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無邊際的血海,連天空都染成血紅。


    她沉沒在窒息的海底,無數條血蛇從她的身體裏穿過,鑽出一個又一個窟窿,她的血液流出身體,又有血海中的血液從窟窿流進身體。沒有鑽出身體的血蛇在啃她的骨頭,吞噬她的內髒,有一條血蛇爬進了她的腦袋裏,慢慢的吸食她的腦髓。


    疼啊……


    這是哪兒?


    我是誰?


    我在做什麽?


    她迷蒙地想著。


    一抽一抽作痛的腦袋裏恍惚閃過血染風雪夜的畫麵,一個人執劍殺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黑暗裏她看不清那張臉,但她莫名就是知道,那個殺人的人是她自己。


    我殺人了?


    不,殺人是犯法的,我怎麽能殺人呢?


    她似乎清醒了一點,然後腦袋裏閃過了更多的畫麵,雖然一閃而逝看不清楚,但她就是知道那些畫麵裏的事,仿佛她親身經曆過。


    我不殺人,別人要殺我。既然別人都要殺我了,我為什麽不能反殺回去?


    腦袋裏有另一個聲音這樣說。


    她迷茫,不知所措。


    她在心裏麵小小聲地反駁:可是……殺人是犯法的,我不能這麽做。


    另一個聲音說:可我已經這麽做了。別人要來殺我,難道要我站著給他殺?我什麽時候蠢到那種份上?


    是的,她不蠢,她向來是很精明的一個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問,仿佛有一種衝動,在後麵推著她這樣問出來似的:我不會殺人的。可是……我殺了人,我還是我嗎?


    殺了人之後,她還是不是她?


    是的,她就是想知道這個問題。


    腦袋抽抽作痛中,她不由得想起了曾經有一個人問過她的問題,她也不記得是誰問的了,她隻清晰的記得那個問題,那個仿佛在她心底響起的問題:你為什麽不承認?


    不承認什麽?她迷蒙的想著,然後她就知道那個人問的是不承認什麽了,仍然是打心底裏就知道的。


    …………


    你為什麽不承認你來自種花?


    你為什麽不承認我們的故鄉?


    為什麽?


    …………


    為什麽呢?她心想。


    …………


    因為我殺人了。


    殺了人以後,我就不是從前的我了。


    這樣手染鮮血的我,已經變成一個魔鬼,再也不是那個長在紅旗下五講四美的好青年何小姐。


    所以,我不敢承認啊。


    …………


    是的,我不是前世的我了。


    我現在,是個殺人犯、劊子手,是一個魔鬼。


    ‘對,就是這樣。看清楚你的心,拋棄作為人的軟弱,成為強大的魔,這才是你應該有的未來。’


    是嗎?……我應該成魔?


    ‘我在此等候你,我即將到來的主人。跟著你的心走,將一切不必要的感情都扔掉,那是負累,是不應該存在的。’


    跟著我的心走嗎?……


    是不是……我不成魔,就會死?


    ‘唯有這一條路可走。你是我選中的傳承者,如果不能入魔道,你將沒有任何價值。哦不對,你有一點點微小的價值,那就是化為無邊血海的一部分,陪我一同等待找到下一個傳承者。’


    ……我想活下去……


    人死如燈滅,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我要活下去…


    ‘那麽,入魔吧。’


    ‘我在此等候你化身成魔,降服血海的那一天。’


    ……………………


    從南域到西域,有兩條路可走。


    一是穿越西南山脈,直達西域。而是從南域到碧波湖,再從碧波湖到西域叢林,穿越叢林就是裴驀生活了十多年的陰霧林。


    西南山脈深處有屏障阻隔,非元嬰不得破。裴驀走的是來時的路。


    神行術不停歇走了十天,裴驀到了他們上岸的地方。來時他們乘坐何貞貞的水泡穿過了碧波湖,現在沒有何貞貞在,但是泉還在這裏。作為水行靈寶,水中就是他的主場,即使他最大的作用治愈能力,也無法否認他在水中的實力。


    泉帶著裴驀以水遁神通到了碧波湖與西域的交界線。他們在夕陽將斜時入水,到達西域湖岸時晨曦將起,隻用了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跨越了南岸到西岸的距離。


    麵對裴驀驚異的眼神,泉仰著小臉兒得意洋洋道:“我早說過,我很有用的。”


    裴驀默默的點頭,說了一句:“是有用。”


