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死,但你已經殺了那麽多人, 為什麽不試試罷手呢?”溫頑誠懇地說, “我相信你死的原因也很冤枉, 可是,現在整個泉城因為你全都亂了, 許多像生前的你一樣無辜的人莫名其妙地冤死, 你殺的不止是你覺得該殺的人,你讓更多人陷入恐懼,更糟糕的是獻出生命, 而他們本來不應該死, 也沒必要死。就像你現在做的,也沒必要啊。”


    “沒有必要?”袁詩陡然瞪大了眼睛,“殺那些背叛愛人的男人,是沒必要的事情嗎?當初我死的時候,也一樣沒必要, 有誰替我報仇嗎?他背叛了我, 害死了我, 卻逍遙法外,什麽事都沒有,最終是我自己替我自己報仇!現在,我替那些被背叛的人報仇雪恨,她們不應該感激我嗎?你不應該感激我嗎?”


    “你是不是沒聽懂我說的話?孟仁律跟我沒有關係。”


    “啐,騙鬼的話!”袁詩慢慢走向他,“沒關係,你連被我殺了都不怕,也要來找我們?”


    “這,這個叫知恩圖報。”


    “你滿嘴胡話!”袁詩勃然大怒地吼出這句話後,突然又笑了,“當然,人都是一樣的,滿嘴胡話,是為了替自己遮掩。你不誠實,因為你還有自己的人生要過,你是人嘛,我活著的時候跟你一樣。但現在我非常誠實,我心裏想的話都會完完整整說出來,我想要殺了你,就會告訴你,等你死了,也會變得像我一樣真誠。”


    溫頑警惕地後退一步:“我寧肯做一個滿嘴胡話的,活著的人。”


    “不,那不對,我教你什麽是對的。”袁詩閃現在溫頑眼前,“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她猛然將溫頑抱住,朝著她的脖子一口咬下。


    溫頑心裏都快崩潰了,這些厲鬼怎麽全來同一套?陳鷲也是這樣,袁詩也是這樣,變厲鬼時難道一個個都是經過同一套程序培訓出來的有證厲鬼嗎?陳鷲咬陳疑脖子尚且可以說情有可原,袁詩咬她幹嘛,難道她無意中渣過袁詩?真見了鬼了——等等,現在她不就正在見鬼?


    溫頑都不想吐槽到了現在她還滿腦子吐槽,袁詩一口咬下她一塊肉,頓時血流如注。


    “去!”溫頑現在運使小劍十分順手,伸手即召。


    小劍衝向袁詩的腦袋直接貫穿,但袁詩隻是捂著腦袋痛了一下就飛快振作起來。


    這就是厲鬼的防禦值啊……


    溫頑心裏有了底,用遊戲數值來說,她的小劍對厲鬼暫時隻能勉強破防,造成幾十點傷害。


    ——在boss血量起碼上萬的基礎上。


    那她得用小劍戳多少次才能戳死袁詩?何況袁詩又不會站著不動任憑她戳。


    溫頑隻能利用這次攻擊暫時擺脫袁詩,她飛快地後退,與袁詩拉開距離。


    但她的脖子還在流血。


    雖然袁詩這次咬中的不是她的動脈,但已經從她的脖子上咬下了一塊肉,溫頑痛得雙腿發軟,卻必須用左手按住傷口,強迫自己保持清醒。這時,她得不到任何人的幫助,能夠救她的人隻有自己,如果連她也倒下那麽她就真的完了!袁詩眼裏的殺意並非虛假,顯然,就算撕破它給自己訂立的規則,它也非要殺了她不可,如果她倒下,它絕不會放過她!


    溫頑右手一轉,縛鬼訣指向袁詩,將它捆起來後迅速帶著孟仁律飛離此地。


    去市區?


