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左終於有些理解孫武煞費苦心,迂回將方寸山送入昆侖的目的。


    這是一輛求援的載具。


    他不由覺得無比諷刺。


    原本以為如同是利劍懸空、強橫無匹隨時足以顛覆昆侖的以太人,卻是一群被鎖住手腳的奴隸兵,他們正在朝昆侖這些尚有一部分自由的人求救。


    韓靖道:“這些天我出去之後到處走訪,收集了不少資料。這一段時間的外部戰事更讓我確定,以太帝國根本不存在,隻有煉獄,還有那個所謂的‘神鬼陵墓’,那裏應該就是昆侖控製這些亡魂們的核心所在。隻要能夠找到‘神鬼陵墓’,以太帝國的謊言就會不告而破!”


    他看向梁左:“所以要從‘戰爭’的表象之中解脫出來,如果不能證明這一點,所有人都會當我們是瘋子,我們隻會被到處追殺。戰爭永遠不會停息。其中最關鍵的,唯一能夠證明這一點而不被影響的,隻有舊日支配者的海神。你需要獲得它的信任。”


    韓靖冷笑:“戰爭即和平;自由即奴役;無知即力量。”


    “不,他需要回到戰爭之中。”亞裏士多德突然開口,他此時神色有些猙獰,雙目滲血,臉如金紙,不停大口呼吸,仿佛病入膏肓:“梁左,咳咳,你回去,回到戰爭裏……時機未到……不要枉費性命……昆侖之中,你們需要聯係到更多的人……去……把真相找到……帶給……帶給他們……”


    他緩緩睜開眼,眼球已經變成徹底失去色彩的白,整個人突然變得平靜:“孔明眼力不錯……看來我的任務也已經完成……我們這群還魂屍……我們這群還魂屍啊……”


    老哲學家喃喃自語:“羽毛相同的鳥,自會聚在一起……”


    他的身體化作黃沙,一點點陷落,最終變成肉眼不可分辨的粒子,再無亞裏士多德被拘禁的孤魂。


    “契約觸動了。”韓靖有些遺憾:“他為了讓我們求證,認可了我的猜測……所以泄密而死。”


    “回去吧。”韓靖看向梁左:“這裏有我和青子,你該回到戰爭之中了。記住,不要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


    梁左深吸一口氣,看著亞裏士多德消失的地方,那裏還有老人的餘溫。


    羽毛相同的鳥,自會聚在一起。


    第693章 梁左的戰爭


    看到梁左回歸,焦頭爛額的龔喜原本擰起的眉心終於舒展開來,連連喊了兩個好字。他一把拉住梁左,上下查看,確定他沒有什麽大礙才道:“你這段時間去哪了?我們都已經把你加入死亡名單了,通信也完全捕捉不到你的頻段。”


    “當時陷入圍攻,我隻能藏起來,直到後來局勢轉變我才敢一路輾轉回來。”梁左半真半假道:“水仙號他們沒事吧?”


    “正準備調度他們,現在不用給他們派新隊長了。”龔喜突然道:“你大概還不清楚最近的局勢吧,我給你講講。”


    眼下雙方進攻都到了最慘烈的時刻。


    以太帝國援軍由於元帥被貶盡數退走,於是原本的巨大優勢又變得無足輕重,眼下昆侖方魚龍府撤退,靈霄鏡遭到重創,琉璃府殿後,蓬萊方千方百計想要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對方。


    眼下關鍵一戰將會決定雙方的實力對比。


    贏,蓬萊具有談判的籌碼。


    輸,昆侖卷土重來之時蓬萊再難抵抗。


    “你看到外麵了吧,基本上所有飛行器都出發了,我也要跟著候掌門一起去前線參戰。”龔喜匆匆道:“眼下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去吧梁左,水仙號在外麵。”


    梁左再次進入水仙號,迎麵一人不可置信看著他:“你……你回來了?”


