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機關門稍縱即逝,顧誅知道左臨心寧死不退的作風,幹脆直接甩鞭係住他的腰,另一手在牆壁上用力一撐,就要從這裏出去。眼看就要離開之際,一顆鰭濯藤一躍而出,迅猛紮進左臨心肩頭。左臨心悶哼一聲,感覺它緊緊地紮在自己皮肉裏並拚命向後拉扯。


    左臨心:「你別管我,先離開。我自有法子。」


    兩人於黑暗中對視,對方的眸子仿佛黑夜極星,又仿佛白晝曜石,匯聚了這世間所有的光彩。


    石門即將關閉,顧誅借著這慣性把長鞭遠遠一揮,抱著左臨心滾倒在地上。數條細鏈自石壁左右而處,其中一條牢牢係住左臨心的手腕,將他高高地吊了起來。


    顧誅要去救,先前那個陪在白清茗身邊一動不動的男人卻從身後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石盤,也不知他在上麵擺動了什麽,整間石室喀喀而動,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左右輪轉機關,顧誅於其中左右閃躲,一條細鏈襲來,他若躲開,身後就是左臨心,左臨心哪躲得了這一擊,非得被穿身體不可。顧誅的武器又在方才要救左臨心時被丟在一邊,此刻避無可避,隻好一個翻轉,被細鏈擦身釘在了石室上。


    左臨心被已經沒有了力氣,此刻大駭,雙目圓睜:「顧誅!」


    白清茗轉頭怒道:「二叔你小心些,若是不小心殺了他怎麽辦!」


    顧誅被牢牢釘住,隻能一手撐在石壁上,勉強支撐著自己。左臨心心頭劇痛,比自己方才被鰭濯藤所傷還要再痛十倍百倍,耳中聽到白清茗一字一句道:「我日思夜想,每天想的都是怎麽把你千刀萬剮。可後來我又反悔了,我不會殺你的,太便宜你了。」 他雙手用力地抓住木椅,整個人都往前掙紮著:「白淞啊白淞,我苦苦找了你那麽多年,又花費了無數心血建了這個地方,就是要把你困在這裏,生生世世,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左臨心隻看著顧誅。白清茗冷笑一聲:「二叔。」他身後的白曲從懷中掏出一個圓型的布袋,但說是布袋也不準確,就仿佛是石球外麵裹著一層灰。白清茗把它托在掌心,朝左臨心冷冷道:「你瞧瞧這是什麽。」


    左臨心自然是不理他的。白清茗也不需要他理,他解開布袋,附在外麵的那些灰塵就如星光一樣散開,然後凝聚成一條射線,筆直地穿入了左臨心的身體裏。


    很熱。


    仿佛有無數火舌在舔舐自己的身體。有那麽一瞬間左臨心覺得自己要死了,可是身體愈熱,神智卻愈清明,左臨心模模糊糊地想,原來他是要燒死我麽?


    視線漸漸模糊,眼前的白清茗和顧誅的身影變得扭曲,再睜開眼的時候,左臨心看見了一條寬闊而熟悉的街道,四周是擁擠的人群,兩邊是高立的閣樓,可以看見半倚在上麵的頭戴鮮花少女,長長的衣擺垂下來,微風拂過,帶著一陣脂粉的香氣。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他們伸長了脖子,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一個方向,看向了街道的盡頭。


    左臨心隨著眾人的目光望過去。


    他看見了紅衣白馬,看見了騎在白馬上戴著鮮紅麵具的朱衣少年,他高昂著頭,還未束起的頭髮鬆垮垮地係在身後,眼神堅毅有力,隻露出麵具下麵一個尖巧的下巴。仿佛什麽人也瞧不上,什麽人也不值得一瞧。


    鮮衣怒馬少年郎。那是他自己。


    他和朱衣侯視線對上的一瞬間,他就成了白淞。他從白淞的眼睛看到了歡呼的人群,嬌俏的少女,從樓上不斷灑落在自己身上的鮮花,和一直陪在自己身側的白瑞招。


    路邊有人在唱朱衣行,歌聲裏,白瑞招忽道:「小心。」白馬揚蹄,從馬腹下鑽出一個不過八九歲的小姑娘,頭臉上都是土,懷裏抱著一個花籃。左臨心,也就是現在的白淞從馬上一躍而下,抱起了那個賣花姑娘。


    周圍的歡呼聲震天動地,他抱著這個髒兮兮的小女孩,背對著人群悄聲對她說:「對不住,沒嚇到你吧?」身上沒有帶銀子,白淞回頭看向白瑞招,對方笑著解開腰間的錢袋扔了過來。


    白淞把麵具推到頭頂,對一麵盯著他一麵呆呆流淚的小姑娘說:「這些都給你,別哭啦。」


    小姑娘用手背摸了把髒兮兮的小臉,慌張地要給他找零錢,白淞大笑一聲:「不用找啦,以後你每年送我一朵花兒就成。」可一朵花兒值什麽錢呢。小姑娘看著白淞躍回馬上,而跟在他後麵的相貌俊美的少年縱馬跟上,兩人並肩而行,漸漸走遠。


    左臨心「看見」白淞和白錦珧回到了白家,迎上來的是一個穿著黃衣的少女,眉眼輕柔,相貌和白清茗很是相似。怎會不相似呢?白三淼白清茗和白瑞招,三人本就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弟。隻有他白淞是一個外人罷了。


    但這個時候的白淞,天封朱衣侯,生來的天賦驚人,從沒有學會半分收斂自己的性子。


    左臨心的靈魂仿佛在撕扯,一半如漂浮的幽冥,咆哮著掙紮著要拒絕當年的噩夢重演,而另一半,確是那個誌氣滿滿的少年白淞,他笑著接過了白三淼遞來的東西,聽白三淼道:「這是我研製好的藥,受了重傷服用它可以緩解傷勢。你生性倔強不肯服輸,又愛打抱不平,這個留著給你,想必總會用上。」


    臉頰還帶著嬰兒肥的白清茗從姐姐身後探出個腦袋:「你就留著吧,這個可是姐夫特意教姐姐做的,你不相信姐姐的手藝,也總得相信姐夫吧?他們家可是千金難求一藥啊。姐姐把這個好東西給你,可真是疼你。哎呦,我想起來姐姐後天才出嫁,我現在喊姐夫,是不是早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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