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再度消失了。


    一切變故的發生不過在眨眼之間,等到屋外的人趕到時,他們隻看到了一地的暗器,兩個一身狼狽的人,還有一個空空的搖籃。


    六


    “餘少俠不必太過自責,畢竟我們誰也沒有想到兇手會強到連續使用三張‘瞬移符’。”馬元傑安慰道。


    餘涼的屋裏,淩霄峰弟子站的站,坐的坐,麵色都十分沉重,誰也沒有想到,這件案子遠比想像當中棘手太多。


    餘涼苦笑道:“馬兄也不必安慰我了,為今之計,隻好請馬兄將此事通傳給仙尊,讓他著手解決了。我也會即刻寫信回稟師尊,請他定奪,馬兄若有何難處,隻管告訴我便是,我讓師尊代為轉達給仙尊也為無不可。”


    馬元傑嘆了口氣,“多謝餘少俠了。”


    兩人客氣了幾句,馬元傑遂帶著淩霄峰的弟子離開了。


    他們離開了好一會兒,餘涼還呆呆地坐著,一隻手托著腮,不知在想什麽。


    季風陪他坐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站起身,道:“你早點休息。”帶上房門的時候,他好像聽到餘涼一句心不在焉的“嗯”。


    餘涼的眼皮開始打架,今天晚上耗費了他太多靈力,剛才強撐著精神,現在是怎麽都撐不住了,他吹熄了燈,直接和衣倒在了床上,不一會兒就睡死了過去。


    他迷迷糊糊地做夢,夢到自己還很小,蘭芷君抱著他,在崑崙墟到處閑逛。崑崙墟有很多奇花異糙,每到春末夏初,繁花能奼紫嫣紅地開遍整個山穀,空氣中都是花糙的清香。蘭芷君把好看的花摘了一把,編成花冠給小餘涼戴在頭上,逢人便問:我們家小阿涼好看嗎?弟子們紛紛說:當然啦,小阿涼最好看啦,蘭芷君就得意洋洋地笑著。他帶著小阿涼路過映月湖,穿過紫木林,越過淩霜澗,走過天塹橋,一路來到望潮亭,在這裏可看到雲海翻滾,蔚為壯觀。師尊一邊輕輕拍著他的背,一邊輕輕地叫他:阿涼,阿涼。


    阿涼……阿涼……


    誰在叫我?是師尊麽?


    阿涼……阿涼……


    不,不是師尊的聲音,那是誰?誰在叫我?


    阿涼……阿涼……


    那聲音近在耳邊,卻好似從一種虛無的空洞裏飄出來的,遊離著,脫離了真實。


    阿涼……


    餘涼猛然睜開眼睛,那聲音消失了,陽光從窗外暖暖地灑在他的被子上,他坐起身,環顧四周,屋內除了他,再無一人。


    “呼……我做的這是個什麽夢啊……”餘涼隻覺得眼餳口澀,渾身都在發熱,裏衣都被汗浸透了,他想下床叫小二打桶熱水來,沒想到起身的時候竟然沒站穩,趔趄了一下。


    “不是吧……”餘涼心裏暗叫倒黴,“我這種鐵打的身子骨,居然也能生病?”


    他勉強直起腰,腳步虛浮地開門讓小二準備了一桶熱水,花了無比漫長的時間解衣,洗澡,穿衣,束髮,等他把自己收拾停妥了,已經到了午時。


    他下樓的時候,看到季風已經坐在大堂等他了。餘涼勉強打起精神,走到季風旁邊,“季大公子,走吧?”


    “你不用吃飯麽?”


    “不用,我不餓。”事實上,餘涼倒不是不餓,而是沒胃口,沒有哪一個人在發燒的時候還能有胃口吃飯的。


    季風點點頭,“那走吧。”


    兩人跟馬元傑等一幹人告別後,便逕自禦劍向北而去。越往北邊,雲霧越濃,兩人在傍晚時分落了地,尋了客棧,餘涼一到房間就把自己整個人扔在了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聽到了敲門聲,門外有人在叫他,可是他連眼睛都睜不開,根本沒有力氣下床去開門。接著,他聽到門“吱呀”一聲開了,有人走進來,然後一隻冰涼的手覆上了他的額頭。那人扯過被子蓋在他身上,接著又出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有人在拉他的被子,“餘涼,不要把頭蒙在被子裏。”那人把他蓋在頭上的被子扯下來,餘涼艱難地睜開眼,好一會兒才辨認出眼前的人是季風。


    “你起來把藥喝了。”


    “不喝。”他嗓子幹啞地道。


    “你發燒了,喝藥好得快。”


    “我沒發燒。”餘涼說罷又想把被子拉上蓋住腦袋。


    季風從小到大沒做過這種伺候人的活兒,一下子沒轍了。


    “那我把藥放在這兒,你想喝了就起來喝。”


    季風把藥碗給餘涼擱在桌上,出去給他帶上了門。


    餘涼又糊裏糊塗地睡過去,開始做夢。夢境很混亂,沒有一點邏輯,可是他在這雜亂無章的混沌之中,好像又聽見了人在叫他。


    阿涼……阿涼……


    這個聲音他從未聽過,除了師尊,沒人會這麽叫他。


    阿涼……阿涼……


    媽的,到底是誰啊?吵人睡覺煩不煩啊?餘涼用盡所有力氣睜開眼睛,可是等待他的確是漆黑的床帳頂。


    和昨天一樣,屋裏除了他,再無別人。


    餘涼覺得自己口幹舌燥,拖著疲軟的身軀行屍走肉般摸黑到桌子邊緣,右手在桌上摸索著,摸到了茶壺,提了一提,空的。他低低咒罵了一聲,這時右手碰到一個碗,碗裏好像有水,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碗就開始喝,直到他喝完了整整一碗,那苦味才順著他的咽喉慢慢爬上來,充滿了他整個口腔。


    喝完了他又回去睡,這下他夢中沒再出現那個聲音,餘涼終於得以沉沉地睡過去,等到飢餓感把他叫醒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餘涼說他自己是鐵打的身子骨,倒也不是吹的,喝了碗藥睡了一覺出了一身大汗之後,第二天的餘涼覺得自己渾身輕盈精神煥發生龍活虎,就像春天的小太陽花兒一樣充滿了蓬勃的朝氣。


    餘涼剛剛穿好衣服,就聽到有人在敲門。


    “誰呀?”


    “……你感覺好點兒了嗎?”是季風的聲音。


    “……沒事了,燒已經退了。”


    “要不要我讓小二把飯菜端到你屋裏來?”


    “不用了,我一會兒下去吃。”


    門外的腳步聲漸遠,餘涼側過頭,望著桌上空空的藥碗,發了會兒呆。


    吃過午飯,兩人再次出發,路上,餘涼扔給了季風一個精緻的銀質小鈴鐺。


    “相思鈴,你知道怎麽用吧。”餘涼在跟季風說話,臉卻朝著前方,沒有看他,“作用跟‘紅絲帶’差不多,但是不用念咒,用的時候把靈力注入鈴鐺裏麵,我就能聽到你說話了。”


    “嗯。”季風答應道,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麽情緒。


    雲霧越來越厚,直到兩人的視野完全被濃霧所籠罩,他們被迫放棄禦劍,在一個小鎮上買了兩匹馬,並轡北上。


    而這幾天,餘涼在睡夢中總能聽到有個聲音,似有若無地喚著他“阿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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