    女徒弟甄望舒撲到梁左懷裏,雙眼通紅:“他們都死了,都死了……”


    梁左嗯了一聲,拍拍對方後背安撫:“邊走邊講,我們沒有時間停下。”


    “我去開。”甄望舒擦了擦臉頰,飛快來到駕駛室,熟練地開始控製水仙號升空加速。


    梁左這才注意到,她左眼下有一道很長的傷疤,被甄望舒垂下劉海盡量遮擋。


    他坐在甄望舒身旁:“到底怎麽回事。”


    甄望舒低聲說:“你走之後就出了事,當時在撤退……”


    梁左以一己之力拖延,桑巴駕駛飛船按照隊長囑咐飛速逃離。


    路上反複迂回,中途沒想到竟然和一臉血的計元奎相遇,他和梁左失散了,隻看到梁左陷入苦戰,不知道還沒有生機。


    眾人都沉默著。


    突然計元奎開口:“有叛徒。”


    所有人看向他。


    “哪怕是布置陷阱,也不可能精準到具體一小塊區域處,對方派遣的是一個近乎破法者實力者帶隊,還有完整編隊、戰爭兵器,目的性很強,顯然是早就知道梁左會來。我們這些人之中……有內奸。”


    計元奎提議:“為了安全,我建議我們所有人把武器交出來鎖定,並且互相限製,封閉氣的運行,減少風險。”


    這個提議被通過。


    除了身穿“涅槃衣”的桑巴,其他人都解除了裝備,相顧無言。


    經過幾個能量潮湧處,飛行器內一陣顛簸,突然計元奎狂性大發瞬間殺死了旁邊的欒平,接著不知道怎樣拿到了“梟首刀”砍向甄望舒,甄望舒險之又險側臉避開,也被灼燒劃破了一道傷口。接著她嚐試和桑巴一起製服計元奎,桑巴卻突然臉色痛苦,嘔吐鮮血,竟然是之前就被人下了毒。


    慌張之中甄望舒不顧一切逃離水仙號求救,不過她也留了個心眼,讓靈貓留在艙內監視計元奎接下來的舉動。


    計元奎無法剝離桑巴身上的涅槃衣,竟然瘋狂地用刀將桑巴給肢解,把他的皮連同涅槃衣一起收走,然後他四處搜索,發現並且搗碎了靈貓後迅速棄船逃走。


    很久之後甄望舒才哆哆嗦嗦回到飛船,費勁地嚐試控製水仙號飛行,可她怎麽都控製不好,忍不住哭出來。


    好在與此同時以太人援軍趕到,破壞了器木府原本的信息封鎖,她拚命發送信號,總算有自己人將她送回來。


    梁左臉色鐵青:“竟然是他……”


    他也設想過內應,可萬萬沒想到是計元奎。


    甄望舒駕駛飛船,一點點朝著前方航行,梁左想要安慰她,卻找不到合適的詞語。或許對方根本不需要安慰,進入戰爭的渦輪之中就再無男女老幼之分,隻有活著和死掉。


    每次直麵死亡,都會讓人心腸更硬,更難以相信別人。


    梁左收到龔喜命令:“梁左,琉璃府的人還在負隅頑抗,前方有一個強力人物在阻隔,需要你去擊殺。”


    “收到。”


    梁左看了看甄望舒:“我去了,你控製好飛船。”


    說罷,他出了艙門,朝著斜前方迅速墜落。


    外麵是一處巨大的浮空平台,應該是器木府給打造的“連橫營地”,用以駐紮守軍,控製區域。


    目標人物十分悍勇,一個人竟然拖延住了整整兩個戰隊十人,他一身琉璃府標誌性白衣,三滴紫紅色水滴標誌正是琉璃府招牌,一頭短短卷發,麵容年輕而堅韌,雙手畫圓,腳步穩健,周圍人都無法突破他的臂圍。


    梁左看著他,他也看向梁左。


    “你們讓開。”


    這是梁左唯一能夠為這位好友做的,給他一個公平生死戰。


    之前圍攻的兩個小隊都收到命令,會有“王牌”來解決這個棘手家夥,他們迅速散開來執行各自命令。


    “沒想到再次交手就是今天。”陳又廷聲音之中依舊沒有一絲一毫敵意:“各憑本事。”


    梁左點頭:“各憑本事。”


    站在這裏,梁左不再是梁左,陳又廷也不再是陳又廷,個人的身份已經近乎消失,隻有兩個生死陣營,蓬萊,昆侖。


    如果梁左放水,哪怕沒被陳又廷迅速殺死,也會讓後方執法隊就地處決。縱使他放過陳又廷,後麵也會有另一個梁左去擊殺,圍剿。


    這是一條絕路。


    梁左手中“元氣法劍”現:“我們都沒時間了。”


    “沒錯。”陳又廷一笑,雙手上金色紋路浮現,兩肩鬆垂,含胸拔背,頭頂如懸,屈膝,張開臂膀:“來吧,梁左,痛快點。”


