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玄商心裏一樂,嘴還沒來得及咧開,便聽到容佩玖接著說道:“你還不夠格。”


    褚玄商:“……”


    容佩玖皺了皺眉。


    “怎麽了?”褚玄商關切地問道。


    “這身體也忒弱了些,才這幾下就覺得有些累了。我先去歇一會兒,這裏你守著。”


    褚玄商應了聲“好”,嘴還沒有合攏,突然臉色一變,眼睛盯著門口的方向,立時像被施了禁製一般動也不動了。


    “怎麽,又有容家弟子來了?”容佩玖漫不經心地轉過身,瞥了一眼門口。


    門口站著一人,長身玉立,麵如玉刻,穿一身與褚玄商如出一轍的玄色衣袍,如寒星般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眸子的主人曾不可一世又滿是柔情地對她說:“世人說你張揚,那便讓你做這世間最張揚的新娘罷,總得落了他們的口實……”


    容佩玖與那人對視一眼,隻一眼,心如鹿撞。


    那人徑直朝他們走了過來,步伐從容,不緩不急,隻是視線卻一直沒有變過。


    迎著他的目光,容佩玖深吸一口氣,臉上堆出個笑容,施禮道:“褚宗主。”


    褚玄商回過神,已不複之前嬉皮笑臉的模樣,挺直了背,神色恭敬地喚了聲“堂兄”。


    其餘眾人也發現了褚清越的到來,紛紛行禮,恭恭敬敬地喚“褚宗主”。


    褚清越卻仿若未聞,視線依舊膠著在容佩玖臉上。


    容佩玖笑笑,又喚了聲:“褚宗主”。


    褚清越抿緊嘴唇,麵沉如水,目光陰翳,渾身釋放出的徹骨寒意足以凍結周圍一切。


    褚玄商默默站在一邊,盯著地麵。看堂兄這般形容,也不知是否發現端倪。他本來就懼怕褚清越,再加上此刻心中有鬼,不禁心中暗暗叫苦,恨不能施個隱身咒隱匿了才好。


    好半天,就在褚玄商實在受不了準備打破沉寂之時,褚清越開口了,聲音同樣清冷如冰:“容姑娘。”


    褚玄商鬆了口氣。


    “你不回昆侖山領罰,在這裏做什麽?”褚清越終於把目光轉到了褚玄商身上。


    褚玄商一怔,堂兄這是親自來捉自己回去受罰來了?趕緊答道:“玄商受容大小姐所托,護送這位容令怡姑娘前來曆練。”


    “既然人已送到,為何還不回去?”


    “今日天色已晚……又因容家弟子的事……”


    “明日天亮,你便回昆侖山罷。”


    “是,堂兄!”褚玄商應道。突然想起,自己就這樣回昆侖山了,身邊卻還有件麻煩事未曾解決。從感情上說,他委實不忍心一個月之期到後叫容佩玖還出這具身體;從理義上說,強占他人身體與謀害人命無異。抬頭看了看容佩玖,心中萬分為難。


    “容家弟子的事情可解決了?”卻聽得褚清越又問了一句。


    “已解決。”褚玄商答。


    “既已解決,你即刻便回去。”


    “啊?”褚玄商瞪大雙眼,有些被堂兄的善變傷到,“即刻?為何?”


    “我改主意了。”


    褚玄商:“……”


    容佩玖對褚玄商投去同情的一瞥,心中有些訝異,叁拾年後,褚清越竟然像變了個人。這樣冷如冰霜的褚清越,對她來說有些陌生,與她記憶中的那個人相去甚遠,她記憶中的褚清越,應當是意氣風發的,應當是如陽光般明朗的。容佩玖觀他,滿麵風塵,發髻也微微有些淩亂,似是匆忙間趕了很長的路。心中的訝異更深了,不知是多要緊的事,才會讓平素最重儀表的人全然不顧形象的出現在這麽多人麵前?


