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入目而至的是蔚藍如洗的天、不染塵埃的雲。最後一刻的記憶還停在藏淵領主的大殿之中,她還記得,自己無可奈何地祭出魔言,升出殺戮之陣,與藏淵領主相搏。之後,便因為容令怡的身體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靈力衝擊而暈了過去。那麽,她現在是在夢境之中?


    緊緊地將雙眼閉上,複又睜開。


    頭頂依然是藍天白雲,耳邊依然是浪潮聲。


    她眨了眨眼。


    “既然醒了,就起來罷。”泠泠清清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她還有些懵懵的,睜大雙眸,便看到了一張倒著的臉。不過,即使是倒著,也不妨礙她將他認出來。


    膚光勝雪,眉如墨染,麵若中秋之月,是她心中最喜歡的模樣。真不是做夢?她想。


    “不是夢。”泠泠清清的聲音又道。


    不是夢啊……那可就有些糟糕了。她躺著不動,回想前因後果,思忖要如何應付他。


    褚清越走近一步,蹲在她頭邊,那張秋月般的臉便離她近了許多。


    “還不起來?躺在沙子上很舒服?”


    沙子?容佩玖的手向下一抓,果然抓了一手又細又軟的沙子。她猛地坐起身,四下一環顧,目之所及,是一望無際碧藍的海,而她正坐在細白如雪的沙灘上。


    “飛揚島的碧海銀沙,美不美?”他問道。


    “我為甚麽會在飛揚島?”容佩玖問道。魔言既出,她再也無法裝傻充愣了。


    他目光灼灼,“先告訴我,你喜不喜歡?”


    喜歡啊,怎麽會不喜歡。她點了點頭。


    他臉上有笑意,緩緩地漾了開來,整個人變得柔和明朗,不帶一根刺,“還有更美的,我帶你去看。”一把捉住她的手,將她從細沙上拉了起來。


    褚清越牽著她,一躍而起,攬著她飛上高空,如雙-飛燕在空中馳掠。他在她耳邊大聲說道:“低頭,往下看。”


    容佩玖低下頭,看到他們掠過碧海金沙,掠過火樹紅花,再掠過蒼山雪峰,一路下來,全是她曾經心馳神往的美景……


    但是,她卻又清楚地知道,這裏不是東陸,不是她生活了幾十年的那個世界,那個世界,沒有這麽小。有多小呢?小到,隻有她與他提過的那些地方,小到隻剩下了美景。這是一個澄澈明淨,除了他和她,再沒有其他活物的世界。


    他這是把她帶到了哪裏?


    最後,他帶她回到了那片碧海銀灘之上。


    “如何?這樣好不好?”褚清越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那神情,讓她不禁想到那些急於向大人邀功的孩子。


    容佩玖笑了,“很好。”


    “你要喜歡,以後可以常來。”


    “這是哪裏?”她仰頭,問道。


    褚清越抿了抿唇,笑得溫和閑雅,“在我的識海裏。”


    如同雷轟電掣,她呆住了,發不出聲音。


    他的識海?


    褚清越看著她一副呆怔的模樣,忍不住輕笑一聲,“呆子。不管變成什麽模樣都是這麽呆。”


    好一會兒過去,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把這些地方,都搬來了你的識海?”


    他蜷起手指,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呆。再想。”


    她搖了搖頭,感覺很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他略有些無奈地看著她,“這是我重新造的一個小千世界,為你。”


    他竟然在自己的識海中建造了一個小千世界,就為了裝盛她向往的風景……


    “你花了多久造的這些?怎麽做到的?”她訥訥道,“為甚麽?”


    “差不多三十年。不是答應過你,婚後帶你去這些地方?你言而無信,我卻是不會失約的。”


    “你這些年,過得可好?”


    “行屍走肉,你說好不好?”他輕描淡寫道,“隻是沒想到,三十年,隻身一人,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照搬,倒也這麽過來了。不過,幸好你回來了。你回來了,我便活了。”頓了頓,雙手扶住她的肩,一字一字,鄭重其事道,“既然回來了,往後,再不許離開我。”說完,彎腰輕輕地抱了抱她。


    她聞言,眼淚簌簌地往下掉落,在他懷裏泣不成聲,語無倫次,“褚清越,可,可是,這具身體,不是我的……我的身體,我弄丟了,我不知道為甚麽就,就弄丟了,對不起……對不起……”我還是陪不了你了。


