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捏了捏蒙惇,叫他放手。


    “你沒事吧?”蒙惇盯著她的臉,神色凝重。


    溫頑木然地搖搖頭,來到田歌謠身旁重新蹲下。


    “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麽。”她知道這句話她已聽不見,“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所有人的死亡?


    “這真的是你要的嗎?”


    田歌謠是否明白她做出的決定意味著什麽?


    溫頑環顧四周,沒有找到任何新生的魂魄。


    “她可能是入輪回去了。”蒙惇謹慎地提出猜測。


    “……”溫頑沒有接話,沒有應付,也沒有回答。


    “其實你不用太為她難過。”蒙惇說,“或許她是想念常小青了。”


    “是嗎?”溫頑終於看了他一眼。


    蒙惇受到鼓勵,繼續胡說八道:“當然,要不她為什麽要做這麽多事?全都是為了替常小青報仇,現在仇都報了,自然就……”入輪回了。


    但是,田歌謠能懂生死已經很了不起,她真的明白入輪回是什麽意思嗎?


    蒙惇並不抱有樂觀,但他可不會挑選這種時候潑冷水把溫頑澆醒。


    “田歌謠是夢想成真後才選擇自我了斷。”


    “我想她現在還不明白她曾經做的一切意味著什麽。”


    “正因為不明白,她才能痛痛快快地死去。”


    正因為不在乎,才不會受傷害。


    人若懂對錯,就會有愧疚心,無論大山村的人該不該死,都一樣。


    大多數人,天生要遭受同情心的擺布,使自己痛苦。


    “是吧。”溫頑重新看向田歌謠,喃喃自語。


    她何嚐不明白蒙惇這句話不過是為了安慰她才生造的胡言亂語?


    可她願意領受這份好意,願意暫時做一個渾渾噩噩的人,不明白才不會痛苦。


    既然斯人已逝,索性就自欺欺人說她是幸福赴死的吧。


    溫頑舉目四望,忽然又歎了口氣。


    “我們兩個,簡直像是衰神。”


    走到哪,死到哪。


    現在才來大山村幾天?全村子的人都死絕了,連鬼魂都被徹底滅口。


    唯剩的兩個隻有她和蒙惇,“我們簡直克世間萬物。”就是不克自己。


    也挺好,命硬。


    “那我們還要報警嗎?”蒙惇問。


    “我要不要去拿麵錦旗給你發良好市民獎?”溫頑實在想不通他在意的關鍵怎會是這個?


    “但我沒有身份證啊。”蒙惇一臉無辜。


    “……你連這個梗也會玩?”溫頑發現蒙惇真是進步迅速。


    “多看多聽多學。”蒙惇十分謙虛。


    “那你給自己的努力打幾分?”


    “一百。”


    “百分製?”


    “十分製。”


    “哇。”溫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蒙惇訕訕笑了笑,盯著田歌謠問,“那我們要不要把她埋了?”


    他記得溫頑對這位少女十分欣賞。


    重新望向田歌謠,溫頑才剛剛振奮的心情又有一絲滑落。


    她輕輕點頭,“那麽走吧。”一邊彎腰將田歌謠抱起來。


    這種體力活她現在都可以包圓了。


    溫頑並未再多看田樹與田文一眼,抱著田歌謠飛離枯井。


    瞌睡蟲一直老老實實地躺在田歌謠手心,可是一來到地麵,它忽然展開藏在背甲裏的翅膀,飛出了田歌謠的手掌中。溫頑愣了一下,習慣性地想要抓住逃離自己的東西,但手剛伸出去,又猶豫地收回來。算了吧,它如果不想要留下,她何必勉強呢?


    可是蒙惇卻點點她的肩膀,叫她往左邊看,“你看。”


    “啊?”


    溫頑疑惑地看向左前方,那隻瞌睡蟲的翅膀在空中拚命震蕩,它竟然停在了幾米外。


    她回頭看了蒙惇一眼,再重新看向瞌睡蟲,它竟然還停在空中。


    溫頑不知道這算不算自戀,十分冷靜地詢問蒙惇:“它在幹嘛?”


    蒙惇比她更加猶豫,“它好像……在等你?”


    “等我?”


    “你跟上去看看?”蒙惇催促道。


    溫頑動了動腳,朝前走了兩步,瞌睡蟲竟然真的動了,也朝前飛出大約兩步的距離,然後又一次停下。因為她走出兩步後,就立刻停在了原地。瞌睡蟲微微移動,像是人轉身一樣扭過大半個身子,用腦袋對著她。


    “它在看我?”溫頑懷疑這是另一次自戀。


    可是蒙惇給出同樣的看法,“它是不是要給你帶路?”