    泉若是有尾巴,此刻該得意的連尾巴都豎起來了。


    迎著晨曦,撒金的光芒照耀在湖麵上,照耀在林海裏,裴驀看一眼這片毒物盤踞的叢林,神色慎重,他撐開了三件護身法寶,然後迅速地跑了進去。


    泉自覺的施展能力,屏蔽了裴驀的氣息。


    然而人的心跳聲、極速的活動聲,在清晨寂靜的叢林裏是無法遮掩的。附近的毒物們紛紛聞聲聚攏,憑著聲音的方位,或者感應熱源找到入侵者,然後攻擊。


    裴驀絲毫不戀戰,單憑護身法寶抵擋毒物攻擊,他聽著泉指揮方位,以最快的速度過境。


    ————————


    蔣晴禾坐在崖邊的歪脖子鬆樹下,看著遠處的雲霧飄渺,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文宇手上拿了件細毛鬥篷從洞府裏出來,走到蔣晴禾身後將鬥篷給她披上,在她身旁的岩石上坐下來,溫言問道:“這兩日修煉可有疑難之處?”


    蔣晴禾默默的撇過臉,悶悶道:“沒有。”


    文宇知道,有些事不能逼得太緊,每日裏問一句便罷了,切不可操之過急。他便安靜的賞起了崖下的雲霧變幻,聽風拂過老鬆的聲音。


    蔣晴禾憂傷的望著天空,想著這幾個月以來發生的事情。


    她重傷臥床。


    表弟外出尋藥。


    文宇前輩日日看顧她。


    表弟被器靈附體了。


    表弟的朋友離開了。


    表弟失蹤了。


    文宇前輩照顧她,然後照顧著照顧著……把她給睡了!


    萬萬沒想到,一臉正氣,跟她師父是好朋友的文宇前輩,居然會幹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他還說:“我心悅你。欲與你結為道侶,共參大道。”


    聽聽,聽聽,這都什麽話啊?


    把人給睡了後再說這些,怎麽聽怎麽像做錯了事後的補償措施。


    說得她好像很樂意找個元嬰大修士當道侶似的!蔣晴禾心裏憤憤不平地想。


    自從那天後,文宇這個王八蛋就不經她同意,強製把她搬到了這個洞府,日夜同食同寢,雖然再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可是每天晚上睡一張床,這是篤定了她一定非他不可?


    烏龜王八蛋!遲早遭雷劈!


    蔣晴禾心裏憤恨罵道。


    表弟啊表弟,你快回來吧!你再不回來,你表姐就要被扒皮拆骨,吃的渣都不剩了!


    ☆、晉江首發


    這日夜晚,文宇哄著他的小姑娘睡去了,又給她加了個昏睡咒,然後出了洞府。


    文宇作為這一片兒修為頂尖的那一個,他的洞府理所當然建在最好的地方,就是這座山頂,靈氣最充裕之地。他離開洞府,在明朗的月光下,淩空虛度過了懸崖,到了對麵的那座山頂。


    一塊巨大的岩石上,陳南星跑腿坐著,仰望著月亮發呆。


    文宇風輕雲淡的踏上岩石,在距陳南星三步遠之地站定,他負手而立,同樣望著天上朗月,開口淡淡道:“百年之期又到,北地妖族匯聚,衝擊南域了。”


    陳南星目光在月亮上沒有移開,說:“我才從南域回來,並未見妖獸潮。”


    文宇:“許是你回來的早些,錯過了。”


    陳南星動也不動:“隨它去吧。今年我可不去湊這個熱鬧。”南域啊,她恐怕幾百年內都不會想踏足了。


    文宇沉默了片刻,說:“也好。今年北地不太平。聽說龍族又死了幾條,是北地大妖親自出手抓走的,看來他們要肅清叛徒了。”


    聞言,陳南星嘲弄的扯了扯嘴角,道:“東域仙門沒一點兒動作?怎麽也是養了幾千年的走狗,總該有點感情吧。”


    文宇斜睨她,道:“都到了這個地步,仙門的老東西再反應不過來,幾千年的歲數就白活了。龍族注定滅族,誰也救不了!魔道不興,陰陽失衡,修仙者別想飛升。你不該多擔心你自己嗎?”


    “我離飛升還早著呢。”陳南星喃喃道:“況且,魔道距離崛起也不遠了吧……”主角君修的是魔道,沒準兒就是天道弄過來的,擔起興魔道之責的天命者。隻要主角君成了魔,魔道勢必崛起,到時候……到時候的事誰知道呢?


    隻是有一件事陳南星不懂。


    她為什麽會來到這個世界?難道說天道起初是選中她來做這個興魔者,但是她卻選擇了仙道,於是天道隻能重新找了個人過來頂缸?


    陳南星記得自己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運氣也是好到爆。修煉順風順水,出門曆練則必得機緣,逛個坊市能撿漏天材地寶……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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