    他歎了一聲,“可真是,傻啊。”將她從自己的懷抱中輕輕推開,拇指溫柔細致地擦掉她滾燙的眼淚,撫著她的雙肩,將她轉了個向,朝著大海的方向。


    “阿玖,看。”他伸出一指,指引她往海麵上看。


    容佩玖眨著朦朧的淚眼,向海麵上看去。碧藍的海麵平靜得如同一麵鏡子,從遠處海天相接之處緩緩飄來一葉竹筏,在鏡麵之上劃出一圈圈漣漪。細看去,竹筏上鋪滿了桃李花瓣,或紅或粉,生機勃勃。


    褚清越牽著她的手,向竹筏走去,一躍而起,跳到竹筏之上。


    容佩玖垂眸,看向竹筏之中,還帶著淚花的眼角不可思議地上揚。


    在那重重疊疊、紅紅粉粉的桃李花瓣之中,沉沉睡著一人,雙眸緊閉,再熟悉不過的眉眼,一身赤色殺修袍如火似荼。


    那是屬於她的眉眼,她的殺修袍。


    耳邊響起褚清越柔情萬千的聲音:“三十年,我與你走遍了世上最美的山水。後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把我的阿玖,放在了世上最美的山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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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褐瞳”小噴油的營養液~麽麽噠~


    讀者“褐瞳”,灌溉營養液+5 2017-04-15 23:30:38


    諸位,晚安~


    ☆、第40章


    容佩玖愣愣地看著自己躺在那一葉滿是花瓣的竹筏中, 心中的震驚無以言說。


    愣愣怔怔許久, 忽地一轉身,睜大了雙眼看著褚清越, 問道:“我的身體,為何會在你的識海裏?等等, 一具沒有靈魄的身體, 為何還能存在?你怎麽能……”


    褚清越豎起一指按在她的唇上, 做了個噓的動作,略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問題還真是多。想這些做甚麽, 你現在首當其衝的, 難道不是趕緊把身體換回來?你是不知, 我對著你現在的這張臉, 有多不自在。”


    經褚清越一提醒,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並不是這天地間的一抹無主幽魂。她也是有身體的, 她的身體還好好的。而且, 她也再不用回到天地樹上去,往後可以與他長長久久地廝守。


    做了三十年孤伶無依的幽魂,對身體的渴念,無人能懂。也不再猶豫,遂舍了容令怡的身體,重新回到闊別三十年的原身。


    與此同時,容令怡那具嬌小的身體在失去靈魄之後,晃了晃, 便要往下倒去。褚清越手一揮,容令怡的身體在即將倒在花床的一刹那,倏地消失不見。


    褚清越的目光一直未曾離開過躺在桃李花瓣中的人,麵容平靜,鳳眸之中是兩汪深潭,幽深而水波不興。


    直到那躺在花床上的人雙睫輕顫,緩緩睜開一雙水光迷離的明眸,與他目光相對;直到那人眸中光華流轉,兩頁春山黛眉彎成弦月;直到她雙唇揚起,唇角綻放兩顆精致可愛的梨渦,褚清越眼中那兩汪深不見底的清潭才起了波瀾,一圈一圈地漾了開去。


    容佩玖朝他伸出手,唇角上揚的弧度加深,兩顆淺淺的梨渦也像是在對著他笑,“拉我起來。”聲音不高,清如林籟泉韻,脆如珠落玉盤,在聽者的心上濺起了淺淺的水花。


    褚清越眸光一動,往前邁了一步,身體微躬,握住她的手,將她拉了起來。兩個人麵對麵站著,近得連彼此的呼吸都幾乎交纏在一起。他不鬆手,兩人的手便也緊緊扣在一起。


    他低頭俯視著容佩玖,目光在她生動的臉龐上遊移,眼神中有她不明所以的情緒在流轉,數種情緒交錯,哪一種,她都看不懂。


    她喚他,“褚清越?”


