他也不在乎。因為在這裏,總有些人,會待你如初。


    ☆、淩波不過橫塘路


    方家書房內,來了一位客人。


    方文靜謹慎地驅走了所有的廝兒僕役,又親自關上了房門與窗戶,才回到了座上。坐在他對麵的男人身材矮小,馬麵闊鼻,一雙眼睛狡猾地來迴轉動著。


    此人乃是鳳陽軍節度使種伯仁,知應天府。作為守京四府之一,他不但手持節鉞,握掌兵權,還拿捏著半個東京城的茶鹽供享之命脈,就連朱勔所領的江南應奉局也要倚仗他三分。


    「孟檀兄,客套話,你我也不用多說了吧。」方文靜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地開了口。


    「到底出了什麽事,要動用到符節這麽嚴重?」


    「此事說來話長,總之這次我是被人算計進去了。他們手中拿捏了我一些把柄,若我交不出符節,他們怕真會置我於死地。」


    「哦?既然他們能想到從你下手,想來也是洞悉了你我之間的關係。算計方兄之人,不簡單啊。」


    「我也不確定他們究竟是何目的,但應該和鄭居中一黨有關。這些人所謀不小,你我需格外小心。」


    「要動兵,自然不會是小事。自蔡相離朝之後,這朝堂上就沒一日安分過啊。」


    「你放心,此事絕不會牽累到你。眼下科舉剛過,各地人員調動頻繁,我會趁機將你放到通州,再另找一個替死鬼。」


    「通州?」種伯仁摸了摸稀疏的眉毛,沉吟起來,「可我在應天府已經營多年,如今卻要將這富庶之地拱手相讓,再挪到那窮鄉僻壤處去,怕是不劃算吧。」


    方文靜見他不樂意,一時急了,「他們現在要的可是那符節!你若不走,屆時一旦事發,你可知是何罪名?就算說是不小心弄丟了,那也是要滿門抄斬的。」


    聽了這話,種伯仁卻笑了起來,「走是自然要走的,卻不是往通州走。」


    方文靜微微一愣,這才看出來他已有其他盤算,便問,「那你要去何處?」


    「開封。」


    「……你,你想入京為官?」方文靜沒料到這節骨眼兒上他還有如此野心,一時咂舌。


    「不是『入』,而是『回』。方兄莫不是忘了,我本就是從京城武吏開始做起的。再者,人往高處走嘛,我種家怎麽說也是山西大族,向來為朝廷所重,又豈有捨近求遠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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