    不行,現在領著一個預備大開殺戒的厲鬼往市區跑等於謀殺那群無法還擊的凡人。


    溫頑迅速將劍鋒一轉,朝郊外飛去。


    這是第三次禦劍飛行,溫頑終於能“踩”在劍上帶著孟仁律走。她一時找不到能把孟仁律放下的地方,雖然她很清楚自己應該與袁詩1v1,但是她並不清楚對於袁詩而言她和孟仁律誰才是第一仇恨人,萬一它覺得溫頑比較難殺,先對容易的孟仁律下手怎麽辦?溫頑隻好帶上孟仁律一起逃。


    站在劍上,拿縛鬼訣將孟仁律綁緊,溫頑終於能騰出手來處理脖子上的傷。


    她從挎包裏翻出繃帶(她的挎包裏基本上什麽都有),連著肩膀和腋下一圈圈纏緊,將一卷繃帶都纏完了,在傷口附近打上一個死結。不斷有鮮血從傷口中湧出,讓繃帶漸漸顯現出血色,繃帶與傷口的直接接觸也令溫頑疼痛難忍。不過這至少比空手按住傷口要好多了。這樣簡單粗暴甚至沒消毒的處理方法當然非常危險,但在身後還有一個追兵的情況下,能夠這樣處理已經很好了,後遺症的問題隻能等事後去醫院解決。


    溫頑簡直不想去深思事後要怎麽處理已經結痂甚至可能與繃帶長到一起的傷口。


    一定很痛。


    但肯定比死要好。


    對於溫頑而言,沒什麽比活著更重要了。


    雖然她略愛作死,但總是死到臨頭時明白生命的可貴。


    溫頑覺得她以前肯定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飛在空中,就為了逃命。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有的。來電話了。


    她踩著劍像遊戲裏的人一樣禦劍飛行時,挎包裏傳出鈴聲——來電話了。


    溫頑無語地接起來。


    真不知道是飛在空中邊逃命邊接到電話比較荒唐,還是她在這種情況下還接通比較荒唐。


    “喂?”


    “我已經把那個司機送進醫院了!可是你在哪?”


    “打電話的時候我不是已經說過了?我去追袁詩了。”


    “你瘋了!我不是讓你稍安勿躁嗎?”


    “她準備殺人!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我朋友已經被殺了!”


    “你朋友?孫小喬?”


    “小喬好端端在家休息呢你少詛咒她!是別人。”


    “那你現在在哪?”


    “我哪知道!”


    “等等,你從袁詩手中救了人,現在安然無恙?”


    “去你丫的安然無恙,我正逃命呢!”


    “我來幫你!”


    “你怎麽幫?我都沒辦法,你就別來送死了!我現在往城外去,試試能不能將她引出泉城。”


    “你去城外?”王鏘陡然提高了一個音階,“你是不是腦子有坑?你去城外?”


    “那不然難道上市區?市區裏那麽多人,現在袁詩正準備大開殺戒,你想讓泉城裏的人死光嗎?”溫頑繞過了一座矮山,看到郊外這片原野,她知道她已經出城了,偏離了公路,來到了真正的荒郊野外,下方有一片密林,溫頑不禁考慮要不要將孟仁律暫時扔下去。


    王鏘大聲喊道:“你這個白癡,郊外荒無人煙,陰氣最重!你在市區打不過袁詩,去郊外更是送死,你不想活啦?!”


    “呃?”溫頑瞪圓了眼睛,她怎麽忽略了這個?


    她忙說:“那我現在飛回市區來不來得及?”


    “開定位,我來找你!”王鏘憤怒地掛斷電話。


    “生死存亡你還跟我鬧別扭你是不是人啊!”溫頑氣憤地對著已經掛斷的手機大喊。


    但氣憤歸氣憤,溫頑還是老老實實把手機定位打開,揣進挎包裏。


    “看來密林不行。”這裏是郊外,陰氣重,孟仁律又昏了過去,如果隨隨便便扔到哪裏,沒有人救可能還會有別的危險。溫頑正在思考時,突然心中一動,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席卷全身。糟!溫頑頓時用望陰指一看,劍指剛放到眉心,黑煙已近在眼前!