    ☆、第8章 (改)


    “還磨蹭些什麽!”褚清越一聲低喝,將容佩玖從恍惚中拉出。


    “是!”褚玄商無奈,隻得與眾人告辭,轉身離去。


    容佩玖目送褚玄商走出了祠堂大門。


    褚清越直辣辣的目光讓容佩玖覺得頭皮發緊,尷尬間隨口拋出一句:“褚宗主,發髻有些亂了。”


    褚清越不答,嘴角泛起一抹嘲諷。


    容佩玖頓時有些無所適從,腦中突然浮現出褚玄商學容令怡的樣子,隻好硬著頭皮將嘴角上扯,自覺笑得還算清甜可人,對褚清越道:“褚宗主,對不住,我實在是有些累了,要歇息了,褚宗主如有要事,還請自便。”末了,又補充道,“那個,發髻亂是亂了些,不過也不打緊,不妨礙褚宗主玉樹蘭芳、天人之姿。”說完,迅速矮身施了個禮,不敢直視褚清越的冷臉,徑直朝一個角落走了過去。


    “矯揉造作,生硬浮誇。”身後之人冷聲道。


    容佩玖被噎得頓了頓,暗抽了一口冷氣。


    叁拾年之後,你已不再是那抹照亮我昏暗人生的暖陽,我也隻能頂著別人的模樣看你娶別的姑娘。容佩玖自嘲地笑了笑,走到角落處坐下,背靠著牆,閉上眼。


    這具身體是真的累極了,很快,容佩玖便有些迷迷糊糊。迷迷糊糊之間,似乎有人走了過來,坐在了她的身邊,隨即有熟悉的清香傳來……


    夢中似乎聽到耳邊有人歎氣,容佩玖皺了皺眉頭,很快感覺到有冰涼的物體貼上自己的眉間,揉了揉,容佩玖緊皺的眉頭就這樣舒展了開來……


    容佩玖夢到了與褚清越的初遇。


    彼時,容佩玖剛剛失去父親。


    容佩玖與容舜華以及容家一眾初階禪修弟子下山曆練,曆練的地點為峨山。


    峨山因多低階妖怪,而成為了各家族初階弟子的曆練聖地。此處也因此成為了容家初階禪修弟子定點曆練之所,一則它離龍未山不遠,二則,用容佩玖的話說,容家初階禪修弟子的修煉之法頗為奇葩。


    尋常修煉,均是要靠自己術鬥或械鬥而領悟心法,比如褚家使用法術,景家用劍,晏家用箭。到了容家的禪修這裏,卻有些不同尋常:容家的禪修領悟心法靠的是別人。因自身基本上沒有攻擊力,因此容家的初階禪修往往是在別家弟子戰鬥時旁觀,從而領悟心法。


    這種修煉方式頗有些坐享其成的意味,然而被利用的弟子卻不會有怨言,反而樂得被利用。因為,初階禪修一旦修成高階禪修,能回報給他們的會更多。受高階禪修禪助者,其技能與攻擊力均會在短時大幅提升,因而戰鬥效率也會相應提升。高階禪修修為越高,提升越高。


    更何況,容家對本族弟子約束甚謹,容家弟子須得時時刻刻克己自持、以禮待人,待人接物不得有絲毫怠慢。因此,對於這一眾容家初階禪修弟子的到來,當時正在峨山奮戰的其他家族弟子是很歡迎的。


    通常,其他家族弟子的曆練,在無容家弟子在場之時,是互不相幹的,也就是各練各的。但,有容家弟子這種需要依附於人的群體在,便會涉及到組隊問題。通常是一名其他家族的弟子搭配一名容家弟子,也有幾名其他家族弟子搭配一名容家弟子的情況。如果是後者,那名被幾位其他家族弟子組隊的容家弟子的獲益會更多,但對於組隊的那幾位其他家族弟子來說,卻會憑白多出許多麻煩,少了許多自由,因而,此種情況極為罕見。


    那次峨山曆練,托容舜華的福,容佩玖有幸得以目睹。


    挑選隊友之時,容舜華這隻香餑餑很自然地成為了諸家弟子爭搶的對象。幾名男弟子為容舜華應與何人組隊而爭得麵紅耳赤。


    “在下認為,禪修與法修搭配最適合不過了。舜華小修士不若選擇在下罷。”有褚家弟子滿麵期待地遊說。


    也有景家弟子不服爭辯:“禪修明明是與刃修最配。”


    晏家弟子也跳出來湊熱鬧:“容家都與晏家結親了,禪修自是與我晏家矢修最適合!”


    景家弟子冷笑,“你說的不會是遠岐修士與貴門霞衣修士罷?哈,這也叫結親,說是結怨還差不多呢……”話未說完,突然“哎喲”一聲捂住一側臉頰,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惡狠狠道,“是哪個龜孫子敢暗算老子!”