    他沒理。


    她彎了食指,輕輕地在他的掌心撓了撓。


    褚清越手上忽地用力一扯,將她猛地一把扯到了自己懷裏,重重地撞向自己的胸膛。


    不等她出聲,一手扶著她的後背,一手掌住她的後腦勺,頭一低,狠狠地親了上去。


    褚清越緊緊地箍著她,用的力道大得好像要把她嵌進自己身體裏麵。他像是忽然之間陷入狂亂的猛獸,窮凶極惡地啃咬著她柔軟的雙唇,野蠻地撬開她緊咬的牙關,伸出舌頭在她口中貪婪的攪動、索求,不放過任何一處。


    平靜如鏡的海麵一下變得波濤洶湧起來,巨浪連綿,一波又一波地向這一葉花筏打來。前一刻才將它送上浪頂,轉眼又將它拋下浪穀。


    容佩玖在海浪呼嘯聲中閉上眼,很快便聞到了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他可真是狠啊,都把她的嘴唇咬破了。


    起初,她還能迎合他,漸漸地便跟不上他的節奏了,隻能隨他心意,任他蠻橫地行凶。他的凶猛肆虐讓她無力招架,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整個人軟綿綿的,卻因被他箍得用力,並沒有往下滑,而是軟撲撲地掛在他身上。


    不過過去了多久,他的暴風驟雨才漸漸歇了,化為和風細雨,極盡纏綿,溫柔癡纏。奇怪的是,海麵也重新恢複了平靜。


    他輕輕舔了舔她唇上被自己咬破的地方,吮了又吮。雙手往下,環著她的腰肢,與她額頭靠著額頭,唇碰著唇,身體緊密相貼。粗重的氣息帶著他獨有的味道,一下又一下地噴在她臉上,讓她覺得既燥又熱。


    “嚇到了?”他貼著她的唇問道,嗓音啞啞的,似乎還殘留著意猶未盡的**,“不是有意的,我已經努力克製了。”雙唇翕合間,輕輕地摩擦著她的唇瓣。


    他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心口,“聽聽這裏,三十年沒有這麽跳動過了。”


    她貼在他的胸口,那裏跳得如擂戰鼓,便伸手在他的胸膛撫了撫。


    他在她頭頂繼續說道:“你再不回來,我大概是要瘋了。”聲音悶悶的,語氣很有些幽怨的興味。


    容佩玖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胸口,柔和了嗓音安撫他,“回來了,褚清越,我回來了呀。”


    褚清越緊了緊手臂,蹭蹭她的額頭,未出聲。


    容佩玖低下頭,看到滿筏完好無損的花瓣。就在此前的那一**巨浪中,這些花瓣居然沒有一片被打落,仍舊是完好無損、重重疊疊的鋪在竹筏上,略有些吃驚地問道:“這些花竟然還是好好的?”


    褚清越捏了捏她的鼻子,“小傻子,這就忘了麽?這是在我的識海中。”


    是了,她險些忘了,他們現在是在褚清越造的小千世界中,而這個小千世界,在他的識海裏。也就是說,小千世界中的一切,都遵從他的意誌,以他為中心。他在這個小千世界,可以隨心所欲。就連方才海麵上興起的巨浪,也與他的心情相關。他心情平和,海麵便平靜無波;他若心情激動,海麵便會巨浪滔天。


    從前,她便知道,他的靈力強大,才至初階便已有了識海,也曾聽他說過,他有一個很大的識海。卻從未想過,他的識海,已經大到可以容納一個世界。


    在東陸,常人不會擁有這樣大的識海。他到底是甚麽人?還有,他又是用的甚麽辦法留持她的身體?在東陸,有能力留存無魂之身的,除了幾任不死城城主,再無他人。


    可惜,關於三十年前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她到此刻依然是一無所知。不過,他既然保管著她的身體,或許知道三十年前是怎麽回事。


    她剛要問他,卻聽他先開了口。“我找了你三十年,幾乎尋遍了東陸的每一處角落,卻是遍尋不獲。告訴我,你藏在了哪裏?”


    她訝然地看著他,“你也不知道?”


    “我若是知道,還會等到今日?”褚清越道,忽地將她一手抄起,抱著她在那些桃李花瓣中坐了下來,將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從她背後環住她,將她攏在懷中,略微躬了身,低頭靠在她的頸窩處,貼著她的臉,“告訴我,三十年前到底發生了甚麽?你為何會在容令怡的身上?


    容佩玖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困在天地樹上出不來。”


    “你在天地樹上?難怪。”


    “甚麽難怪?”


    “難怪我能感覺到魔言,卻探不到它在哪裏,原來是被這棵樹給藏起來了。”


    他說到魔言,她終於記起那個被他屢次打岔而沒能問清楚的問題,“你是不是在魔言裏麵放了甚麽,嗯?”扭轉身,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仰頭看著他,不給他插科打諢的機會,“這一次,不說清楚,休想我饒過你。”


    褚清越挑眉,“不加賄賂,反而要挾。你這是有求於人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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