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有人在他旁邊說。張駱駝瑟縮了一下,坐起來。


    喬德在離他沒多遠的床邊看著他,手裏拿著還在冒熱氣的杯子。


    “範柳說你大概會在這個時候醒來,喝吧。”他注意到張駱駝的困惑,語氣平淡地解釋道。他走過來,將那個杯子遞給了張駱駝。那是個藍杯子,上麵雕著各種各樣的人工植物,裏麵卻裝著灰色的液體,聞起來味道不太好,像是茶藥之類的,其中有股相當沖鼻的金屬味道。


    喬德說的話提醒了張駱駝,一小時之前的事情重新回到他的眼前。他似乎被r-63射擊中了左臂,接著他暈了過去,在模糊的意識裏,他似乎被送到了某個地方,那些說話聲在他的腦袋中徘徊:他的視覺係統損壞、必須修理、左臂、眼睛等等。


    範柳。大a。左臂的手術。


    張駱駝猛地眨了眨眼,想了起來——他本能性地摸摸脖子,它還有些酸痛,冰冷的液體仍然殘留在脖子的管道中。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他的左胳膊,發現他最後記憶裏,因為r-63的射擊而產生的痛感已經完全消逝。接著他試著動了動手指,它很順利地在他大腦的指引下抓住了床單。他的左臂像平常一樣擔任著職責,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接著他低下頭,輕輕挽起袖子,在下一秒驚愕地看到那條左臂像往常一樣光滑無比,沒有子彈留下的任何跡象,皮膚上平靜地布滿了細小的毛孔。那些紫色和青色的經脈聯合著穿過手腕,流過他的全身。胳膊內側,幾顆熟悉的痣密切地黏在他的皮膚上,看上去毫髮無損。


    但張駱駝記得他被槍打中的那一刻,他的左臂汨汨流血,為什麽幾小時內他手臂的傷痕就完全消失了?而他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他的手臂按理說不可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自愈。


    ……記憶閃回,他想起範柳拆卸下他自己原來的左臂,拿出來一條左臂給他安上。


    那麽這是機械臂嗎?張駱駝困惑地想。範柳用機械臂換下了他原來的手臂。


    他撫摸著他的左臂,皺起了眉頭,感到奇怪:機械臂通常不會有這麽真實和自然的感覺,像是融入他的身體,天生就長在那裏,沒有任何排斥或者異樣感。因為科技做不到這點,仿人類的義肢如今仍然在研究階段,沒有進展。


    床上一重,張駱駝抬起頭,喬德坐在了他的床邊:“感覺怎麽樣?”


    張駱駝這才想起了手中的茶飲料,他趕緊埋頭喝了一口,金屬味,很苦,他皺起眉,差點咬到舌頭,同時他又覺得這味道非常熟悉,他像是在這裏喝過一次,範柳家的茶味道一直不怎麽樣。


    “我沒事了。”張駱駝揉著太陽穴,疑惑輪番轟炸著他的腦子。


    “我們在哪裏?”他說,幹脆挑了最簡單的一個問。他抬起頭來,看向喬德,這才注意到他們之間隔得很近,喬德的臉就在眼前,他的臉頰蒼白而瘦削,灰色的瞳孔色澤不均,和平時不太一樣。


    張駱駝感到微微的眩暈。


    “範柳給我們安排的一個房間。”喬德說,接過了張駱駝的茶杯,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張駱駝輕輕咬著舌頭。範柳。喬德再次提到了他。


    喬德的話讓他想到了一個問題,但他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


    “為什麽我們會在範柳家?……”張駱駝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說。


    喬德低下頭,漫不經心地回答他,顯然沒有重視這個問題:“因為要做你的手術。”


    這問題沒有讓張駱駝滿意,他指的不是這個。他試圖看喬德的表情,但喬德將自己隱藏在黑暗裏,張駱駝隻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這裏太黑了,床頭燈的亮度僅僅能包容他和喬德,房間裏的其他融化在黑暗中,他甚至看不到臥室的門,而窗簾將窗外的景象遮的一幹二淨。他揪著床單,它的質感粗糙無比。


    “你和他很熟嗎?”他說。


    “……認識而已,沒見過幾麵。”喬德將杯子放到床頭櫃上,幹脆利落地說。


    張駱駝感覺出來了,喬德似乎在隱藏。


    他小心地試探道:“……我記得我看過你和他在一起。”


    喬德的手頓了一下,似乎真的很困惑:“什麽時候?”


    張駱駝說:“在李香香演唱會上時,看到你和他在一起,還有蘆幸他們。”


    喬德聳聳肩:“你確定那不是錯覺嗎?”他說道,抬起頭來。張駱駝怔住了。喬德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他的灰色眼睛很亮,亮的像是火焰,裏麵沒有任何不均勻的色澤,灰色層層鋪平開來,燈光跳入他的眼睛裏,一下變成火焰裏最渺小的一部分。


    “你確定不是錯覺嗎?”他再次說了一遍,這次他的著重音放在了“錯覺”上。喬德似乎因為這個問題不滿。張駱駝感到口幹舌燥,喬德的反應讓他猝不及防,他也許不該問這個。


    “抱歉。”他說,想要轉移話題。但喬德仍看著他,沒但那種看法和之前已經不一樣,一秒之內,喬德的灰眼睛忽然停止了閃動,那火焰般的感覺完全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空洞感,他一本正經地坐在床邊,就像一個機器人,或者十一公司門口的巨大海報,沒有任何思想和感情。


    “喬德?喬德?”張駱駝喊了他兩聲。喬德沒有動,他坐在床邊,像是靜止了,對張駱駝的叫喊沒有任何回應。張駱駝不安地動了動身體,他的被子過於沉重,他幾乎無法移動。他看向地板,它被令人眩暈的黑暗包圍。他胸口發悶,長久的暗沉讓他不舒服,也許他該開窗清醒一下頭腦,聞有汙染的空氣總比密室的空氣好。他小心翼翼地掙開被子,將腳放在地板上,準備走向隻離他一米左右的窗戶,拉開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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