    容佩玖陰沉著臉,從人群中走出。


    被打的景家弟子怒問:“是你?你為什麽要打我?”


    “不為什麽,就是想打你。”容佩玖淡淡道。


    “你!”


    就在這時,人群裏響起一道柔柔的聲音,“族妹多有失禮,還望景平修士見諒。”容舜華走到容佩玖身邊,對景平施了一禮,然後握住容佩玖的手。


    容佩玖不露痕跡地掙脫。


    “容……容……容姑娘。”景平躬身趕緊還禮。


    “景平修士方才議論之人,乃我族妹雙親。”容舜華歎了口氣,用歉疚的目光看向景平,“族妹不久前剛剛失去父親,聽到景平修士一番話,想是觸動心中所痛,一時難以控製情緒……”


    景平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連連朝容舜華擺手道:“不礙事,不礙事,是我不好。”


    容舜華朝他笑笑,然後朗聲對在場之人說道:“承蒙諸位抬愛,舜華實感有愧。方才之事皆因舜華所起,是以,舜華現有一法不知諸位能否接受?”


    爭論的幾人紛紛點頭。


    容舜華道:“不如幾位都與舜華一同,如何?”


    這幾人連連稱好。


    諸家弟子對容舜華的好感更甚,心下感歎,容家舜華,果然人如其名。


    容舜華轉向容佩玖,關切地問道:“小九你呢?是否願與我等一道同行?”


    容佩玖因剛剛失去父親,心情抑鬱,臉上鮮有笑容,也不愛說話,因而與諸家弟子頗為疏遠,是以容舜華才有此問,是擔心無人願與她一道。


    容佩玖搖搖頭道,“不必。”


    容舜華正要勸她,便聽得有人說了句“我和她一道罷”。


    容佩玖抬頭打量說話那少年,穿一身潔白如雪的褚家初階弟子服,眸如點漆,以錦束發,身形修長挺拔,雙手抱臂,嘴角微揚。


    容舜華朝他微微一笑,問道:“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褚清越。”


    “原來是褚宗主的公子。”容舜華朝他施禮道,“那族妹就勞煩褚公子了。”


    褚清越嘴角微勾,不置可否。


    眾人便分散開來,與各自的隊友開始了曆練。


    褚清越徑直往前走,容佩玖默不作聲地跟在褚清越後麵。褚清越見狀,也不與她搭話,隻不停地對想要近身的腐屍施加火焰術。不知不覺,褚清越已經擊倒了十幾隻腐屍,容佩玖卻還是默默地緊緊跟在他身後,不說一句話。


    一個時辰之後,少年忍無可忍:“欸,咱們不會就這樣一句話也不說地悶頭打下去罷?”


    “……”


    “你又不是啞巴,咱們說說話好嗎?”


    “……”


    “你這丫頭,可真是沒勁。”


    依然沒有回應……


    褚清越覺得很憋悶,峨山的大多數妖怪對他來說沒有挑戰性,隊友又是個不愛說話的呆丫頭。眼珠轉了轉,看著周圍不遠處三三兩兩的腐屍,少年計上心頭,勾嘴笑了笑。


    突然,褚清越一陣風似地飛奔到每一隻腐屍身邊,每一隻都隻用最低級的法術打一下就跑。被他打過的腐屍都朝他撲了過來,他邊跑邊不停地繼續用低級法術打一下別的腐屍。很快,他身後就聚集了一大串的腐屍。


    容佩玖正在奇怪他準備做什麽,便看到褚清越飛奔到了她身旁,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臉沉痛道:“保重!”說完,一個騰躍,飛到了樹枝上,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在樹枝上盤腿坐了下來,興奮地朝下麵喊道:“小啞巴,快求我救你!”


    腐屍群朝容佩玖圍了過來。


    容佩玖快速朝四下看了看,默默地撿起了地上的一根粗木棒,活動了一下手腕。


    樹枝上看戲的少年喊道:“你撿木棒做什麽?”


    容佩玖沒理他,對著試圖靠近的一隻腐屍揮手就是一棒,那隻腐屍晃了晃,倒在地上,卻很快又站了起來,朝容佩玖撲過來。容佩玖毫不遲疑地又是一棒揮去,那隻腐屍又倒了下去,容佩玖彎下腰又對著腐屍補了幾棍,這隻腐屍便散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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