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駒開始布置桌上的火鍋,原料,食物種類等等,做這事時他很仔細專注,透出一股平時難以看到的細致與認真。


    說他是用食物來減壓或者集中注意力,梁左一點也不會意外。


    沒一會兒青箏也回來了。


    她披了一條乳白色披肩,將她半個身體給圍了起來,頭發有些亂,似乎被風吹過,精神依舊是不錯,眼睛裏像是藏著兩顆永不停歇的小型電池,對視時你可以輕易看出她是一個很有決心的人。理了理頭發,青箏徑直走到梁左旁邊空缺的位置上,坐下來,將披肩一圈圈拉開,折疊,收入囊中。梁左注意到她脖子上有小小的紅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讓青箏微微皺眉。


    “好了,人齊了。邊吃火鍋邊開會。”


    白子駒給自己脖子上圍上餐巾,大喇喇坐下來,伸出筷子夾起一塊猴頭菇放在自己的油碟裏。


    “剛剛接到消息,寒潭已經拿下了這次冠軍,受到了昆侖的接見。”


    他咬了一口蘑菇,似乎有些燙,不停吐著氣舔舌頭。


    “你們現在還沒有收到正式消息推送,是因為陸伯陽提出了質疑,因為最後是他和韓越同時陣亡,所以對結果存在疑問。”


    梁左停下筷子:“同時陣亡該怎麽計算?”


    “戰力計算,在同樣時間內哪一方對另一方造成的傷害更多,這就是昆侖的‘攻擊至上’原則,這個原則是關聯到煉獄戰場的。說到底,昆侖裏各種演武與競爭其實都是為了在煉獄戰場中能夠壓製以太人,所以,同樣時間內,能抗的人不如能夠造成對方更多傷害的人重要。說到底,戰場上比的不是誰能夠撐得久,而是看誰率先擊殺更多的敵人,導致其中一方不得不放棄繼續進攻。在那地方,自殺式攻擊也是很常見的模式……”


    仿佛意識到自己好像談論了不太該說起的話題,白子駒哈哈一聲,擦了擦嘴:“回到問題上來,昆侖對於修羅空間內的戰場是記錄很詳細的,根據反饋出來的數據,很快就可以得出哪一方更具有破壞力。自然,核心火力更強的寒潭就贏了。隻是說,陸伯陽表示質疑,要求聯盟仲裁會和玉京山來再次驗證,所以這個環節拖了下來。”


    梁左懂了,類似於拳擊中的點數獲勝。


    令他意外的是,流浪者戰隊竟然可以逼迫寒潭那兩怪人到這個程度。


    若是在真實戰場上,這就是一個同歸於盡的局。


    陸伯陽這個人實在手段厲害……


    “前一段時間黃泉車一事也有了定論。”白子駒將嘴裏的肉吞下:“歸零先生給出的結論是,不再追究。”


    這個相當模糊帶著妥協性質的定論讓在座四人都不由一愣。


    梁左還記得很清晰,當歸零先生發現黃泉車被人劫持,擺渡人失蹤之後可是連續發布了一連串指令,查蹤跡的查蹤跡,調查受損車體的組織,交涉組織,還有梁左他們直接上門器木府“問責”,生生將齊元齋從器木府裏除名。光是利用歸零先生的名字狐假虎威就能達到這種威懾,實在難以想象,歸零先生到底是查出了什麽內部,令他也不得不點到即止。


    “事關……昆侖。”


    青箏突然輕輕說。


    她說出了大家心中猜測。


    要說能夠壓製歸零先生,讓他不得不中斷調查的……或許目前隻有昆侖意誌本身插手,聯盟也具有這種能力,可他們巴不得看到十二府吃癟,絕不會摻和其中。那麽作為蓬萊意誌的代言人,歸零先生隻有麵對昆侖時不得不止步。


    當然也可能有一些特殊情況……


    “都是你們自己猜測的,我什麽都沒有說哦。”白子駒挑眉:“不要出去亂說話,傳播不實信息你們也是要負責任的,謹言慎行,悶聲發大財,懂嗎?”


    眾人無視他。


    “看來大家一點都不興奮。”


    他有些失望。


    “我們可是靠販賣信息為生的組織,大家不準備從這裏頭挖點東西出來,好給組織盈利嗎?不瞞大家所說,最近的財政報表我看了下,已經嚴重赤字,欠了三仙島三十萬……”


    青箏冷冷說:“兩個月前,還是我整理財務信息時,賬戶上還有十五萬昆侖標準貨幣,你自己處理財政收支的兩個月,就造成了四十五萬的虧損,這筆賬麻煩你仔細羅列出詳單來。”


    白子駒站起來,痛心疾首道:“你們要相信,兩個月要花掉四十五萬,對我也是很不容易的事。一切都是為了組織更好的未來!”