    袁詩滿臉猙獰地朝她撲來,大嘴一張,一團黑霧吐在了溫頑臉上。


    “啊!”溫頑隻覺得渾身上下都像是被腐蝕一樣劇痛,雙眼更是瞬間失明,一刹那間失去意識,無形之氣所形成的小劍與繩索迅速消失,溫頑與孟仁律都同時從高空中猛然向下跌落——


    當溫頑感覺到自己渾身一輕的一刻她頓時覺得不妙,當即念出護身咒,一道用在自己身上,另一道朝著大約的方向一指,她什麽都看不見,根本不確定自己是否指到了孟仁律,同時整個人朝下飛快墜落。


    各安天命吧!


    這個念頭一出,她整個人硬邦邦地砸在地上,砸出好大一個坑。


    如果不是護身咒護體,她如今已經被摔成一團爛泥。


    “噗!”就算有護身咒,溫頑爬起來時還是吐出一大口血。


    袁詩已經被黑霧包裹,目光狠戾。


    “死!”


    ‘拚了!’溫頑的念頭隻差了袁詩一步,她語速像子彈一樣迅疾地將金光神咒完整念出,“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唯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應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生。誦經萬遍,身有光明。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忘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急急如律令!”


    第八十七章 可流行意外(十七)


    事後巫閑雲曾經說過, 無論她的天賦有多好, 發動金光神咒的人都免不了受到反噬。


    或大或小, 有明有暗。


    除非是那種真正天才絕豔的千年妖孽。


    否則, 借天之力者, 必受天罰。


    溫頑認真地問巫閑雲她算不算千年妖孽, 巫閑雲也認真地說她絕不是天才絕豔。


    她至今也不知道天罰究竟是什麽,但絕不隻是暈一次而已。


    隻是,如果不發動金光神咒, 她現在可能會死。


    用多次, 可能會死, 但不用,她就死定了。溫頑簡單計算後, 也簡單地做出決定。


    她不渴望能打敗甚至殺死袁詩, 但隻要能暫時壓製袁詩,她就有機會與王鏘會合,帶孟仁律逃走——隻要孟仁律還活著。


    “急急如律令!”


    一言既出, 溫頑陡然感到掌心一痛, 像是灼傷。


    天空中陡然炸響一道雷鳴聲。


    什麽?她竟然引動了天雷嗎?溫頑難以置信地暈了過去。


    ……


    遠方一處城隍廟外。


    一團黑霧懸停在近處,不久,黑霧慢慢凝聚出一個人形。


    黑霧中傳出一個聲音:“這裏竟然也沒有萬心石,好不容易闖進去,沒想到也是座假廟宇!”


    明明是懊惱的話, 可他婉轉說來, 竟然沒有一絲鬱悶之意。


    他正要繼續前進時, 突然停下,疑惑地自語道:“它怎麽沒了?”


    這團黑霧正是蒙惇的化形,他這一點並未對溫頑說謊,他處心積慮要找的萬心石,確實能夠助他轉化出真正無害的人身。可他依舊擔心溫頑的安危,因此,分出了一道分魂在一個凡人身上,令它繼續看護溫頑。


    與其他厲鬼的分魂不同的是,這道分魂比較特殊,帶有他一部分的執念。


    這既是分魂,也是他斬出“軀殼”的惡念,一種類似“斬三屍”的概念。


    可現在他卻忽然發現分魂消失了,不是回歸到本體,是消散了。


    “難道惋惋出了什麽意外?”蒙惇擔憂地望向遠方。


    隻是,他如果現在回去,卻也隻會更害了溫頑。


    是短暫的糾纏要緊,還是長久的陪伴要緊?蒙惇堅決地望向另一處:還是要先找到萬心石。


    於是下定決心的蒙惇,再次踏上征程。


    然而,他如果能預見到接下來的事,或許會改一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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