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友倫前三日還有興致陪著他,可越往後頭就越覺得沒勁了。這幾天索性就自己尋個地方拉了狐朋狗友喝酒去,等到張子初畫完了美人圖,再過去會他。


    這一日,百雀樓中依舊吸引了大批的擁躉,隻沒人瞧見,二樓的雅座間,悄然多了一抹幽然倩影來。


    「姑娘今日怎有興致出來湊熱鬧?」老鴇兒瞧著前頭幽姿逸韻的李師師,周到地替她續了一杯茶。


    「底下的便是那張子初?」李師師的聲音不嬌不媚,一開口卻是似水如歌,低轉醉人。


    「是啊,這位張翰林倒是執著的很,像是見不到你不罷休似的。」老鴇兒搖了搖頭,不明白這位剛剛躋身翰林畫苑的京城才子究竟在打什麽算盤。


    「他這幾日都在底下替妹妹們畫像嗎?」


    「還說呢,丫頭們都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的,幸得他這張臉早在金明池裏被毀了,不然我這樓裏怕是要亂了套咯。」


    「對了,這是那位張公子送予你的見麵禮,我偷偷瞧了一眼,出手可是大方。」老鴇兒說著將裝有玲瓏點翠笄的盒子遞給了李師師。


    李師師打開一瞧,被那通體幽藍的光澤弄得恍惚了片刻,才將其中的發笄拿在了手裏反覆仔細瞧了瞧。


    「竟不是仿翠的,這位張翰林,膽子倒是不小。」


    「可要讓我想法子回絕了去?」


    李師師瞥了那老鴇兒一眼,腕子一翻,將手裏的發笄給收進了袖中,「就別勞煩媽媽了,我倒也想見識見識,這位京城第一才子的畫哩。」


    底下大堂裏的王希澤抬頭瞧了瞧一旁的鎏金銅漏,算一算時辰也差不多了,正收拾起自己的畫具想走,卻見一名婢子噔噔朝他跑來。


    「張公子留步,我家姑娘有請。」


    「時辰也不早了,你家姑娘若想入畫,我明日再來拜訪。」王希澤頭也不抬地道,小心蓋上了手中的墨盒。


    「公子,我家姑娘姓李。」


    婢子的話讓周遭圍著王希澤的人一下子咻地讓開了一條道。王希澤手中一頓,直起腰身抖了抖懷裏的畫紙,麵具後的一雙眸子波瀾無驚地轉向了麵前的婢子。


    「公子這邊請吧。」


    「有勞了。」


    王希澤微微欠了欠身,跟著婢子出了雀樓大堂,經過一座飛鵲拱橋,便入了後閣之中。後閣裏大多是姑娘們的閨房,底下是連排的通鋪,越往上就越是精緻的獨間。王希澤一路行至五層之上,卻見頂處所立是一間單獨的敞閣,上書飛香二字,人未入幕簾,就能聞見淡淡的女兒幽香,可見閣如其名。


    「姑娘就在閣裏等著公子,公子請吧。」婢子隻將他送至中廳,便候在了外頭。


    王希澤獨自掀簾而入,一層一層行進去,便越覺幽香醉人,直到人入內室,隱隱約約瞧見簾屏後倚著的一抹倩影,所謂爐煙淡淡雲屏曲,睡半醒,生香透玉。


    「張公子,久仰大名。」


    素手托香腮,雲鬢遠眉黛。佳人雖已過花信年華,卻保養得十分不錯,望之仍如嬌憨少女,又添來一絲人婦風情。就好似一朵芙蓉正開到最恰當處,少一分顯青澀,多一分凋枯黃。


    可惜,麵前款款而出的女子縱有傾城之色,王希澤的目光卻也始終隻落在了她頭上的那一點幽藍翠色上。


    ☆、鐵騎夜襲潁昌府


    穎昌府,北城門。


    夜已過半,監門令卻正拎著下擺匆匆往城樓上爬,兩旁舉火的小兵一時沒跟上,讓走在前頭的人腳下一虛,差點沒從石階上摔下去。官員扯了扯身上皺亂的青袍,甫一登上城牆,就急忙忙朝著下頭眺望。


    不遠處,是一支長長的軍隊。明暗相間的火把形成一條火龍,正在逐漸朝他們靠近。黑暗中監門令看不清對方的號旗,隻能粗略估摸出來者約有三千多人。


    一支三千人的軍隊,又是從北邊兒來的。


    監門令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趕緊讓人關上了城樓兩邊的小門,又燃起了城樓上的明火台。那隊兵馬挪動的速度非常快,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便已經臨到了城樓下。


    「敢問,來者何人?」監門令大著嗓子朝下問道。


    「殿前司都虞侯,魏淵,奉命辦案。」魏淵此時坐在馬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身後的,都是殿前司的精銳騎兵,領兵符節是在三天前臨時派給他的。


    自己一下子從捧日軍右廂指揮使變成了殿前司都虞候,雖說表麵上武勛降了半級,可實際官品與差遣卻是有高無低。何況名義上,捧日軍還是隸屬殿前司的。


    他一個戴罪之身,反倒有賞無罰,以至於到現在為止,魏淵還沒想明白其中緣由。金明池出事後,他便被摘了軍牌勒令在家待審候罰。自己本已做好了被罷官免職的準備,可不知為何,罪名遲遲未得發落。一直到三天前,一道奇怪的旨意從天而降。


    旨絹上蓋的是皇帝的私印,命他速領三千禁軍趕往潁昌府,拿下通判府事呂柏水。罪名是,私結遼人,賄發關引。


    魏淵託了所有人脈再三打聽,方知這道旨意的根源,是因為興仁府的一封告密信。而寫這封告密信的人,如今已經不在人世了。


    這個人,就是興仁府府尹,楊季。


    若說起楊季和呂柏水這兩個人來,那還算有些淵源。他們雖一個任職興仁府,一個身處潁州城,卻是同窗舊友,後還一同做了蔡京的女婿,在朝中也向來同聲共氣,如比一周。但不知為何,在金明池出事後不久,楊家就全體遭了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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