    “它好像隻是一隻蟲子吧?”


    “可是它好像真的在等你。”


    溫頑慢吞吞地再次挪動腳步,瞌睡蟲終於又一次動了。這好像不是用自戀能解釋的現象。溫頑試著跟著它走,沒想到當她開始走起來,瞌睡蟲也開始勻速地向前飛,時不時還“扭頭”來看看她有沒有跟在後麵。被訓練過的寵物也不過這麽聰明了,溫頑不再猶豫,立刻跟著它向前走,她很感興趣,這隻瞌睡蟲究竟要把她帶去哪裏?


    事實上,它帶她去的地方距離枯井並不遠,也在田家後院。


    在後院的一個角落裏,瞌睡蟲震動著翅膀,飛落到地麵。


    “看來它想帶我到的地方就是這裏。”溫頑放下田歌謠,徒手扒開了土。


    角落裏明顯有一塊土的顏色比旁邊的深,普通人看不出,但對溫頑和蒙惇而言很容易察覺。


    扒土不久,溫頑首先挖出了一隻手。


    她沉默了一下,繼續向下挖,終於挖到了軀幹部位——實實在在的軀幹。


    “他們連草席也不給她裹?”蒙惇看不下去。


    這是下葬還是埋屍?隻有殺人滅跡才會挖個坑把人扔進去蓋上這麽隨便對付吧?


    更別提墓碑也沒立了,這態度簡直是種花。


    又不是荒郊野外,埋在家中後院而已,沒有棺材,連草席也找不到?


    “你以前做過這種事嗎?”溫頑停下動作,抬頭看蒙惇。


    “我也曾親手埋葬過我的士兵……算了,我來吧。”蒙惇看到這具屍身明顯已經有腐爛的跡象,這才是軀幹,等挖到頭部還不知道已經爛成什麽樣子。溫頑雖然常常見到屍體,也不代表她能夠忍受這種畫麵,立刻提出代勞。


    溫頑趕緊站起來,“那我進去找席子。”


    “找不到的話,被子也可以。”蒙惇提醒,“她的屍身已經開始變化,如果要把常小青重新下葬,在挖出來以後就得盡快做,不然暴露在外麵,可能會……”


    “我明白,我馬上就回來。”溫頑打斷他的話,滿口答應。


    她跑進田家,熟門熟路先去了前天休息的那間屋子。


    她在衣櫃裏找了一下,順利地翻出一卷席子,撕開裹兩個女人絕對夠了。


    正要跑出去,她想起一件事,連忙打開床頭櫃,果然按田歌謠所說,找到了一個陌生女人的照片。在照片背麵,歪歪扭扭地寫著“常小青”三個字,她不知道這是田歌謠的字跡,還是瘋了的常小青自己寫的,但是從眉眼上隱約能看出與田歌謠類似的五官,這個容貌青澀還穿著校服的女人必定就是常小青了。


    這或許是她高中時拍的照片……


    溫頑握著相片並沒有注目多久,想到蒙惇還在外麵,她抱著席子趕緊跑了出去。


    在院子裏將席子割分好,她和蒙惇重新卷了常小青與田歌謠,在角落裏重新挖出一個巨大的坑,將卷好的席子葬入坑底。用土將大坑重新掩埋後,溫頑去柴房找出一根粗壯的木頭,劈成兩半,一半刻上“常小青之墓”,一半刻上“田歌謠之墓”,鄭重地立在墳包上。


    這裏並沒有香,無法祭拜,何況這兩人都沒有留下怨恨的鬼魂,也不需要祭拜。


    溫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裝著她的手機,還有常小青的相片。


    “你想……”


    “我答應她了。”溫頑看著木碑上那個名字,漸漸沉默。


    有什麽輕輕拂過她的發尾,風聲如泣如訴。


    ……


    最後,溫頑與蒙惇齊齊向墳包鞠了三個躬,去枯井帶上八卦石盒後,毫無留戀地離開了這裏。不知道過多久才會有人重新進入那口枯井,當他們看到井底那四具枯骨時,又會在心中構思什麽故事了?


    當溫頑踏出田家的大門,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比起井底的四具枯骨,田家門口還有成堆的無頭屍呢。


    “但願離開大山村的人,一輩子也別再回來。”溫頑誠心祝願。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八樓公寓(一)


    繞過堆滿地的屍湖,溫頑邊走邊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那裏有她的手機, 還有常小青的相片。


    蒙惇抱著八卦石盒。


    “等到離開這裏以後, 我們找個地方做實驗吧。”溫頑對這個石盒的詭用依舊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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