    麵對他厚顏無恥的說辭,梁左已經有些免疫。


    老白這個人……具有所有領袖都必備的瞎畫大餅才能以及甩鍋天賦,還有麵不改色地推卸責任能耐,用韓靖曾經的評價說,這樣的人才很適合領導一個小組織。


    “你說你花了四十五萬,做了什麽?”


    青箏絲毫不讓。


    組織裏原本是由她管理財務,她較真和仔細到苛刻的性格也極為合適做這些實物。


    “這個嘛……”


    白子駒咳嗽了兩聲,顧左右而言他:“正所謂財去人安樂,這些錢都是為了幫助我們幾個人更好地出入昆侖,我可是費盡功夫,在夜魅招待了不少要員呀。”


    “那結果呢?”


    韓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情況一樣,皺眉後睜開眼:“你是說……”


    “韓靖還是一如既往聰明,沒錯,從今天起,五指戒人將可以正大光明自由來去蓬萊昆侖之間,這就是金錢的魅力。”


    白子駒露出一個奇特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


    青箏似乎有些不確定。


    “從今天起,五指戒接受十二府之一靈霄鏡的‘引渡’,正式成為靈霄鏡的附庸組織,靈霄鏡也將在一個月之後正式重開山門。恭喜大家,今天開始我們將是有後台的人了,我們洗白了!”


    白子駒一個人啪啪啪鼓著掌。


    眾人都陷入了迷之沉默。


    第五卷 風起雲湧


    第486章 歸附


    五指戒是一個小型組織,名氣卻並不小,最大原因就是因為五指戒老大白子駒。除去他錯綜複雜的個人情史和始亂終棄的個人性格,還有他表現出滑不溜秋的狡猾,偶爾展露出一絲貨真價實的強大實力,雖然他個人角度來說是一個混蛋,不過扮演五指戒首領的身份卻並不差。交給五指戒的任務,五指戒總能夠很專業地完成,無法完成的,該退款退款,絕不糊弄客戶。


    他在經營上表現出截然不同的原則性克製力,讓不少人對他刮目相看。


    也是由於這個原因,五指戒才能夠在人偶師樂園租賃到一個辦公場所,也和其他大小組織有著一些合作和接單。


    五指戒是一個信息販子組織,雖然裏頭的人不太可靠,不過他們賣給你的信息絕對是真金白銀。


    這也是五指戒能夠在動輒以殺報怨蓬萊存活至今的最大原因。


    梁左原本以為,自己將會在五指戒一直幹下去,直到下一次以太人入侵。


    誰知道老白丟下一枚重磅炸彈!


    歸附他曾經叛出的“靈霄鏡”,成為十二府之一的附庸。


    白子駒也大概料到這個決定突兀,要給大家一些消化內容的時間,於是他將和靈霄鏡達成協議相關細節通過傳輸給了每個人一份,之後就說還需要去和靈霄鏡的人再銜接一些具體事宜,走了。


    剩餘的四人都有些麵麵相覷。


    “這個消息,不算壞事。”


    還是六景最先轉換了立場:“靈霄鏡原本被昆侖封閉十五年,三年前就該解禁了,卻拖到現在才準備重開山門,一定有了整套計劃。缺乏新鮮血液的情況下,五指戒這樣具有很強即戰力,又不會被其他組織過於看重的群體是他吸納的不錯對象。”


    他是從靈霄鏡的角度來理解這一次五指戒的“引渡”的。


    作為兩會十三府“改隊為府”巨變唯一一個影響甚微,至今杳無音信的成員,絕不會有人忘記這一個曾經鼎盛的組織。


    爆發出以太人間諜醜聞之前,靈霄鏡可是常年與烽火樓不對付的,要知道烽火樓的戰鬥力在十二府中排名前列,能夠與他們杠上至少證明靈霄鏡是有資本與底氣的。


    他們願意吸納五指戒這樣一個蓬萊信息組織,有幾個很直接的好處。


    信息攫取。


    不必講,擁有五指戒,他們能夠迅速將這十幾年外界發生的種種狀況更準確細節化地了解,信息對於一個團體的方向具有導航一般的巨大作用。五指戒就相當於一個巨大的信息庫,能夠無縫連接彌補靈霄鏡最缺乏的資訊,加上他們身處蓬萊,受到昆侖影響較少,很多信息更是全麵。