    梁左渾身元氣暴漲,飛龍顯現,雙目墨黑,隻有中間一點白瞳,進入自己最強狀態。


    手中無形之劍近乎凝實,上麵出現道道紅色花紋,梁左看向眼前敵人,曾經背靠背的戰友:“請指教。”


    第694章 太極之戰


    法劍刺中陳又廷小臂,卻隻是劃破一條血痕,反而被其單手牽引往後拉扯,梁左腳下穩住,棄法劍改掃腿。


    陳又廷退步,左手掌心向前迎,右手握拳收於腰側。


    太極以柔克剛就是如此,以極小幅度的輾轉破解敵方攻勢,這是慢。


    梁左法劍再削其腿——改變陳又廷露出破綻必須以下往上。沒想陳又廷不躲不避,迎麵而上,大腿被無形法劍洞穿,與此同時他雙手錘至梁左胸前,梁左麵前張開單掌擋隔,被對方一拳擂中胸口,悶哼往後退了兩步。


    他不用看傷勢都已經明白,胸口處必定已經塌陷下去,旁邊心髒也受到壓迫,要不是有另一隻手掌緩解了一下自己說不定已經重傷不支。


    太極以柔克剛,以快轉慢,反擊式動若雷霆後發先至,這是快。


    傷勢處麻痹感極強,這是陳又廷獨家絕學陽極禁,利用強力麻痹封鎖對手身體肌肉與氣的運行,敵人與他打越打越弱,他則越戰越強。


    梁左無法再拖延,腳後跟一踏,手中法劍“禦物”而起,一分二二分四,四道法劍疾馳陳又廷麵門,陳又廷雙手光芒大盛,畫圓,抱球,無形之中仿佛他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堵流動水幕,將法劍粘入內部,這是太極之中的“以圓化直”,以小勝大。


    梁左與陳又廷可以說是兩個極端。


    陳又廷一身所學均來自於原本自己從小勤練的“陳氏太極”,後來進入昆侖也沒有忘記自我,依舊以氣為輔,圍繞“太極”的概念與武學精神繼續延展,越來越精純,甚至他後來直接放棄了“寶具”如此誘人的模式。


    以太極為核,專注,精純,不偏不倚,不為外界誘惑,陳又廷一身本事全在一個“純”字上。


    梁左則是所學駁雜,不斷更改思路,為了活下去,為了應對各種遭遇戰和新環境,他不停改變改造自己,從煉氣士到手機寶具,龍咆刀,蜂巢炸彈,定位傳送術,借象體係,元氣攜帶者,融合體。每一個都可以加以深度鑽研挖掘,他沒有那個時間也從未想過用一項本事衣食不愁,他如同海綿一般吸納他能看到的一切知識,將自己的觸覺散布四麵八方。


    倆人就像是物體的兩極,互相印證,又無法再次靠近。


    陳又廷終於第一次邁步前搶,他腳下輕盈,如同貓一樣輕起輕落,偏偏不影響他重心穩固,看似緩慢,卻隻兩步就拳至梁左胸腹。


    梁左運起借象·雲手,嚐試捕捉糾纏住對方雙臂,陳又廷卻隻一手反向纏繞住了梁左,他甚至一笑:“原來你學了我的纏絲手。”


    纏住梁左蘇杭手,陳又廷手中一采,挒住梁左雙臂關節,肩膀一靠,梁左胸骨破碎往後踉蹌,陳又廷再上前,手按梁左雙手,拉,二靠,側身肘擊,梁左右臂徹底失去知覺,陳又廷低頭避開梁左反擊的“斬鐵”反手上掤。


    他輕輕一撩,梁左就如同破布袋一樣飄向天上。


    周遭突然沒來由刮起大風。


    太極·白鶴。


    陳又廷身影消失在一片驟然而至的風中,再次出現時雙臂張開,輕盈若彤白鶴,一擊崩拳,將梁左從上而下砸落地麵,陷入重重裂紋之中。


    他落下的一腳卻沒有踩到原本已經被打得無法還手的敵人身上,隻是看向身後方向。


    那裏,梁左哢嚓扭動被打碎骨頭的手臂,那隻手竟然又能夠活動起來。


    “超快速再生麽?”陳又廷麵無懼色:“拿出你最強的本事。否則今天死的人裏一定有你。”


    梁左接到的信息之中,陳又廷去年已獲得了琉璃府英靈殿“四”的稱號,這位昔日好友比起洛七月更強。


    無法突破他的防禦層,梁左就沒有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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