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叮叮噹噹”取出一串鑰匙,挑了其中一把,打開石門,隻見裏麵一桌一凳一床,更無他物。一人著一樸素白衫,盤膝坐在石床上,正在閉目養神。聽到有腳步聲,也不睜眼,隻淡淡道:“來了?”


    季風行了一禮,“爹。”


    “坐。”


    季風坐下了。


    季子辰緩緩睜眼,道:“雲紓怎麽樣了?”


    季風道:“您那一劍直插心髒,他活不了了。”


    “哼。”季子辰冷笑道,“雲紓這人窮凶極惡,一生不知害死多少無辜百姓,讓他這麽痛快得死,當真便宜他了。”


    “爹。”季風輕聲開口道,“孩兒有一個問題想問您。”


    季子辰看向他,“你說。”


    季風的眼睛裏滿是悲哀,“您明知蠱術被列為禁術,為仙界名門正派所不齒,為何還要違禁修行?”


    “我說過了。”季子辰一字一句道,“那些大jian大惡之人,他們本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我不過是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在死後還能創造一點價值。”


    季風垂下眼,“我不明白……”


    “有什麽好不明白的?他們作惡,我就懲罰了他們,僅此而已。”


    “可是……”季風頓了頓,“孩兒認為,如果‘正義’不能讓每個人都看到,那就不是‘正義’。”


    “哦?”季子辰冷眼看著他,“那你覺得是什麽?”


    “是‘私刑’。”


    季子辰的眼神好像要把季風牢牢釘在原地,“‘私刑’便一定是不正義的麽?”


    季風沒有回答,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他也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


    良久,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季子辰又閉上了眼,“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還有……關於無名劍的事。”


    “你是想問我,怎樣操縱一把沒有名字的劍?”季子辰緩緩道,“很簡單,‘其劍無名,其主無心;無情無念,方可禦天下之劍’。怎麽,你想學麽?”


    季風沒有回答。


    他呆呆地看著陽光中起舞的塵埃,良久不說一句話。


    終於,他開口了。


    “不用了。”季風疲憊地站起身,“我可能,不會需要這種東西。”


    他緩步走到門口,停住。


    “爹,你保重。”


    石門從身後緩緩關閉,留下一聲沉重的悶響。


    空山新雨,晚來秋涼。


    餘涼一身單薄的雪白長衫,立於墓碑前,靜靜地看著石碑上的字。


    “先父餘南石,先母祁幽君合墓”。


    “‘我願有朝一日,時局清明,幹坤朗朗,世上再無藏汙納垢之所,遮天蔽日之蔭’”餘涼輕聲道,“爹,你的願望,孩兒幫你完成了。”


    他終於轉身,向山下走去。


    一棵紅豆杉旁,季風在等他。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餘涼問道。


    季風道:“都行。”


    餘涼一挑眉毛,“‘都行’是哪兒?”


    “‘都行’就是……”季風想了想,道:“就是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無論我去哪兒,你都會陪著我麽?”


    季風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這個自然。”


    餘涼笑了,“好!那我們就去江南,做兩隻西湖的水鬼!”


    楓葉似火,將山色染紅。


    古道上,兩匹馬並轡徐行,馬背上一白一青兩個背影。逐漸地,他們越行越遠,越行越遠,終於在盡頭化為兩個模糊的小點,消失不見。


    (全文完)


    *註:“行無轍跡,居無室廬,暮天席地,縱意所如。”出自晉·劉伶《酒德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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