    蓬萊的切入點。


    靈霄鏡是十二戰隊中最後幾個建立的,比起前麵上四門自然是底蘊不足,很多東西都是磕磕碰碰摸索而來的,資源先天性較弱。再加上玉京山對於蓬萊昆侖出入境都極為謹慎,貫徹昆侖禁止十二戰隊與蓬萊諸多組織產生“實質上的交集”。雖然這個條例這些年隨著十二戰隊的壯大已經漸漸變成一紙空談,不過擁有一個能夠直接切入對話蓬萊諸多團體的導遊無疑是有利的。五指戒組織雖小,五髒俱全,並且是貨真價實具有悠久曆史的蓬萊團體,比起現在大名鼎鼎的人偶師樂園、演武堂資格都要老得多。老,在某種程度上就意味著信息與規則了解更加全麵。擁有五指戒這個跳板,對於靈霄鏡來講無疑是對話蓬萊的一個傳聲筒,有利無害。


    展示力量。


    遭遇昆侖封殺十五年,對於靈霄鏡的影響絕對不會太小。外界對於這個曾經勢頭正旺,匹敵烽火樓的組織自然會持懷疑和試探態度。哪怕在十二戰隊中也是分階層的,比如說一直高高在上的上四門,往下則是烽火樓,器木府,魚龍府,稷下學宮等要麽自生發展強力,要麽具有後台的組織,往下則是曾經慘淡無比的奇物山莊,到現在依舊不見多少起色的破陣堂。


    十幾年前靈霄鏡是屬於第二集團的,現在他們是保持原狀還是下滑,這對於十二府之間交易合作極為重要,不同階層扮演著不同角色。


    像之前破陣堂主動宣布說,自己也曾誤納以太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有上四門在後麵的使力,讓破陣堂出來擋刀罷了,導致聯盟指揮府也不得不放棄對烽火樓可能的攻堅戰。


    這就是十二府之間複雜又相互依存的關係。


    處於什麽地位,就扮演什麽角色。


    大家都處於一個不斷變換的過程,對外時則盡量保持一個整體。


    重開山門,納入一個蓬萊組織作為附庸,這就是很直接的一個力量展示。有組織願意歸附,靈霄鏡也能夠付出讓人投誠的代價,這是毫無疑問的。


    “我有不同看法,歸附靈霄鏡對我們每個人卻不見得是好事。”


    青箏緩緩開口,她捏著手指,說明她內心情緒並不是如同她臉上那麽淡漠。


    “引渡原則對於個人應用,是將其他組織的人納入自己的編製之內,最早是聯盟挖角十二戰隊時給出的解釋說法,後來被引申開來,變成了公認原則,隻要擁有山門的組織給出正式通知函,就能夠引渡對方人員。不過我以前由於一次意外,接觸到過一部分這樣被引渡的人員,他們的處境並不好……”


    她慢慢講述自己所見所聞。


    那是一個被引渡到聯盟指揮府的人,原本歸屬於十二戰隊之一,具體信息青箏模糊帶過,稱呼那人為小甲。


    小甲進入聯盟指揮府之後先後在外部世界駐地擔任軍團守備官(這是一個負責日常瑣碎事的職位,守備所在地一般都沒有大事),在開拓軍團之中擔任後勤管理(負責物資整理與登記),最後折返回到昆侖之中,在特三軍當一個小教習,所謂教習就是訓練裏頭新兵的角色,這些新兵經過教習訓練,再通過測試才能變成特三軍候補戰士。


    可以說小甲投誠之後的經曆並不愉快。


    用他的話說,在裏頭,指揮府的軍官對他都表示提防和敵意,從始至終沒有將他當做自己人。然而每次活動或者是重要場所,都會讓他參與其中,充當一個展示花瓶的作用,這讓小甲變得心灰意冷,他原本就是想要避開十二戰隊近乎古板的論資排輩通道,沒想到進入指揮府麵臨的依舊如此,還更是嚴重與複雜,曾經許諾的東西無非是好聽的謊言罷了。


    “所以我很擔心,成為靈霄鏡附庸,他們是否會相信我們,還是僅僅將我們看成炮灰。”


    青箏說話十分客觀,仿佛將她原本也是靈霄鏡出來的這一過往完全忘記。


    梁左心想,她或許也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靈霄鏡曾經的夥伴吧。


    青箏的觀點很直接,對於五指戒的利益能否被靈霄鏡保護,她持懷疑態度。


    給出了小甲的經曆後她還評價說,靈霄鏡的管理一向不太好,是一個戰鬥風格很強烈的組織,謀劃不足,強悍過甚。


    梁左反而是對這個新團體有了進一步的興趣。


    韓靖少有地保持沉默,沒有發表意見。


    梁左則是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核心觀點在於加入靈霄鏡之後他們立場上是否就完全屬於昆侖?


    “至少在協定期內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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