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掃視一眼,緩緩開口:「鬼君晟圻,你可知罪?」


    晟圻向上拱手施禮,「回王母,晟圻知罪。上仙生情,此罪一。劫擄仙君,此罪二。刺傷仙君,此罪三。」


    晟圻說完,殿上眾仙一片譁然。


    「離經叛道」「不知羞恥」「罪魁禍首」「膽大妄為」……種種不堪詞眼紛紛砸向晟圻。


    「眾卿安靜。」王母並不點破晟圻罪責,又開口問:「鬼君,你可有悔過?」


    「晟圻知錯。」


    王母神色威嚴,緩緩道:「知錯,但不悔?」


    晟圻低頭不再言語。


    「既無悔過,應予重罰。將鬼君晟圻削去頂上三花,永世墮入輪迴。」


    如此重罰,在仙界千萬年來也是少有,眾仙又起議論之聲。


    待議論聲漸漸平息,王母淡淡道:「淨清山後穀一甲子一開合,待到開穀之日,將九天玄鳳君鳴帶回領罰。」


    晟圻聽罷萬分驚愕,急忙俯首懇求:「君鳴是為我所迫,懇請王母開恩,所有懲罰我願一力承擔。」


    「一力承擔,你可是要神魂俱滅。」


    「無論其罪幾何,我都願承擔。」


    王母麵容無波,開口細數君鳴罪責,眼神卻是望向晟圻,「九天玄鳳君鳴,其罪有二。一是自戕強取鳳凰膽,二是上仙動情。該罰打下凡間。」


    此言一出,殿上眾仙一片譁然。九天玄鳳君鳴,修仙已千萬年,動了情?


    動情?晟圻被這二字砸個七葷八素,震驚得無以復加,君鳴他動了情?!動情??


    晟圻脫口問道:「可是為了我?」


    王母定定看他,並不回答,許久才開口道:「鬼君,你可有悔?」


    晟圻不再答話,心就像是小舟在風暴裏隨大浪起伏,一忽兒上一忽兒下。若不是我強迫於他,他還是風華絕代的玄鳳仙君。終是我一腔私慾害了他。


    如此想著,晟圻肩頭似是壓上了天下山川,重得他再也挺不直脊樑。


    晟圻終於嚐到了悔的滋味。我怨他一心修仙心無旁騖,怨他看不出我款款情深,怨他對我傾慕毫無回應,我始終有埋怨,卻不曾想過,他就是這樣的君鳴啊。我一廂情願要他為我改變,可從未問過他願不願。若不是我太過癲狂,此刻他仍是意氣風發,與眾仙高談闊論的尊者,又怎麽會失了修為、失了尊位,再也做不了睥睨眾仙的玄鳳仙君呢。


    我對他,真的愛嗎?說到底不過是自私罷了。


    鬼君晟圻幡然醒悟,甘心上了誅仙台領他的神魂俱滅。


    受刑真痛,卻痛不過永失君鳴。


    一道道天雷無情劈下,每劈下一道,晟圻身體就劇痛得顫慄不止。


    剛咬牙挺過顫慄,第二道又狠狠劈下,如此反覆不休。晟圻已是焦黑枯槁,說不盡的慘烈,可他的脊背仍是挺直的。


    上誅仙台受刑,痛是其次,羞辱才最令仙家驚懼。而晟圻,是什麽也不怕。


    隻等九十九道天雷盡數劈完,他便化作齏粉灰飛煙滅。


    第九十八道,晟圻隻剩了最後一縷精魄,再劈下最後一道,他便可以去了。台下觀刑的眾仙,早已不忍目睹鬼君慘狀,漸次離去。


    孤獨地來,孤獨地走,這便是我的命吧。晟圻心裏想著,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誅仙台前現出一個隱藏多時的身影。


    「鬼君!」


    「是你?」晟圻勉強抬眼,看清了麵前的這位。


    「鬼君,我來救你。」來人又是灼華帝君。


    「你去吧。隻消最後一道天雷,我便塵歸塵土歸土。」


    「鬼君!天道不亡你,你偏要自棄。難不成玄鳳仙君他真會恨你?」灼華帝君竟激動得聲音顫抖。


    晟圻讓他一通斥責,心頭微顫,喃喃自問:「我還能見他嗎?」


    灼華帝君嘆了口氣,「孽緣既成,避無可避。鬼君莫再多言,請到此處來。」


    他袖中微風鼓動,裏麵懸了一塊黝黑之物,乃是吸魂養精的利器——九階玄鐵。


    晟圻心緒轉了幾轉,終於下了決心,最後問了一句:「帝君為何相助?」


    「贖罪。」灼華帝君目光灼灼,催動玄鐵,吸了晟圻最後一縷精魄。


    最後一道天雷如約劈下,誅仙台上鬼君晟圻灰飛煙滅。


    灼華帝君攏了攏袖口,下凡而去。


    彈指人間已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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